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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到家,紀幼藍還在琢磨宣傳影片的事兒。
臺裡的這個賬號,之前出鏡的有男有女。
毫無疑問,每當女同事講解,評論裡的不和諧的聲音總會更多:
【不會推別推,你懂赤道儀嗎?振旺M6一半是智商稅。】
【這是專家。。。論文一路水上去的吧】
【是睡吧「奸笑」「奸笑」】
紀幼藍稍微代入一下就覺得能被氣死,反手一個舉報拉黑。
再去看其它型別的影片,甭管多麼和諧有愛的內容,總有人在自以為是地抬槓。
看得火大,紀幼藍正要退出,不期刷到了她自己。
一則圖文,九張照片皆是上週六雲蒸島遊艇生日派對的場景,所有人的臉高畫質□□。
她不介意朋友在網上發這些,但有言在先不能露她的臉。
點進主頁,影片是各種奢侈生活分享。
作者應該是他們同圈子的人,雖沒露臉,但對細節如數家珍。
這個號粉絲不多,資料暫時沒起來,紀幼藍能刷到,全憑大資料無孔不入的滲透。
最新的這條圖文下,底下有評論問:【好配啊,圖九一起許願這兩位是情侶吧是吧是吧是吧】
作者唯一回復了這一條,但沒正面回答,只有兩個“你懂的”表情。
安的什麼心造這種謠。
當天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方玦出現便意味著他們之間還沒斷徹底。
再耗下去,說不定真有戲。
平白拉上宗霽,是誰日子過得太安生了嗎?
紀幼藍轉發到群裡,問:【這人你們認識嗎?】
曲飛飛二話沒說甩來答案:【鍾凝。】
【丫是個學人精,你往下翻翻,眼不眼熟】
原來是扒著曲飛飛的選題和內容,說抄也不算抄,但微妙地撞著,讓人膈應是真的。
孔葭發現華點:【但她那天沒在啊,怎麼會有這些照片?】
曲飛飛:【不知道又是down誰的,咱朋友圈都發過。】
紀幼藍仔細又看了一遍。
其實也好猜,所有的照片裡,都沒有方玦的身影。
那張她和方意同時笑開懷的照片,拍得最好。
很順理成章的推測:照片是方玦拍的,鍾凝從方玦那兒拿到的照片。
紀幼藍:【有鍾凝的聯絡方式嗎?】
曲飛飛推來一張名片,她點開,不是已經在她列表裡的那個小號。
搞這些小動作不累嗎?
她失去跟其溝通的慾望。
扯來扯去,繞不開一個方玦。
【飛飛,我不想找她了,你幫我說一下,讓她把照片都刪了。】
曲飛飛:【交給我了!!敢不刪我找律師告她!】
紀幼藍點進置頂的對話方塊。
她能猜到照片是方玦拍的,但實在想象不到,鍾凝是怎麼拿到的,更不願去想,這件事他知不知情。
他們之間,不確定性已經太多了。
雲蒸島那天,暫時瞞得住她阿公,但紀雲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警告她再敢這麼陽奉陰違,等老爺子出手,就不是三兩句話的事兒了。
因為這些外力而岌岌可危的時候,她不想他們之間再添一些懷疑。
語音電話打出去,很快被接通。
紀幼藍走到窗邊,長呼一口氣,“方玦,鍾凝發的那些照片,是你給她的嗎?”
那端的態度是毫不知情:“什麼照片?”
“遊艇生日趴。”
氣氛沉寂了幾秒,他說:“我會讓她刪掉。”
傍晚剛過,暮色退場,今天的星象很有看點。
木星的光隱落於西南方,天空中最亮的金星和彎月距離達到最近。
金星合月,擁於雙子座中,會產生種種浪漫的想象和解讀。
方玦給多數人的印象:冷淡清高。
其實他這人有點自成一派的浪漫在。
他在國外那些年,和紀幼藍一直有手寫信件往來。
頻率不定,挑選的時機很投她的喜好,多是天象奇觀發生的時候。
金星合月大約每三十天就會出現一次,過後兩三天,紀幼藍總會收到他的信:
“小九,你於我是天上月。古時認為太白金星主煞,伴月非吉兆,可我很願成為那顆離月最近的金星。”
“金星由東向西自轉,你們天文學沒有定論。我要說,它自己再怎麼被迫倒著轉,都不會放棄靠近月亮的每個週期……”
紀幼藍在字裡行間擇出方玦的心意。
今天同樣是金星合月,可她的視角變了。
合則分。
明天兩顆星體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
紀幼藍仰頭,看得眼睛乾澀,“方玦,如果這條路太難走了,你想放手,先告訴我,好嗎?”
/
藍星天文臺特意劃了一下午的時間開表彰會,大報告廳內坐滿了人。
紀幼藍一進門就看到第一排席卡上宗雪的名字,她走過,和宗雪悄悄打了個招呼。
會議日程很多,不僅僅是南極之行,其他部門有關月球和深空探測的重大成果也在表彰之列。
有趙堅在,發言任務落不到紀幼藍和冷學寧頭上,這會開得也算輕鬆。
白茵又在問她,考慮得怎麼樣了。
【師姐,我今天穿的能上鏡嗎?】
【能能能!再合適不過了。】
白茵坐在紀幼藍後面兩排,一眼看到她。
紀幼藍穿了一套利落又漂亮的小西裝,脊背挺直。
回眸的時候,那副明亮的銀邊眼鏡補足了正統的學術氣質。
科學家並不一定要迎合大眾既定印象裡的簡樸或素面朝天。
明豔動人不影響搞科研。
白茵搞科普宣傳,有自己的理念和追求在。
一點點敲碎刻板印象,力量微小也要發光發熱,所以她很堅持用紀幼藍的形象。
到了最後的授獎儀式,紀幼藍隨趙堅和冷學寧上臺,又聽了大領導一通誇。
簡短地發表兩句感言,面對臺下這麼多人,她注意到宗雪在給她豎大拇指。
視線對上,一時笑得更開,也不覺得“感謝這位感謝那位”羞恥了。
確實是在真心感謝嘛。
發獎狀的時候,一群領導上臺,按次排下來,紀幼藍眼前的人正是宗雪。
兩人握著手,“幹得不錯啊,小同志。”
很新鮮的稱呼,紀幼藍聽到心坎裡,一板一眼回道:“謝謝領導鼓勵。”
拍完合照,回到臺下,宗雪開小差,給一個備註“傻帽”的人發訊息。
【晚上請我吃飯嗎?】
對面回:【沒空。】
【照片】
【那我跟她一起吃。】
很快變臉:【地點。】
宗雪發了個地址連結,【裝偶遇會吧。】
表彰會開完,還有一個小時下班,紀幼藍跟白茵溝通了下要拍的內容,瞭解她要做哪些準備工作。
今天暫時來不及拍,約好明天午休的時候見。
下班時間,紀幼藍照例騎著自己的車車準備回家。
從南門出來,身後有一陣鳴笛聲,緊接著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她旁邊。
後座的車窗降下,宗雪露出笑容:“小九,這麼簡樸呀?”
紀幼藍剎住車:“姐姐,你別笑我了。”
她這車的價格不亞於一輛普通的代步小汽車,只是腳踏車品牌不如汽車廣為人知,大多數人沒什麼概念。
宗雪絕不是大多數人中的一員。
“紀老教得好。晚上有安排沒?我請你吃飯。”
本來射電天文研究部的人想慶祝一下,但有一個組正在外地參加學術會議,便推到了週五。
紀幼藍眨著眼睛,也不客套:“好吃的嗎?”
“隨你挑。”宗雪拿她當小妹妹,“私人行程,沒上限。”
紀幼藍把車騎回天文臺,出來上了宗雪的車。
紀家和宗家這幾年相交漸篤,宗雪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紀善泉還沒退,在他手底下幹過一年,情分更多一重。
宗家姐弟倆,雖然她跟宗霽同歲,實際和宗雪的交往更多一些。
說隨她挑,她也不能真拿大,還是宗雪定下去哪裡。
車程半個多小時,開到了老城中心的柳垂園。
推開門繞過長廊,通幽曲徑上還得走上五分鐘。
柳垂園是一傢俬房菜館,風格古樸。
三層木質樓結構,正中挑高的圓廳內,每日都有評彈演出,四面房間,推開窗都可觀賞,雅得很。
老闆正姓柳,是宗雪的好朋友。給她留了位,便不用預約。
上了三樓的小杏廳,服務生端來一壺碧螺春,先給她們斟好。
“要喝酒嗎?”
紀幼藍在宗雪面前自覺變乖:“姐姐,我不喝。”
臨窗聽曲,樓下的曲目正演到《花好月圓》。
紀幼藍沒培養過相關的藝術細胞,唯獨這一曲她聽過很多遍。
因為方玦喜歡。
方玦的媽媽生前便是一名評彈藝術家,和周家父親亦是因此結緣。
後來種種原因,端不起這碗飯。
方玦幼兒時期,常見母親抱著琵琶垂淚。
琵琶再沒奏響過,但兄妹二人的睡前晚安曲,字句腔調都是母親的吳儂軟語。
這是方玦精神的烏托邦。
所以紀幼藍看到圓廳門口新進來的方玦,毫不覺得意外。
有那麼一點沒想到:他是和鍾凝一起來的。
局外人視角,倒是很應《花好月圓》的詞: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紀幼藍把眼鏡摘下來。她近視不嚴重,平時戴隱形更多。
乍一失去工具的輔助,一切的景都虛起來。
好像全是假的。
她不該出現在這裡,方玦不該出現在這裡。
宗雪讓服務生把臨廳的窗關上,話題不動聲色轉著:“小九,喜歡吃羊肉?”
紀幼藍點頭。
“跟宗霽口味還挺像。”
“姐姐你不喜歡吃就別點了,我吃不完也浪費。”
“沒事。”
反正待會兒有人跟你一起。
紀幼藍想到還欠著宗霽一份生日禮物。
她對他的喜好了解僅限於十七歲之前,那時候他愛運動,騎機車開賽車,另外在書法方面有些追求。
如今都已成大人模樣,年少時的愛好難說一成不變。
正好人家親姐姐在這兒,紀幼藍順手打聽:“姐姐,宗霽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或者最近缺什麼東西?”
“他呀,”宗雪想了想,嘴下不留情,“可能缺心眼兒。”
“……”
全世界恐怕就您這個當姐姐的好這麼評價他。
“我想回送他一份禮物,對了,那幾個定製的行星模型,造價大概多少呀?”
“什麼模型?”
“就八顆行星呀,迪迪不是有一套。”
迪迪是宗雪的小孩。
“我怎麼不知道?”宗雪眉頭皺著,“家裡沒有什麼行星啊。”
“宗霽說順便找姐夫要的呀。”紀幼藍疑惑,這麼貴重的東西,夫妻之間還能瞞著一方嗎?
宗雪很快琢磨過來,八成是宗霽打的幌子。
藏得夠深的。
她這個當姐姐的,今天可要好好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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