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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走到他身邊,撫著他的頭嘆氣,“神仙動情,必有災殃。”

“為一己之私慾愛恨,叫這麼多人陪葬,死者何辜?”

“到最後甚至還落得一死一瘋的下場,除卻多添數千條亡靈,不過一場空,值得嗎?”

為了一己私慾,死這麼多人,而自己淪落到一死一瘋,下場淒涼的境地,當真值得嗎?

值得嗎?

他反覆叩問。

如果夏連翹是仙門中人,他們或能結成共追大道的煙霞道侶,可她是凡人,應龍前車之鑑在前,追求這樣的愛情當真值得嗎?

眼前的再一次發生變化。

茅屋崩塌,桃花枯萎,清溪乾涸。

紅顏轉瞬成白骨,人間不過黃土枯墳一抔土。

一股又一股的靈氣被輸送進體內,凌守夷大腦如遭重錘一般,他微微抿唇。

早在數年之前就看破這多情必傷情,太上忘情的真相,為何還沉淪其中,執迷不悟?

抱殘峰頂,雲氣嘯聚,原本華光五彩的流雲,轉瞬之間,竟成烏雲壓頂之勢。

劉懷墉作為離凌守夷最近的人,最先覺察到不妙,凌守夷面色蒼白,體內真氣亂走,原本凝結成形氣團,紊亂如摧棉扯絮一般。

伴隨著轟然一聲隱隱巨響,凌守夷身形晃了晃,面色煞白如雪,噴出一口鮮血出來。

被正陽劍宗寄予厚望的凌守夷,衝關金丹,失敗了。

劉懷墉不可置信地收回手,面色一急,忙衝上前攙扶道:“沖霄!!”

凌守夷眼睫顫動,口吐鮮血,垂眸不言。

衝關失敗,凌守夷倒也算鎮靜,深吸一口氣,重又坐定,迅速凝定心神,收攏體內紊亂的氣機。

等體內橫衝直撞的氣機稍稍平復下來,這才睜開一雙冷淡鳳眼,嗓音喑啞道:“我沒事。”

劉懷墉怔怔收回手,皺眉:“你到底遇到什麼心魔?這般執著?”

凌守夷微微垂眸,沒接這個話茬,就在這時,一道光華自雲層落下,劈空飛來,順著大開的窗戶一直飛入靜室。

凌守夷眉頭一擰,抬手迅速接過光華,那抹華光在他掌心逗留片刻,旋即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心口。

下一秒,凌守夷面色遽變,騰得站起身。

“發生何事?”劉懷墉還是第一次看到凌守夷臉上出現這麼劇烈的情緒起伏變動,隱約覺得不妙。

凌守夷抿了抿唇角,忽抬眸朝他躬身行了個大禮,“還望師尊恕罪,弟子有要事務必要離開小寒山一趟。”

劉懷墉皺眉:“你結丹失敗,還要調養,是瀟湘大澤出事了?”

凌守夷下頜繃得緊緊的,渾身僵硬如巖。

看他這副模樣,劉懷墉哪裡還有什麼不懂的,“你不能去。”

凌守夷:“為何?”

劉懷墉:“你結丹失敗拿什麼對付那錢玄祖?”

凌守夷抬起眼,雙眸凜冽如劍,高峻的面容冷淡如冰,一字一頓,如切金斷玉,風雪肅殺。

即便結丹失敗,也不改沖霄意氣與傲氣。

“劍修對敵,一人,一劍,足矣。”

第60章

老鼠精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下一秒,夏連翹半邊臉就高高地腫了起來,她一聲不吭,一雙眼冷冷清清地回望。

老鼠精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又一記掌摑打上去,心裡這才稍微安定了點兒,吩咐左右趕緊把人帶走。

會死嗎?夏連翹不知道。

或許死反倒成了一種解脫,他們此時不殺她,在前面等待她的說不定是比死還可怕的酷刑。

老鼠精一行人一路壓著她回到丹房,夏連翹估計她讓這老鼠精吃了這麼個大虧,這人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這老鼠精一進門,就扭頭吩咐左右,“你,還有你,你們去把她吊起來!”

丹房內,燭火幽幽,經含著血氣的風一吹,在牆上倒映出鬼魅的倒影。

這裡不辨晝夜,數不清的毒打不知道已經持續多長時間,夏連翹也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試過多少花樣百出的刑具。

一鞭子下來,皮開肉綻,夏連翹疼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昏過去,明道境修士與凡人的差距卻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的□□比凡人堅韌,傷口癒合的速度也比凡人要快。這同時也意味著,折磨是漫長的,漫無止境的。

渾身上下從疼得痙攣,再到麻木,再到如今這反反覆覆的折磨下來,夏連翹大腦反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清醒。

心口像燒了一團火,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就閉上眼,咬著牙,一遍遍在腦海裡描摹著丹爐裡的那個女人,讓那團火走遍全身上下。

和她相比,自己遭受到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麼。

再說了,都堅持到這一步了,現在開口求饒前面的痛苦豈不是白捱了?

她想那個女人,想梁桂香,想琅嬛,想老白,甚至於想凌守夷。

她想,能成為主角的必定都是有骨氣,有一腔熱血,寧死不屈的人。

為什麼這麼喜歡打遊戲,不就是也想往那些朋友之間揮灑熱血,行俠仗義的感情嗎?為什麼修仙,不是想也想成為奇幻世界的主角嗎?今天終於也讓她在大家面前逞了一次威風,滿足了這多年以來一顆中二之心,還有什麼不值得的?

抱定了這樣的想法,不管老鼠精問什麼,他的話就跟她耳邊的過堂風一般。

當然,夏連翹也打定主意,如果這老鼠精敢拿她培育子母丹,她就算自爆內丹也要拉著它同歸於盡。

老鼠精看著她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憤怒,到惡毒,再到現在的怔忪,錯愕。

被鎖鏈高高吊起的少女,綠裙早已被汙血染成黑色,但一雙眼反倒像更冷,更利。

燒紅的鐵塊烙在傷口上的時候,倒像是給她雙眼淬過火,每一次都能令她一雙眼亮得驚人,冷得像有寒火在熊熊燃燒。

可越這樣,他就越恨得牙癢癢,“臭丫頭,你以為你很硬氣嗎?”

“像你這樣的,我就越想聽你求饒,聽你慘叫!”

夏連翹看他的目光飽含同情,像是在看秋後蹦躂的螞蚱。

玄之觀出了這麼大的事,黑老大就算在天邊也該趕回來了,當初她跟李琅嬛入觀是這老鼠精點的頭,他怕黑老大問罪,可不是要賣力地折磨她企圖從她嘴裡套出點兒話來將功補過。

只要她咬死了一句話不說,這老鼠精也別想好過。

老鼠精來了又走,然後便是那個二當家,那個二當家審問技巧倒是比老鼠精高明一倍不止,甚至可以說得上溫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循循善誘。

“你看你被抓到這裡這麼多天了,你那些道友管過你嗎?”

夏連翹面無表情地頂著一張腫成豬頭的臉,壓根就沒被這話唬到。

自從她被關到丹房裡,她就算過時間,可能不太準確,頂多一天,遠沒有這二大家說的這麼多天這麼誇張。

可能是從妖怪嘴裡聽說過什麼,二當家大概是誤會了她和凌守夷的關係,又道,“你情郎可是為了救別的姑娘,拋下你留你殿後了。”

夏連翹:“……”

與其說是情郎,倒不如說是炮友。

這種二選一的攻心計,夏連翹毫無觸動。

凌守夷是她情郎未免也太看得起她。自始至終她都不覺得凌守夷會在琅嬛和她之間選她。

相依為命的師徒、父女,或者說“兄妹”之情,並不是她與凌守夷短暫幾天相處就能抵消的。

再說,琅嬛關係甚重,負擔的不是小情小愛。

如果有一天要她在凌守夷和李琅嬛之間做取捨,她想,她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選琅嬛。

比起自怨自艾,她更慶幸,凌守夷願意信任她,託付她。

她的冥頑不靈激怒了老鼠精,又一頓折磨結束,夏連翹的意識都有些潰散,差點兒以為自己要活不過今晚的時候,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她無力地掀開眼皮。

一個相貌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的小道士,悄悄溜進丹房,往她嘴裡塞了顆丹藥。

塞完就走。

夏連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任憑丹藥順著食道滑入腹中。

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苦中作樂地想,是打算毒死她?還是另一種新型的拷問方式?

事實證明,什麼都沒發生。

甚至到第二天的時候,她精神頭還好了一點,像迴光返照,夏連翹不敢猜測是不是那顆丹藥的作用,也不敢猜測這小妖怪是受何人指使。

就在這天上午,老鼠精還在鍥而不捨地折磨她,企圖撬開她的嘴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動靜。

夏連翹動了動皸裂的唇瓣,虛弱地抬起眼,看到老鼠精彷彿世界末日般一張慘白的臉,手裡的鞭子猝然落地,威風不再。

伴隨著丹房的門推開,一道高大的影子落在夏連翹的腳邊。

老鼠精的嗓音都在發抖,“大、大王,您回來了?”

夏連翹心裡咯噔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抬起頭,想努力看清楚來人的真面目。

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尤為高大,穿著一身文士長袍,髭鬚茂密烏黑。看起來倒是一身正氣,足夠唬人。

黑老大,或者錢玄祖,一踏入丹房,目光只在夏連翹身上掃了一圈,就微皺眉收回視線,“就抓到一個?”

老鼠精抖若篩糠,“是、是……但屬下已派人前去追捕,昨日剛傳來訊息,已經找到蹤跡。”

錢玄祖壓根就不買這老鼠精的賬:“這一個問出來了什麼沒有?”

老鼠精直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四周霎時間安靜下來,夏連翹屏著呼吸,眼睫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無聲勝有聲,老鼠精的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令人戰慄的不安之中,錢玄祖冷哼一聲,突然,竟自身後冒出一隻黑霧凝結的大手,那大手徑自將老鼠精一拿!

老鼠精嚇得肝膽欲裂,在大手手心竟顯出原形,變成一隻毛茸茸的,碩大的老鼠,“大王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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