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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撥回國內,通州。
忙完氣象站的事,張蹇等人就開始賑災,對於眼前的意義甚至要高於未來的氣象學。
三千人抗議的背後,至少有著三千戶家庭在餓著肚子,汛期已到,周邊已經有不少村子被淹,況且去年收成也不好,從六月開始到八月結束,發了兩個多月的洪水,田廬盡毀,溺斃無數。
站在施粥棚,張蹇親自給過往的災民打飯,嘴裡忍不住唏噓:「幸虧還只是一場雹災,換做往年,大半個蘇省都要毀了,如今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沒有親身經歷過大災,程諾在發餅的同時問道:「張老,當時的情況應該比這個要慘烈的多吧,我聽說茅草房都被沖走不少。」
張蹇把桶裡的稀飯攪勻,說道:「河湖並漲,山洪併發,光是揚州城的城牆就被沖塌三次,婦孺號哭之聲耳不忍聞,放眼望去皆已一片汪洋,盡成澤國。」
「唉,水災一條線,旱災一大片,這就是咱們辦氣象的目的啊。」程諾嘆了口氣,手下的活仍不間斷:「來來來,大家不擁擠,框裡還多的是,一個一個來。」
飯是稻米煮的稀飯,餅也都是各種粗糧摻雜一起,純精糧的話,哪怕以張蹇的財力,也是吃不消。
其實這情況已經算不錯的了,換到別的地方,小康之家也得是把稻米和糠秕煮著吃,家境差些的佃農們則純食糠秕,放在往年這都是用來餵牛用的,人看都不看一眼。至於此時的貧農,連糠秕都沒有,只能撿拾樹皮草根,更嚴重的地方採食黏土,名為觀音土。
這裡插上一嘴,為什麼滇省餐桌上總有一些「奇珍異品」、「紅傘傘白杆杆」等,除了當地比較富饒外,也跟大災之年有關,餓極了那真的什麼都敢吃。
賑災歸賑災,只能賑得一時,賑不得一世。
將手中的活交給他人,程諾找向一旁休息的張蹇,看看他後續的想法。
「張老,咱們施粥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看來的人只多不少,這樣下去恐非長久之計。」
「我這裡有三策,上策養恤,中策安輯,下策賑濟,致遠你以為哪一策更好?」張蹇端過來一碗粥和兩張餅,笑道。
粥和餅跟剛剛賑災的一樣,程諾完全沒有嫌棄,兩下就把一個餅給吃完,幾口粥下去才覺得肚子好受些,抹了一把嘴說道:
「下策自然不必說,也就是咱們現在正做的這個,我猜想張老也不可能從現在把他們管到來年開春,要是那樣咱們的棉農可就第一個不答應。」
「中策安輯,這個也很容易理解,災荒過後總會有大批災民流離失所、耕田廢棄,安輯的中心辦法是誘導流民還鄉復業,並減免其租賦負擔,以使抗災而安居,是曰給復;給流民以閒田,並免除租賦,以使不外流徙,是曰給田;對於外流災民,則要透過官府的力量遣送冋籍,是曰歸送。」
….
程諾又順了一口粥,接著說道:「按理來說這是公家要做的事,咱們私人不好插手,但以前些日子知縣的做法,恐怕是指望不上,說不定還得再被盤剝上一筆,效果自是難說。」
以張蹇這種地方自治的趨勢來看,加上宗族勢力的支援,實際上要比知縣的權力更大,如果他真的選擇中策,效果肯定是有的,說不定還要更好。不過從個人角度來看,這批災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批勞動力財富,就這麼放棄了未免有些可惜,何況大生紗廠還正處於極速擴張階段,又需要大量人手。
因而張蹇在聽後也只是簡單點點頭:「不錯,中策安置流民回鄉耕作,給予他們一定優惠,也是一個好辦法,不過我以為上策更好。」
「上策養恤的歷史要更加久遠一些,可上朔至戰國年代,我猜想張老的養恤主要包
括施粥、贖子、居養等內容,以民本思想為基礎,以安置災民和救災濟民為救助理念,極大維護社會社會安定,同時成年勞動力可以幫我們進一步開墾農田,子女也可以上我們的新式學堂,比他們回到故土的生活要好上很多啊。」
「對,就是這個道理,與其回去繼續受災受難,不如跟著我們繼續開墾這些荒地,等到來年科學院的棉農種子培育完畢,只是這些農田恐怕喂不飽大生紗廠。」張蹇哈哈大笑,跟程諾碗裡添了幾勺新粥:「剛才的涼了些吧,再盛點熱的。」
有私心更好,其實在歷朝歷代中清代是災荒發生最為頻繁的歷史時期,從1616年清政權建立至1911年清政權滅亡的近三百年間共發生災害1121次,平均每3月1次,地方官員們大多視而不見,消極賑災,甚至匿災不報或重災輕報,中間剋扣災銀,中飽私囊,更是數不勝數,災民們回去就是在遭罪。
比如貪汙興修水利的銀兩,導致水利工程質量低劣,河工失修,降雨量一旦過大,極易發生水災,而降雨量過小又無水可供灌既,加大災害發生的可能性。
在借鑑了後世的賑災方法後,程諾反而有了更好的主意,把粗糧餅棚在快子上說道:「張老,既然選擇上策養恤,我這裡還有一策加以輔之,實施效果要更好。」
張蹇來了興趣,下意識撫著鬍子笑道:「若是蠲緩或放貸,那就不必說了,咱們還是有自己的原則,干涉地方賦稅、放高利貸的形式,終究還是不妥。」
程諾搖頭,說道:「非也,我以為咱們可以進行農賑,其特點就是‘它救與自救,相結合。」
張蹇把手放下,疑惑道:「農賑?說說看。」
程諾站起身來,走到其身邊說道:「農賑即以種子肥料,施放災區;應用販款,低利借貸,使得添置耕牛農具,扶助其回覆元氣,恢復生產能力。打個比方,災民們可以用佃農的身份在通州開墾荒地,大生紗廠可以借給他們種子、肥料及農具,或者低息貸款,只需要從來年的收成中慢慢收回即可。」
….
張蹇聽完立馬驚喜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農賑好啊,這樣可以極大的調動他們的開墾決心,為了還貸勢必會投入更大的精力到農業中去,對於雙方都有好處。」
其實在民國以前並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賑濟方式,其創設還要等到1931年的江淮大水,這場被廣泛認為是有記錄以來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自然災害中率先使用,當時為廣大災民所接受,收到良好的效果。
如今將其提前拿出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這民國他也是三天兩頭老受災啊。
正如程諾猜想的那樣,絕大多數災民們都不願意回到故土,談及當地父母官的名字時,都是咬牙切齒直搖頭,誰還願意回去遭那份罪。
如今聽到有大片荒地等著他們開墾,誰開墾的就承包給誰,除了只用賣力氣外別的大生紗廠全給承包了,立馬不復當初的頹廢,心急火燎的去開墾新的土地,甚至有誰先誰後而大打出手的情況。
手裡有地,心裡不慌,有了土地,身上的這份心才能在通州這片土地上紮下根,連女娃都能去學堂唸書,聽都沒聽說過的大好事。
人多了也有懶漢,混吃等死不比赤膊幹活強,發下去的包穀種子甚至有被偷偷熬粥的現象,不過在抓到後立馬踢出了隊伍,張蹇也順勢按了程諾以工代賑的方法,只有幹活的人才有飯吃,婦幼老病殘另算。
經過這件事災民們幹活的更高了,甚至有沒受災的民眾也攜家帶口跑來開墾荒地,一時間場面更是熱火朝天。
通州時張蹇的自治地,也是程諾試驗地和學習地。他在這邊默默學習著經驗,尤其是其中的經驗和教訓更值得記錄和學習,每一條的背
後都蘊藏著眾人的血和汗,有了這個小本本,等到其當家後才能少走彎路,免除一些不必要的「學雜費」。
「大伯,您今天準備取多少大餅啊,還是像往常一樣取半個嗎?」
程諾翻著記錄本,上面記載著每個災民的勞動積累和每天取飯的資料,多餘的積分可以累計換取農具等東西。
中年人朝著對著打飯的夥計擺擺手,憨厚笑道:「今天就取一個吧。」
「哎幼,您終於捨得吃了,要我看您這身子骨幹的體力活,一頓半個餅加一碗稀飯怎麼會吃得飽呢,我這麼瘦一頓都得倆。」夥計將餅框上的布掀開,從中拿取一個熱騰騰的餅:「還有點燙,要不我給您用東西包著?」
「不用了,我就這麼拿著吃吧,謝謝你了小夥子。」中年人露出一口牙,笑中又帶著一絲拘謹:「這位先生就是你們二當家吧,長得真神氣啊,多虧了你們二當家,我們才有個落腳的地方。」
「他可不是我們二當家,不過比我們二當家厲害多了......」夥計湊近身子,單手背在嘴邊,小心說道。
程諾當然注意到這個場景,不過沒拆穿,將記錄本放下客氣道:「大伯,一頓就吃一張餅,是不是不夠吃啊?」
中年人見程諾過來趕緊在身上擦擦手,想要分出半個給程諾,不過他給推辭了,便緊張的笑笑:「夠吃夠吃,夠我一天吃了。」
夥計立馬呆住了,忍不住問道:「大伯,這張餅是你一天的飯啊?」
中年人笑道:「家裡還有幾張嘴,我少吃點她們就能多吃點,就是這幾天怪奇怪的,老是竄稀,也不知道為啥。」
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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