第九章 鶴田常務（存稿，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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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天工作的上班族，紛紛湧向街頭，朝附近的居酒屋輕車熟路的走去。

名古屋繁華又不知疲倦的夜晚，給人第一種印象是五光十色的。

無數霓虹燈肆無忌憚的散發著光芒，它們密集又擁擠，互相交織互相渲染，直到吞沒所有原始的黑，留下自己的色彩。

島谷川之前經常去的是一家‘夫妻店’，規模較小，客人也基本都是周邊的住民常客。

不過，今晚他特別來到了德川園附近的高階居酒屋。

剛進去，就看見勝村陽太正坐在小隔斷喝酒，坐一起的幾個同事，平日裡大家說話文縐縐的，看上去比較刻板沉默，但是一旦走進居酒屋的門，彷彿某個開關被開啟了一樣，痛快的暢所欲言。

店內一共二十來個位置，食材特別新鮮，用餐特別考究，但是價格則是一般居酒屋的好幾倍。

在島國，很多會社都有加班的‘習俗’。一般下午六點下班以後員工都會留下來再加班個一小時。

而且很多非本地上班族，坐電車回去也得一個多小時。如果選擇回家吃飯，時間也比較晚了，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出了會社先喝一杯已經成了‘傳統’。

勝村陽太看見進門的島谷川，熱情的招呼道：“島谷桑，要一起喝一杯嗎？”

“好啊！”

島谷川坐下來，環顧了一下左右：“今天本部來的人還真不少，我好像還看見了幾位本部長的身影。”

靠吧檯距離近的勝村陽太朝他看的方向望去：“那邊基本都是常務和本部長的單獨包間，畢竟島國的社會制度比較嚴謹嘛，還是有區分的。”

島谷川不假思索的問了句：“鶴田常務好像很經常來這家居酒屋？”

“是啊，他很喜歡這家店的烤肉。”

島谷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吃著金槍魚肉，一邊聽著接下來勝村陽太吹水。

“上個月，我在韓國呆了整整三週！”勝村陽太一大杯啤酒咕嚕咕嚕灌下肚，緊接著打了個飽嗝：“雖然我挺討厭韓國，討厭泡菜，但是我不討厭韓國的女藝人，因為她們真的是‘藝人’！”

“勝村桑，你不會是去找女團了吧？”

“聽說，那裡有個二線的女藝人叫金...”

瞧著男同事熱火朝天的交談，島谷川決定先潤了，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島谷桑，這麼快就回去啊？”

“等下風俗街，要不要去體驗一下？”

島谷川擺擺手，反而換上了為對方擔憂的表情：“誰跟你們這群三十歲的大老爺喝酒，我老婆叫我了，拜拜！”

“哎？！”

身後的男人們收起笑容，低聲憤憤地竊語：“叛徒!”

街道上的霓虹，把地面上男人的影子拉到很長很長，即便是這樣也是有盡頭的。

島谷川已經收集到想要的資訊，就轉身離開。

.....

第二日，晴。

市中心的咖啡店，營業早的會售賣麵包和三明治等。

因為這裡沒有常見的早餐鋪，不過街邊的飲食店還是很多的，有些開得早的店也會提供朝食。

島谷川一大早就開車來到一家裝潢高階的咖啡店，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條斯理的吃著三明治。

這位置不錯，坐在窗邊的長條桌上，可以輕易地看見來往的行人。

‘連每一份早餐都會認真對待的我，將來的運勢一定不會太差吧！’

他噘了一口酸甜的牛奶，認真聽著店內外放的輕音樂，眼睛無比專注的盯著路邊停車區。

時間到了早上七點二十分，他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或者說，那輛車終於到來了！

島谷川把酸奶一口喝完，長身而起，走到櫃檯又打包了一份三明治套餐。

“感謝惠顧。”店員的聲音此時響起。

島谷川接過打包袋，慢條斯理的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準備結賬，注意力卻放在身後慢悠悠走來一箇中年男人身上。

島谷川故意把錢包掉落到地上，撿起來往後一看，表現的有些驚訝。

“早上好，鶴田常務！”

“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能夠見到你，常務經常來這家店吃早餐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似乎一瞬間讓鶴田拓真警惕，但看清前面付賬的人後，很快就放鬆下來了。

鶴田拓真四十多歲左右，戴著一副烏金邊框眼鏡，大概是長期坐辦公室的原因，身材略微有些肥胖。

“嗯，島谷課長，你也早。”鶴田拓真打完招呼，沒有繼續多說什麼，走到櫃檯挑選麵包。

島谷川沒有像剛出社會的愣頭青一樣上前就找話題閒聊，畢竟雖然他職位是課長，但還沒到讓一個常務取締役拿正眼瞧自己的重要地位，如果自言自語也是蠻尷尬的。

不過，他還是故意在收銀臺多逗留了片刻，當鶴田拓真走來把三明治放在櫃檯，伸手放進口袋掏錢包時，島谷川便向店員說道：“跟我的一起結算吧。”

很快，店員就開出了發票。

鶴田拓真注意到島谷川的舉動，皺了皺眉頭，他自然知道島谷川剛剛是在等他，這種方式很常見，自己也沒必要不給面子，去拒絕下屬的一番好意。

島谷川付完錢後，看見已經把三明治裝好在袋子裡，二話不說就伸手提起來。

“好了，好了，島谷課長，還是我自己拿吧。”鶴田拓真忍不住阻止道。

“沒事，鶴田常務，後面還有人排隊，我們先出去吧。”

島谷川轉過頭，露出一個憨厚淳樸的微笑。

鶴田拓真看了看後面排隊的人，點點頭，心想你要拿就拿吧。

bola株式會社大廈距離咖啡店並不遠，回到會社，等電梯到達第四層工場本部辦公區，島谷川麻利的走出電梯，鶴田拓真摁下關門鍵後一句話也沒講。

後面的週三、週四早上，鶴田拓真剛到咖啡店，一進店內就看見島谷川。

和往常一樣。

熟悉的開場白。

“鶴田常務。”

島谷川拎個打包袋，笑呵呵的打招呼。

“你什麼...唉，早上好！”鶴田拓真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打了個招呼。

“這家店的三明治味道不錯，上次吃了一次，就令人戀戀不忘。”

島谷川隨口回答道，至於這個答覆對方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他只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

鶴田拓真搖搖頭，心道隨伱吧，他也想看對方到底要幹嘛。

島谷川做事還是比較有分寸的，幫忙結賬後，回會社以後也從不刻意主動找對方搭話，似乎這幾天除了咖啡店早上買早餐偶遇外，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反倒讓鶴田拓真訝異，一直到週四中午在食堂遇見島谷川，他這才多看了對方一眼。

週四晚上下班，島谷川約了勝村陽太下班去喝酒。

今天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來到了那家德川園有名的高階居酒屋。

喝酒這種事，一般是誰邀請，就跟著去哪。

勝村陽太也不例外，更何況挑的地點也不寒磣，是他經常來的。

島谷川之前主要混跡在‘夫妻店’和中村區的歡樂街。

說好聽點，是比較接地氣。

說的在直白一點，是沒錢。

而勝村陽太他們一行人，主要混跡於高階居酒屋和肥皂街的歌舞伎一帶。

這是島谷川第二次來，上次還是過來刺探情報。

今天他終於有空閒打量這裡的環境和佈局了。

這家居酒屋門口巧置禪意十足的竹水景，流水潺潺，古樸悠然。

掀簾而入，原木色屋簷，素雅的掛簾，高懸的和風燈籠，彷彿置身於明治時代的古街老巷。

島谷川掃視了一眼外面的卡座，然後對勝村陽太說：“我們去包間吧。”

“我覺得外面挺熱鬧...行，今晚你請客聽你的！”

走在最裡面的走廊，腳邊的地燈，發出暗淡的燈光，一直延伸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格柵、暖簾隔而不斷。

走在前頭，叫凜子的女招待領著他們兩人往裡走，到了一個卡坐，問兩人需要什麼。

島谷川點了一些吃的，還有兩大杯冰的啤酒。

“你繼續看選單，我去趟洗手間。”

“那你快點，不然我先喝了！”

身後的喧鬧聲離得越來越遠。

直到最裡面的包間卡座，他看見已經坐了三個客人，都是穩重的中年人。

其中一個略微肥胖的中年男人身旁坐著一個三十歲出頭年紀的女招待。

這個女招待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柔順的頭髮盤起，身材嬌小而豐滿，胸前和服帶了些褶皺，腰肢用腰帶緊緊纏著，成熟女人的風韻登峰造極。

裡面有人似乎看見他了，朝島谷川微微點頭。

包間裡，有同伴開玩笑問道：“鶴田，你認識？”

鶴田拓真也只能跟著笑，不過他還是點點頭，並招呼經過他們卡座的島谷川進來坐。

他很認真的跟另外兩個同伴介紹：“這位是工場本部企劃課的島谷川課長。”

“很榮幸認識各位前輩。”島谷川趕忙起身幫三人倒酒。

雖然這三位常務身旁都坐著漂亮的女招待會幫忙倒酒，但這和他沒關係，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島谷川解釋了一番跟同事過來喝酒，兩人包間剛好在旁邊。

鶴田拓真興致很高：“島谷君，坐下來跟我們喝一杯吧。”

不容他拒絕，坐在鶴田旁邊的熟女招待款款走來，用優雅地姿勢給島谷川倒了一杯威士忌。

這一卡座有三個女招待，個個美貌，都是十足的美女。

如果等櫻花盛開的季節，三人穿著和服結伴出遊，恐怕爭先恐後想跟在她們後面的男人估計不會少。

島谷川喝一口，又瞥了一眼三人正被女招待撩起袖筒，用細長的手指投餵烤肉，心中暗暗較量。

這時，那位穿著紫藤花色和服的少婦招待還要喂他，被島谷川拒絕了。

“其實，我認為牛裡脊這樣烤，也許會更好吃點。”

卡座的幾人都被島谷川的話吸引，目光好奇的看向正在翻烤牛裡脊和牛胸口的他。

隔熱板冒著熱氣，島谷川一邊講訴著方法，一邊在肉的表面刷上一層薄薄的油。

“其實，和吃牛肉刺身差不多的意思，因為烤的嫩，所以保留更多肉汁。自己烤的話，把牛裡脊切成薄片，快速翻轉，變色就可以吃了，能吃出鮮嫩的口感。”

“我不推薦肉是生著的時候就用孜然辣椒醃上。一是孜然的香氣一定要搭配油才能更好釋放，二是太容易烤糊了。”

“我的經驗是，烤到五分熟，即仍能看到部分血水時，撒鹽。這時肉剛好半生不熟，鹽味吃的進。”

“烤到七分熟的時候，撒孜然、辣椒粉。之後塗一點油，再繼續烤香，就可以吃了。”

島谷川將烤好的牛裡脊和其他肉類烤串一一遞給大家品嚐。

鶴田拓真嚐了一口，鼻音發出“嗯”的一聲，滿意的點點頭。

“島谷君，你這烤肉的手法是跟誰學的？有空可以教教我。”

“你指這個啊...”島谷川拿起酒瓶，幫鶴田拓真剛喝完的杯子倒上酒：“是跟我們企劃課一個女職員學的，她叫長瀨裡沙，家裡以前經營過烤肉店。”

剛接過島谷川遞來的酒，鶴田拓真臉上的微笑凝滯了一瞬。

他在這一刻彷彿想到了什麼，明白了什麼，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

“對了，鶴田常務，這個蘸料你也嚐嚐看。”

“嗯....”

嚐了一口蘸料，意外的不錯。

鶴田拓真點點頭，狐疑道：“這也是你跟人學的？”

島谷川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是啊，前段時間課室聚餐，跟長瀨醬學的，聽說這是她老家的吃法。”

他又分別給另外兩位常務調好蘸料，看氛圍烘托的差不多了，島谷川也不打擾幾個常務交談，有些事情也不適合他一個小小的課長‘旁聽’。

他放下碗筷，說了一聲‘多謝款待，我先告辭了’，便禮貌的離開卡座。

看著島谷川離去的背影，兩位坐在桌對面的常務彼此點頭。

“很有眼力勁的小傢伙。”

“這烤肉和蘸料也有點特別，第一次品嚐。”

全程坐在角落的鶴田拓真只是默默地點點頭，並不說話。

之後，他掏出一支菸點燃後，在位置上吞雲吐霧。

“島谷...有趣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