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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守夷他是不是也預見到自己即將站在他的對立面?

鑑於剛剛她和凌守夷這尷尬冷落的局面,夏連翹明智地沒有再去觸凌守夷的黴頭,一個人回到房裡關禁閉。

琅嬛有他照顧,她很放心。

而凌守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竟沒再主動出現在她面前過。

她空閒時便在屋裡打坐,像是臨時抱佛腳的高三生,面對即將到來的仙門內亂,能多學一點是一點。

大比輪到她的時候夏連翹就去參加大比。

這樣下來,和凌守夷見面的機會近乎屈指可數。

化丹修士人數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這段時間危機感爆棚,小宇宙轟轟燃燒,經過又一輪角逐之後,竟也讓她如原計劃一般成功躋身於前十。

但到了第八,她就再沒了任何前進一位的可能性。

沒辦法,這純粹是實力差距,她就算這幾天拼死了也沒有用。

就像陸永年和凌守夷一樣。

差距如此鮮明,非人力非意志可更改,如此讓人絕望。

更遑論,進入前十決賽圈之後,只她與白濟安兩名散修,餘下皆為世家子弟,身上坐擁各色法寶遠勝於她二人。

這其中,絕大數人又擁有師長為其煉製的劍丸傍身。

劍丸速度更快,來去自如,也比氣劍更為鋒銳堅固,平日裡放在祖竅中溫養,以圓明真靈之性日日打磨,日子一長,還能變化各種形態。

她沒有劍丸傍身,自然就落後別人一大截。

輸給他人,不甘心確實有點兒不甘心,但原著裡這本來便是白濟安的高光,關乎到他與丹陽宗認親,夏連翹稍微糾結了一會兒,很快便放下這一樁心事,轉而專心致志地去煉化自己的劍丸。

她的目標在仙門內戰,從來不在宗門大比奪魁,千萬不能因為勝負得失心搞錯重點。

是的,因為在大比前十中佔有一席之地,她成功拿到了重華玉沙和其他一堆法寶作為安慰獎,終於能夠著手開始祭煉屬於自己的劍丸。

至於開鋒之血,她想半天還並無頭緒,只能待劍丸初成之後再另做打算。

第94章

劍丸祭煉非同小可,世家弟子往往有師長出手代為祭煉,亦或是在一旁護持。

夏連翹考慮到自己的情況,她是散修,這一條路明顯走不通,只能求助於同輩弟子。

琅嬛傷重昏迷不醒,老白肩負奪魁重任……

凌守夷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是劍修,又比同輩弟子更早擁有劍丸。

鑑於一些莫名的理由……

她心底也很猶豫和沉重,不是很想打擾他。可能分開幾天對她和凌守夷都好。

思來想去之下,夏連翹只能找到姜毓玉來幫忙。

姜毓玉明道境的境界淘汰得比她還快,如今正閒的摳腳。聽她求助,頓時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下來,甚至還叫來一幫同門師兄師姐來幫忙。

這件事,夏連翹沒驚動白凌二人,全在二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默默進行,只怕這兩人知曉之後分心。

雨淅淅瀝瀝而落。

一連數日,雲浮山小雨綿綿不斷,遠遠望去,翠黛青山如融化在天水之間,水澤瀰漫,水合遠山,山色空濛。

同為道家宗門,雲浮山內並不缺道教供奉。

大殿地磚被水洗得光可鑑人,涼意透骨。

殿前青燈如豆,香火如星。

凌守夷將燈油重又添滿,抬眸看了眼面前龐大的三清像,這才安靜地轉過身,往殿外走去。

遠眺山色,見雲氣上浮,緩緩湧動。

雨水順著瓦楞滴落。

凌守夷心神不由又重回前幾日那一場爭執之中。

這樣的天氣讓他想到很多事,想到很多曾經的過往。

他如今正巧也有許多時間去回憶過往。

前幾日,他曾和白濟安有過一場交談,他主動放棄了宗門大比的名額,將李琅嬛的性命託付於他。

不過,這僅僅是暫時的。

如果白濟安拿不到大比頭名,如果司馬元蘅不守信諾,到時他自會出手。

他對勝負本就沒什麼執著心,琅嬛的傷勢趨於穩定,等他將手頭的事放下來之後,凌守夷心情平靜下來,便只剩下一片平靜到極致的空茫。

凌守夷覺得迷茫。

他不自覺地想到夏連翹,想到李琅嬛,還有遠在仙門的曲滄風。

曲滄風曾說過,他從不知要如何與人正常交往相處。

凌守夷並不能否認這一點。

在仙門時,他能覺察到李琅嬛怕他,她怕他,那他便離她遠一點。而今在下界,也只有李琅嬛昏迷傷重不醒時,他才能表達出一些往日難以表達的關切之情來。

沒有人教過他要如何去處理一段親密的關係。

和夏連翹在一起時要稍微好一些,一些綿綿的情話,皆是他肺腑之言。

可如今,在他的反覆無常,也終於將夏連翹越推越遠。

他始終不知要如何收攏身上那些頑固的尖刺。

他與夏連翹離得越近,那些討人厭的本性便暴露出來,那醜陋的真面目,像是永遠貪求著溫暖與光明的惡鬼,拼命地從她身上汲取任何一點愛憐。她的視線哪怕稍稍轉向別處,他就會疑神疑鬼。

永無信任,永不饜足。

他身上頑固的尖刺還是不可避免地將她刺傷,傷己的同時也在傷人,他是泥沼之下的惡鬼,將她一點點拖入泥沼之中。

凌守夷安靜地想。

拼命地從他人身上汲取安慰,汲取可憐的愛意與溫暖,妄圖獨佔一個人全部的心神與注意力。

終究是會遭人厭棄的。

十八年前。

渡霄殿內。

這是位於仙門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之中的一座大殿。

殿內如重重雪洞一般冷冷清清,乾乾淨淨。

大殿正中央,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童正垂眸打坐,他生得玉雪可愛,脊背挺得直直的,唇角抿著個執拗的弧度,長長的眼睫如雪蓮般開落。

明明正是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這小童氣質竟透著股如雪的冷淡,和淡淡的憂悒寂寞來。

仙門中人生來便通宿慧,那時的小凌守夷,出生未久,懵懵懂懂從龍蛋中破殼而出,落地既長。

烏髮雪膚,唇紅齒白,雙眼如兩丸剔透晶瑩的玉珠,神色懵懂,外貌與心志也不過七八歲的幼童。

那時候,剛出生的小凌守夷便知道,他是天帝的外孫。

有人告知他,他生來便與眾不同,他是唯一一個能以這般稚齡驅使天罡神劍的仙人。

天罡神劍可斬罪仙,卻因煞氣太重,無人能役使。

他生來便要掌仙門刑名,震懾群仙。

他不能辜負他身上流淌著的血脈,他必須要努力再努力,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方才不墮天帝威名。

哪怕他從未見過這個名義上的祖父一眼。

於是,小小的凌守夷不需要任何休憩,他只是不斷地修煉,不斷地修煉。

渡霄殿實在大得驚人,他一人獨處修煉難免寂寞,每到這時,小凌守夷就會從他人口中一點點拼湊出祖父的外貌,性格,說話時的語氣。

想象著,終有一日,待他足夠優秀的那一天,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祖父面前。

祖父那時候一定會用欣慰歡喜的目光看著他吧。

於是這冷淡寂寞便也沒那麼難捱了。

小小的凌守夷日日夜夜正襟危坐,全神貫注,認認真真地,闔眸獨坐殿內。

沉下心神,一遍又一遍地打坐運轉氣機。

他以為這樣的生活或許不會有什麼變化,十年之後如此,百年之後如此,千年之後,四萬八千年之後日日都是如此。

他甚至以為這世上每個人都是如此,人人都這麼孤孤單單,冷冷清清,淡寂又寥落。

直到那一日,那個小仙侍忽然闖入他的生活。

小仙侍的出現,一下子就打破了他枯燥孤寂的日常,小凌守夷感到欣喜、無措和不安。

他知道自己地位崇高,知道自己性格孤僻。他唯獨不知道要如何和這位新朋友相處。

小仙侍帶著他認識了許許多多,和他們一般年紀大小的小仙童。

他們個個個性開朗,活潑愛笑。反襯得他沉默又笨拙。只安安靜靜,眨著眼睛,靜靜地,充滿豔羨地望著他們。

有時候,他們也會主動喊他說話。

每當這時,小凌守夷便緊張地渾身僵硬,舌頭髮直,可說出口的話卻又冷淡又討嫌。好幾次,每當他一開口,大家便都不說話了,熱熱鬧鬧的氣氛因為他一下子生疏冷落下來。

他實在太珍惜這段感情了,珍惜到反而讓大家都感到不自在起來。

他越想捧出一顆真心,大家卻越會被他嚇住。

他的真心,對他們而言變成了一種讓他們感到為難的負累。

於是,小凌守夷學會閉嘴,學會靜靜地旁觀。

哪怕他知曉他們其實已經對他不勝其煩,小凌守夷還是故作未覺,死皮賴臉地跟在他們身後。

他太珍惜這段感情,卻又清晰地意識到他這位朋友早晚也會離他而去。

可他還是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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