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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蘊旼笑著攔住她,用指腹輕柔拭去她鼻尖微微沁出的汗水,“秦繼在外頭守著,你先上馬車等我。”

見莫鑠月咬唇猶疑,只好靠近她低聲耳語:“江迢迢。”

莫鑠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撇向靈堂的方向,見那嬌小的白色身影自靈堂後方走出,腦中猛地頓了一下,才明白李蘊旼對她的突然親近,其實是在為江迢迢拖延時間,而自己竟是……

她不禁感到赧然,卻也只能強裝無事一般,福了福身,又向著主人家行禮道別,然後匆匆離去。

呂順畢竟也是在朝為官多年,一向見慣了李蘊旼冷漠凌厲的雷霆手段,哪裡能想象到他對旁人也可以有這般寬厚溫柔的時候,再一聯想到,他的獨有令牌在那女子身上,更是不敢怠慢,小心著禮數的分寸,生怕哪裡做得不對,惹得李蘊旼不悅。

——

“我跟你們說,剛剛我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就是蠻爬進棺材裡看看,沒想到還真被我找到了!你們都不知道,那屍體連衣服都沒換過,還是穿著那日那一件,那衣服都破成那樣了,呂府好歹也是大戶,怎麼這般寒磣……”

“說重點。”李蘊旼直接打斷。

江迢迢稍微簡練了自己的話語,繼續道:“這羊脂玉就在屍體腳邊,應該就是隨意丟放進去的……屍體是呂殷,這點我可以確定,這羊脂玉也是原來的那一塊,就是這符……”

她把符紙和羊脂玉一起放在小几上,指著符紙上那無形無狀,似字似畫的硃紅圖案,說:“有些人家崇道,會祈求一些特定意義的符紙放在屍體身上,我也見過一些,只是這符的圖案實在有些偏門奇怪,我還從未見過,難道是因為呂家本是賀田國人,所以一些墓葬習俗與我們這不同?”

“賀田國的人,不通道。他們有自己的信仰,而他們的天神,不畫符。”莫鑠月緩緩出聲。

到了這一刻,她終於憬然,這兩人顯然是早已私下敲定,對於這樣的事,簡直就是老手啊。

刻意誘惑江迢迢來呂府探查,她本來還心存愧疚,如今看著面前二人神色認真地談論案情,她忽然覺得,這到底是誰在利用誰呀?

李蘊旼問:“這符紙你直接從屍體身上順走?”

“怕什麼,我做事,周全。”江迢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樣的符紙裡面有十幾二十來張吧,我只不過拿走一張而已,而且,我還特意撕了一張符紙,一分為二,各墊在屍體的兩肩下面,保證不會有人發現。”

莫鑠月和李蘊旼聽完,互相看了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裡看出無可奈何,十分有默契地閉口不言。

這人吧,傻到底便罷了,最怕這般傻中帶著一兩絲小聰明的,尤其無語。

這衣服不換,羊脂玉隨意丟放,草草封棺,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呂家根本就不重視這個呂殷,極大的可能是不會再去檢視棺內是否有異。

本就不會被發現的事,非要欲蓋彌彰地多此一舉,江迢迢怕是京都第一人吧。

想來李蘊旼問這話,本是擔心江迢迢不顧他人的墓葬風俗,隨意亂動了什麼,犯了忌諱。死者為大,總歸要心存敬意的。

但莫鑠月聽到有十幾二十來張一模一樣的符紙,心中的疑惑不免更深了。

她從未聽說過,賀田國的人通道,難道是因為來了京都,入鄉隨俗了?

只是,這符上所畫的,到底是代表著什麼?

莫鑠月高舉起符紙,車窗外灑進的陽光瀉在黃麻紙上,細小的金屑熠熠生輝,仿若星芒。

她微眯了眯眼,輕輕摩挲著,陷入沉思。

“咕~咕~”

耳邊響起一陣聲音,莫鑠月拉回思緒,見車中的兩人齊刷刷地望著自己,神情中還有些忍俊不禁,初覺茫然,終於在第二次咕咕聲中,意識到,原來是自己肚中的歌聲。

莫鑠月覺得耳尖有些發熱,強裝鎮定地將符紙再次放在小几上,輕敲了兩下,道:“這樣細膩又灑著金屑的黃麻紙,顯然是益州特供於宮廷使用,普通人家根本見都未見,這符,不會出自民間。”

江迢迢一聽這話,到了喉嚨口的那些戲虐話,頓時消失,驚呼道:

“什麼?這是益州黃麻紙?這可是一紙逾百金吶,朝廷官員唯有得宮中賞賜才有。居然用來這般胡亂鬼畫符,嘖嘖嘖,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拿起那窄細長條的符紙,一臉的痛惜,“這種紙我還是頭一次見呢,呂家有就算了,居然還用於陪葬……天吶……咦,不對,我記得王爺並不用這種紙…….鑠月你不是從小在灕水縣長大,怎會一眼就認出這種紙?”

糟糕,一時嘴快!

江迢迢這種只是偶爾神臺清明的人倒是好應付,但是看著李蘊旼投來的似有若無的探究目光,莫鑠月不由得感到一絲緊張。

這種紙,蘇丞相府中時常得之。她前世偶爾到書房拜會蘇丞相時,見過幾次,因為長得別緻,有別於其他品類的紙,是以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可是,這一世,她並未進過蘇府啊。

腦中閃過無數種的想法,莫鑠月迅速擇定一種,眼神微露詫異,“這種紙不是每個官員府中偶爾都會有的嗎?我小時候在黎府見過的,今日看到了,就突然想起了。”

“益州黃麻紙怎會各種官員都有!”江迢迢一沾到死人的案子上,這腦子就跟開了光似的,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話中的矛盾,這點,莫鑠月只能怪自己判斷失誤,低估了江迢迢。

“朝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每年能得宮中依例賞賜,呂順因為是國子監的祭酒,偶爾能得宮中特賞,可是你小時候,黎家不過就是六品小官,這種品階怎麼可能……”

“你別忘了,黎牧娶的兩個夫人。”李蘊旼直接截斷江迢迢的話,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一個是冉將軍府的,一個是容御史府的,這兩人都曾是朝中三品大員,若是作為嫁妝帶過去,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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