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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還是繼續前行,今日便行至兩國交界,馬上踏入契丹地界時,突然撞上了一隊契丹輕騎。

來者不善,一眼便知不是接親來的。甫一打照面,契丹人便殺了過來。

廝殺聲愈來愈近,似是向馬車圍攏而來。

長樂搖了搖頭,“阮大人的好意,本宮心領了。”

雖說阮元修當日改道時便有所顧慮,因而他們雖多繞了幾天的路,眼下的位置卻與雲豐城相距不算太遠,但在契丹輕騎的追殺下,想逃回雲豐城,又哪是那麼容易?

何況,即便逃出去了又如何?

她是公主,眼下,更是大周遣來和親的公主。她本身,就是大周的象徵。

一個象徵,要麼體面離開,去契丹也好回大周也罷,要麼毅然絕於此地——唯獨不能倉皇潰逃。

阮元修看出長樂的意思,沒有再勸,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將手下軟墊抓皺成一團。

長樂拿起早先嫌沉而摘下的鳳冠,因著貼身宮婢不在身邊,只能自己估摸著戴好,突然問了句:“阮大人,你後悔麼?”

她話音輕巧,似是隨口提及。

阮元修眼中沉靜一片,不假思索:“後悔。”

長樂笑起來,顯然不信:“阮大人是看本宮淪落至此了,才說來安慰本宮吧。”

“公主知道,臣從不虛言。”他伸手扶正她頭上鳳冠,頓了頓,“其實臣那日……”

外頭的兵戈聲突然停住,契丹人蹩腳的官話打斷了阮元修剛出口的話:“久聞大週五公主盛名,眼下三王子不知所蹤,王上特意吩咐我等,來迎公主入王廷。”

長樂臉上笑意淡下去,掀起簾子望向外頭。

衛隊只剩下阮元修親自挑出的那幫人,眼下多少也都受了傷,正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馬車前,警惕對峙著圍攏而來的契丹人。

不遠處屍橫遍野,再遠些的地方,卻見大漠孤煙,殘陽如血。

她放下簾子,對鏡抿開口脂。

而後將一把早早備在身邊的鑲寶匕首收進衣袖。

阮元修沉默看著她動作,長樂卻突然扔給他一塊絲帕。

他下意識接過來,卻聽她道:“把眼睛蒙上。”

他一愣,她卻已經探身過來,拿起他手中絲帕矇住他眼睛,繞到腦後利落打了個結:“走之前你答應過本宮,一路聽本宮的,不能頂撞本宮。”

“所以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摘下來。”

他開口,末了卻只乾澀應了一聲:“好。”

契丹人在倒數給她的時限,阮元修先一步下了馬車,長樂掀起簾子,將手搭上他的,穩穩踏下去。

她隔著那層覆住他眼睛的絲帕與他對望,笑著輕聲同他道:“阮元修,不要看。”

他手中一空。

長樂捏了捏袖中那把匕首,抬眼望向契丹人的方向。

三王子失蹤,他們口中的王上想必是曾經的大王子。以輕騎相迎?怕是不知道已經搜了這兒多少遍了。

不必猜也知道,她若落到他們手中,會是什麼下場。

她自戕于軍前,也算絕了契丹人的念頭。

正想著,她往前邁了一步。

正在這時,卻倏地聽見遠處馬蹄震天,煙塵被踏成濃霧,濃霧盡處,大周戰旗獵獵。

幾乎是同一剎那,阮元修一把扯下眼上蒙的絲帕,猛地抬手攔下她,大聲喝道:“保護公主!!”

衛隊立刻衝殺上去,他護著她往後退,寬大手掌覆在她眼上,不讓她親眼看著那血肉橫飛的慘相。

他退得急,又要捂住她眼睛,不可避免便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

長樂怔愣著,四周廝殺聲震耳欲聾。

他只能附在她耳邊:“是太子,大周來接公主回去了。”

他捂著她眼睛的手不覺間盈滿了淚。

寧珣是有備而來,契丹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很快便四散而逃,被逐個擊潰。

看到除了眼眶發紅外安然無恙的長樂,寧珣顯然鬆了口氣,視線這才轉向阮元修:“送親使是你自己求的,長樂若少了一根頭髮,孤唯你是問。”

“皇兄!”長樂驚魂未定,本死死拽著阮元修的袖子,見寧珣望過來,立刻鬆了手,而後朝他身後張望:“嫂嫂呢?”

寧珣看她一眼,“在雲豐城。刀槍無眼,孤帶她來這兒做什麼?”

長樂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嫂嫂也跟過來了?”

寧珣沒再搭理她,聽副將彙報完清點數量,便翻身上馬:“傳軍令,即刻啟程!”

長樂上馬車前才想起來問寧珣怎麼這麼快就能找過來,沒成想他卻只簡短說是猜的。

也確實是猜的。

先想到是送親隊伍出了問題,以阮元修的謹慎性子,想必會拖延些時日觀察一番,也不會離雲豐城太遠。和親儀仗龐雜,參照著北疆地形,他能選的路,不難猜出來。

他帶過來的本就是輕騎,行軍速度極快,用了一個白天趕過來,又只用了一夜便趕回去。

不出他所料,銜池壓根就沒睡,眼巴巴等著他回來——長樂是隨著他一道過來的,兩人親眼見過彼此,才徹底放下心。

長樂依依不捨地離開時,天已近亮了。

北地天寒,她等了這一夜,等得身上冰涼一片。

寧珣從牽住她手的那刻,眉頭就沒鬆下來過——直到將她抱進懷裡,又裹上一層厚被,她身上才漸漸泛起些暖意。

看到長樂無虞,銜池心神鬆下來,這才覺出冷。偏偏他身上熱度熨帖得很,她不自覺越貼越緊,幾乎完全纏在他身上——等到身上漸暖了,他身上溫度卻隱隱攀上去一些,她又隱約有些熱,便想從他身上下來。

銜池蹭了他一下權做安撫,而後利落鬆開他,側轉過身去——不過跟他隔開一寸遠,便被陡然按回去。

他箍得很緊,氣息灑在她頸側,嗓音略微有些喑啞:“外面沒人。”

銜池一愣,剛反應過來他話裡深意,便被他含住了耳垂。

作者有話說:

長樂(在馬車上顛簸):沒想到(yue)來的時候走了七天的路(yue)回去的時候一晚上就能(yue)走完……

寧珣:(摩拳擦掌)再快點,老婆肯定在等我回家睡覺!

馬:?沒人為我發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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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比在殿下面前放肆。◎

長樂不宜在北疆多停留,稍緩了兩日,寧珣便預備著將人送回去。護送長樂回京的人選他親自過目了一遍,替掉送親的衛隊,確保萬無一失。

送親衛隊死傷慘重,寧珣命人將屍首仔細清點了一遍,果然發覺其中有些異樣——契丹人慣用的兵戈同大周略有些不同,從傷處看,衛隊不少人是死於自己人之手。

當時阮元修將人篩過一遍,將信得過的換在了長樂近前,想必是將那些人擋在了外頭。巧便巧在,和親的儀仗剛要踏入契丹地界便撞見了契丹人。他們無法,只能藉機成事。

後來便不知是死於契丹人手下,還是因著看寧珣趕到而自戕,總之是一點可供追查的痕跡都沒留下。

雖不能參一本,但猜也猜得出是誰的手筆了。

底下人向寧珣回稟時,銜池就在屏風後頭。等人退出去,她才轉出來,臉色有些發白。

她都聽明白了——倘若契丹王廷不曾生變,宮中接到的,怕就是長樂的死訊。

分明是一同長大的,即便帝王之家沒多少手足情分,但又何至於此?

寧珣看出她臉色不對,將她牽到身前坐下,揉了兩下她手腕:“既然趕上了,也不用後怕,想多了容易傷著心神。”

她嘆了一口氣,“二殿下就這麼狠心?”

“寧禛?”寧珣嗤笑了一聲,“他沒這個膽量。”

他順著向上握了握她小臂,北方的飯食味道重她吃不慣,雖嘴上沒說,但掂一掂便知道又清減了不少。

他從一旁拿了碗酥酪,半強迫半哄著餵給她,“多半是沈澈越過他直接做的,逼我離京罷了。”

銜池瞳孔微微放大,嚥下嘴裡這口酥酪,“他是真瘋了不成?!”

寧珣一挑眉,放下碗,拇指擦過她嘴唇,略微帶些按壓的重感——不疼,但有些怪,惹得她茫然望向他。

寧珣欺身靠近她,按在她唇角——她對沈澈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無論好壞,他都堵得厲害。

“有的人披著一張君子皮,內裡孰知是什麼東西,無情無義,視萬物如螻蟻。”

“他本來就是瘋的,”寧珣冷笑了一聲,字音咬得刻意:“在你面前,還算收斂。”

他語氣發沉,似是吃味兒了。銜池這才反應過來——合著她罵沈澈也不成?

她一時沒忍住笑,抓下他的手來,故意道:“興許是因為我在他面前,也一直收斂。”

他眼神倏地變了,侵略感直白,像是盤旋而下的猛禽,要將伴侶藏進再無人敢覬覦的巢窠。

銜池渾然未覺一般,頂著他目光往前湊,直到離他只隔一線,再倏地頓住——從前她興許會被他這樣看著看著便手足無措,但後來慢慢也便習慣了。呼吸交纏間,她視線自他唇畔緩緩上移,含笑道:“不比在殿下面前放肆。”

她飛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寧珣回過味兒來,在她藉著巧勁兒妄圖脫身前倏地抬手,穩穩扣住她後頸,有些好笑:“存心招我?”

他話音剛落,門前恰有通傳:“長樂公主求見。”

銜池眨了眨眼,被抓住時那點兒慌張聞聲而散,正要抽身,他卻按著她後頸往身前一壓,在她頸側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銜池猛地一抖,忿忿瞪了他一眼,寧珣這才鬆手,話音帶笑叫了長樂進來。

長樂甫一進來便見銜池一手捂著脖子,同她皇兄隔開足足一丈。

人是隔得挺遠,但總覺兩人周遭情愫暗湧,似無數絲線細密相繞,容不得旁人插進去。

……罷了,這兩日過去,她也見怪不怪了。

“皇兄。”長樂行了一禮,毫不客氣要人:“皇兄霸佔人這麼久,也該讓給我一會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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