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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職業教育不是嘴巴一張一合說說那麼簡單,想讓畢業生們獲得高薪資也得經過那些實業家們的同意,要不然都是空談。

除了剛剛說的那些條外,未來最大的危機程諾還沒有說,那就是席捲二三十年代的經濟大蕭條,也就是歷史書上將牛奶倒進河溝的風暴。

這場危機使得英、美、德等工業化國家遭受毀滅性打擊,迫使國家不得不加強對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經濟侵略,竭力壓低我國原料和農產品價格,並向我國各地傾銷工業品,還透過增加捐稅,進一步擠壓國內實業力量。

又趕上軍閥混戰,直皖戰爭、兩次直奉戰爭,短短六年裡打了三次,哪家工廠能在炮火下生存。

當時中華職業教育社下屬職業學校一共才畢業五十三人,校長潘文安在學生畢業一個月前就開始求爺爺告奶奶,想給學生們謀得職位,然成事者亦五、六人矣。

當然,放在其他年份,職業教育的成果還是比較好的,尤其是擅長打灰的土木老哥們,還沒畢業就預定好崗位,絲毫沒有提桶跑路的機會。

不過這些話程諾自然不會傻乎乎主動提及,儘可能完善職業教育上的漏洞,讓這些教育前輩們少走一些彎路,為後面的發展再多保留一些希冀。

手裡拿著中華職業教育社的章程,程諾看完將其扣在桌上,不禁笑了起來。

對面的梁任公有些湖塗,覺得程諾是在笑話自己,渾身上下自己打量了一下,似乎又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便好奇道:「致遠因何故而笑,莫非是我今日穿著有何不得體之處?」

程諾見狀徹底繃不住了,笑吟吟的將章程遞了過去,指著其中一段:

「凡一次納特別捐二百元以上者,為永久特別社員;其一次納二千元以上者,並贈以永久特別社員金質徽章。凡社員,皆有參與會集研究、通訊研究,並領受定期出版物,或本社特別贈與臨時出版物之權。凡納特別捐費者,於雜誌披露之。其一次納至二百元以上者,並於舉辦第二條第二類事業時,題名於建築物。」

「本來我還在擔心我們職業教育社將來會缺少經費,如今看來諸位先生早已謀劃好了一切。」

「你呀。」梁任公笑著點了點程諾,接過去之後卻有了一個新發現:「致遠你看,這枚印章做的不錯,小篆工整規範,秀美遒勁,一看就是大家之作啊。」

程諾這下有些沉默,對於這些書法字畫方面的東西,是他的知識盲區,只停留在覺得好看的地步,讓其說出來為什麼好看,可就有些為難。

聽到動靜,蔡遠裴也過來湊起了熱鬧,拿著印章皺眉道:「端嚴渾穆,氣格正大,看這風格似乎是來自西冷印社的某位大家?」

梁任公眯著眼,也覺得有些熟悉:「蔡公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這種韻味,渾厚中蘊藏清麗,要是沒猜錯的話,正是王福廠(庵)的漢白文印風格。」

….

「沒有使用方折的摹印篆,而是以小篆弧筆表現,更顯出柔和的姿態......」

換做旁人可能就有些傻眼了,章程是他發現的,但現在的內容卻跟他沒有絲毫關係,兩人熱火朝天的聊著,會顯得異常尷尬。

隨即他就想到了一點,手下無論是科學院還是《國民》雜誌,亦或者他自己都還沒有印章,在這個時代來說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如今南下又碰著這個機會,完全可以去彌補。

濤聲聽東浙,印學話西冷。西冷印社是國內成立最早的著名全國性印學社團,由浙派篆刻家丁輔之、王福庵、葉為銘、吳隱四人創辦,有著書畫界「天下第一社」的美譽。

說幹就幹,等到中華職業教育社會議開的差不多了,程諾打聽好王福

庵在滬的住處後,立即購置一些禮品登門拜訪。

說起來正好也是緣分,這王福庵除了精通篆刻,嗜好金石書畫外,他還受到晚清西學東漸的影響,自學算術,竟精通了西方高等數學及土木工程測繪技術。

鋪設滬杭鐵路時辭去教席一職,任職於滬杭鐵路局。在隨後的數年中,他奔波於滬杭、湘鄂路局之間,除了測繪和計算土木工程,他還時常為友人寫字刻印,各不耽誤。

按理來說以王福庵目前三十多歲的年齡,書畫作品應該還未大成,但在前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印譜《羅剎江民印稿》,洋洋灑灑收錄了254方印蛻,一時名聲大噪於湘楚川漢之間,求書求刻者絡繹不絕。

不過因為早年胳膊受過電擊,不能平舉東西,這天像往常一樣斜躺在竹椅上翻看著書。

旁邊的僕人喂著鳥籠中的八哥,不時瞅過來一眼,有些不解:「老爺,您不是擅長制印嗎,怎麼最近這幾日一直不見您動刀,反倒是對著一本西洋書念念叨叨,要不是跟您的早,還以為您中了邪呢。」

對於家裡這位車伕兼雜役的半大小子,王福庵很寬容,晃動著竹椅弄得嘎吱嘎吱響:「阿立啊,那要是你,你會怎樣啊?」

阿立停下手中的活,籠子中的八哥立馬上躥下跳,他想都沒想直接答道:「要是我啊,肯定得趁著這段時間多多制上幾塊印,來人便賣他一百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用不了多久咱們就不用住著小衚衕了,肯定能換上大別野。」

「那叫別墅。」王福庵笑著搖搖頭,解釋道:「制印的第一步可不是動刀,而是先從學問開始做起,立德立人這樣製出來印的才能方方正正,阿立啊,你要走的路還很遠吶。」

阿立似懂非懂,指著王福庵手中的書疑惑道:「可是老爺,您手裡拿的書不是......」

王福庵笑吟吟道:「我這兒拿的可不是西洋書,而是正兒八經的算學,咱們老祖宗千年前就琢磨的大學問。」

將書合上放在胸前,王福庵仰望著天空,自顧自念道:「算學不單有推理的性質,亦有美觀的象徵。幾何學把整個宇宙和其中的部分,作成有規律、有系統的描寫,所以算學是描繪的藝術;純粹數學用推理的方法,把宇宙萬有納於規範之中,所以算學又是思維的藝術。」

….

籠子中的八哥按捺不住了,歪著腦袋不停地叫著:「算學藝術,算學藝術,算學藝術......」

阿立立馬瞪了八哥一眼,嘴裡低聲都囔:「怎麼著,連你也來教訓我,下次不給你弄黃鱔泥,咱哥倆的交情算是斷了。」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阿立趕緊將鳥食放下,前去開門。

開啟門一看,正有一個手裡拎著禮品的年輕人站在門前,抱拳笑道:「打擾了,請問這是王福庵王先生的家嗎?」

阿立見狀立馬有氣無力問道:「是,你也是請老爺制印的嗎?」

年輕人笑道:「對,正是請王先生制上幾塊寶印。」

阿立習慣性的擺擺手:「先生對不住了,我家老爺最近身體不適,感染了風寒,正在臥床休息,實在是不方便見客。」

臥床休息是真,感染風寒是假,這一切只不過是王福庵提前準備好的說辭罷了。

程諾當然也不會就此放棄,這位王先生在未來京擔任印鑄局技正,給光頭主持鑄造並刻制了「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印」,解放後偉人還請他主持製作開國大印,手上功夫非等閒之輩所能比擬。

可惜後來年事已高,胳膊又有舊傷,再加上不擅長宋體字,這才推薦了他的徒弟。

這時籠子中的八哥又叫了起來:「算學藝術,算學藝術,算學藝術..

....」

王福庵想示意八哥噤聲,可胸前的書突然滑落,露出「類域論」三個大字,看向門口心有所感。

將書本收起來放好,立馬站起身來出聲道:「阿立,你退下吧,今天上門的可能是一位貴人。」

聽到吩咐後阿立將門開啟,客氣道:「先生,您見諒,我家老爺馬上過來。」

「本人正是王福庵,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王福庵拱手問道。

「在下程諾。」年輕人笑道。

剛才還看著人家的書,沒想到這會功夫主人就上門了,王福庵喜上眉梢:「哎呀,真是久仰大名啊,程教授快請進,今天不知道颳了什麼風,竟然把你給吹來了。」

院子並不大,除了一個天井外基本上就沒有別的空間,角落還放著各種收集來的石頭,人一多就會顯得比較擁擠。

不過這種熱情是發自肺腑的,王福庵請程諾坐下來後,立馬招呼僕人:「阿立,程教授乃是貴客,把我從餘杭帶來的大佛龍井給泡了,好好招待客人。」

片刻之後,一壺好茶擺在桌上,王福庵親自幫程諾倒上茶,熱情道:「上個月去北平出差,偶然間獲得《類域論》一書,翻看幾頁後驚覺天人,當即買下隨身觀看,可惜我算學功底太差,苦苦不得入其門,程教授正是來的時候,可否幫我解決一些難題?」

正在喝茶的程諾差點給嗆住,趕緊放下杯子:「不知先生哪裡有問題?」

王福庵興致勃勃將書本拿過來,說道:「k的一個分式理想a叫做......」

一時之間,畫風無比怪異,阿立見狀單手託著下巴,看著八哥自言自語道:

「你說,這想要制好印,是不是真得學算學啊?」

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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