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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既然是沈澈親手送來的,那麼他,祝他永遠不要後悔。◎

寧珣輕輕抽出手,起身下榻。

在他身後,床帳層層掩下來,擋住裡頭安然熟睡的人影。

青衡跪在殿中,見殿下緩緩步出,正要說什麼,卻見殿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博古架上的玉如意一轉,自一側緩緩轉出一道暗門。

青衡看見了那位宋姑娘扶著殿下回來的樣子,料想殿下必定是腿腳不便,不然何至於要她扶了一路?因此在殿下剛抬步時,便識眼力見兒地遞上了胳膊。

寧珣淡淡看了他一眼,手負在身後,徑直走了進去。

步子雖比往日要緩一些,但卻叫人瞧不出分毫不對勁。

青衡收回胳膊,撓了撓頭,緊跟著進去。

密室中陳設簡單,只一張桌案並一把椅子,桌案上堆疊著文書,一角整齊地擺著夜行衣和銀面具,後頭的牆上則掛了地圖。

“蹭”一聲燈燭點起,舉近在地圖前,將上頭詳盡的標註照清。

寧珣屈指在標出的一座城池上叩了兩下,若有所思:“宋軒被調去了興廣。”

青衡也跟著看向地圖。

殿下口中的宋軒宋將軍驍勇善戰,用兵如神,本是在更前線、戰事更頻繁的雲豐城駐紮。

前兩日傳回來的訊息,說是宋軒升任提督,退居興廣,實則是明升暗貶——如今雲豐新任的總兵,是聖人一手扶持起來的,藉此機會順理成章從宋軒手中分走了小半兵權。

寧珣在雲豐和興廣之間虛虛連了一道行軍的路線。

軍營之事不能妄動,皇帝是費了一年的時間,才削了宋家軍。

往上算算,起因當是正月末的時候乾正殿那一番對峙,是皇帝指著他問:“朕問你是誰告訴你的?!邊疆四年,你都聽見了些什麼?”

寧珣盯著雲豐城的位置,目光幽深。

皇帝疑心重到如此地步,邊疆軍務,竟也說動就動。

“若無宋將軍坐鎮,雲豐城……”青衡頓了頓,“聖人究竟是為何要調走宋將軍?”

“還能是為何。”他嗤笑了一聲,“自然是防著孤,裡應外合。”

雲豐便是他當年慘勝死守下來的那座城池。

他在那兒待過四年,差點將性命留在那兒,自然知曉這座城池有多重要。

新調去那個總兵,他也有所耳聞,雖對皇帝忠心耿耿,可不過庸才而已。

能不能守得住,還有待商榷。

青衡立刻明白過來其中關竅。

無他,宋將軍最開始本是軍中副將,是在正和十五年,齊光將軍戰死後,他才頂了上來。

而齊將軍……早些年同皇后娘娘有些淵源。

青衡小心看了一眼殿下,見他面上沒什麼波動,才鬆了口氣。

確實是聖人多慮了,當年殿下在邊疆之時,就與宋將軍……相處得不太愉快。

齊將軍同宋軒宛如異姓兄弟,彼此是過命的交情。

齊將軍一死,宋軒難免心懷怨懟,在殿下到雲豐城後,從沒對殿下有過半分好臉色不說,幾次殿下身陷險境,他都無動於衷,等殿下自己脫身才裝模作樣地趕過去道一聲“末將救駕來遲”。

“罷了。”寧珣坐回到椅子上,翻了翻案上的文書,“叔父可傳了信?”

“靖王爺已經查清了那兩家地下錢莊的賬,算是二皇子自己的私產,問殿下準備何時對付二殿下。”

寧珣沉吟片刻,“還不到清算的時候。”

前日他剛連同叔父做了出戏,讓叔父告狀告到太后跟前,逼皇帝叫停他正查的案子,順帶著便催出了寧禛的動作。

若此時立刻反擊,未免痕跡太重。

正和十七年他去邊疆前,便是因為清屯田樹敵無數,才叫寧禛有了可乘之機,在他走後迅速豐滿羽翼。

因著這次的貪腐案,他還不能真正放手去查。

軍務也好,貪腐也罷,朝中確實藏汙納垢,但他要想徹底肅清,只能先隱忍,等,等到他真正掌權的那天。

青衡默了片刻,“殿下藏了這麼多年鋒芒,不過在等一個良機,若為一人功虧一簣……”

寧珣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麼,隨手將手裡的文書理了理,堆在一側,抬手捏著眉心。

青衡跪下去:“殿下早拿到了禮單,手裡又握著二殿下掌奪月坊的證據。若是借栽贓禮單一事將宋姑娘抓起來嚴刑審問,不難審出其幕後主使,再將證詞上報天聽……”

二皇子能用這場秋雨,他們未必不能——宋姑娘出身奪月坊,又是憑桃夭進的東宮,這時候把她推出去惹怒聖人,聖人起碼會下令嚴查二皇子。

只要開了這個頭就好。這些年殿下查出的東西不少,到時候再召叢集臣一本本奏摺遞上去,二皇子不死也得被扒一層皮。

“青衡,你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孤說了,還不到清算的時候。”寧珣話音重下去兩分,眉目肅下去的時候,久居上位者的威壓感便沉沉壓了下來:“她的事,以後不必再說。”

青衡不可置信抬頭:“殿下這是何意?”

“字面意思。孤會親自看著她,她若有異,孤自然知道。”他話音沉下去,望著青衡,語似警告:“誰的人,都不能傷她。”

青衡知道殿下這是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言,只重重叩首:“屬下明白了。”

只希望那位宋姑娘當得起殿下如此待她。

否則,即便是抗命,拼上這條性命他也要殺了她。

同青衡核對完細節,兩人出了密室,寧珣又回到榻上。

密室裡終日不見光,比之外面要冷上不少。他身上沾了寒氣,便坐在榻邊等著。

銜池睡相一向安穩,睡熟了便喜歡蜷縮著。

寧珣將她的頭髮往一側撥了撥。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他那二弟為他耗盡心思設下的局裡,只這一場,讓他入局入得心甘情願。

他甚至連自己是從何時起才真正踏進局中的都分不清。

是她在雨中醉意熏熏地留他的那刻;還是他中了藥卻滿心滿眼只有她的時候;或者更早,是東宮夜宴時,她刻意朝他望過來的那一眼。

她到底是有什麼被沈澈握在了手裡?

寧珣倏地想起那盞沈澈贈她的珠燈,也想起她遺落在他這兒的那支赤金銜珠步搖。

熙寧對沈澈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除了禮節上的來往之外,硬是沒從他手裡討出過一點兒東西——就是要幅字畫,也須得轉託寧禛去討。

再看看她。沈澈和她之間,早已不言而喻。

寧珣算了時辰,將她的右手從被子裡拿出來,取了藥膏,慢慢給她又揉了一遍,心平氣和。

但人已經在他這兒了。

既然是沈澈親手送來的,那麼他,祝他永遠不要後悔。

衣上沾的寒氣退了下去,寧珣翻身上榻,將她重新抱回懷中,親了親她的眉尾。

銜池倦倦睜開眼,確認了身邊的人,才又閉上眼睛,含糊不清地喚了一聲:“殿下。”

方才塗藥的時候她隱隱有些感覺,但實在太困,他手上也柔著,她連眼皮都懶得抬。

寧珣應了一聲,將她收得更緊了些。

第二日,有宮人送來新做的冬衣,蟬衣將她的衣箱稍稍收拾了一下,銜池遠遠看見了去歲時池清萱贈她的那隻護身符。

那護身符她本是貼身收著的,後來知道池清萱有異,她不想再帶在身上,就隨手收了起來。

算起來,她去護國寺給娘求護身符,已有一年了。

護身符,要的是歲歲平安。最好是每年都去請一回,才見誠心。

剛好寧珣還要養幾天身子,趁此機會她可以自己去一趟護國寺,住上幾天——順便也同寧珣稍稍分開幾日。

自他回來後,兩人幾乎沒有一刻不是在一處待著的。

本也沒什麼,可她總覺得心裡亂著,無暇獨處,便更理不清。

她跟寧珣商量此事時,用的還是上輩子的藉口——說是他跪那一場她實在心疼,又別無他法,便想著替他去求一個護身符,聊表心意。

她知道寧珣一向不信神佛之說,話便只能怎麼漂亮怎麼來,再委婉說說自己想借此散散心,顯得更可信些。

寧珣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他還記得她去歲裡是怎麼求的護身符。夜以繼日,在早已荒廢了的佛堂裡。

——更何況那佛堂那日還被他染上了滿地鮮血。

說她不虔誠,她又確實每一個步驟都做到了,說她虔誠,可從她眼中卻看不見半分篤信。

說起來,這倒不是她第一回給他求護身符。

去年他從護國寺走的那一夜,她也曾贈過他一個。

就是在那廢棄佛堂裡求來的那個。

見他半天不應聲,銜池軟軟依偎過去,嫻熟地摟住他腰,順勢將他手中正在看的書冊抽出去。

寧珣一手收緊她,分神去想,皇帝正在查那兩家地下錢莊,路他已經鋪好了,順藤摸瓜查下去就是。沈澈這幾日想必要為此事焦頭爛額,既如此,應當沒什麼精力去護國寺。

銜池等了片刻,見他還沒有要應下的意思,在他唇角飛快親了一下,“殿下?”

效果卓著。

他馬上便應了一聲“好”,卻在她就要歡快從他身上跳下去前一刻及時扣住她後頸,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青衡:前兩天殿下是怎麼說的來著??不是說要利用她?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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