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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這一番折騰下來,換了新的馬車,容錦已然毫無睏意。
她倚著車廂,隔窗看天色一點點亮起來。
原本慌亂的心緒因沈裕那句“別怕”得以安定了些,她能做的事不多,既上了沈裕這條賊船,也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
只是沈裕未曾歇息,加之出門在外不便煎藥,拖了幾日的病癒發嚴重起來。
雖有意壓制,還是隔三差五咳嗽。
他十分能忍疼,但這本能的反應卻怎麼都壓不下去,顯得有些狼狽。
因天寒的緣故,車上備著的茶水也已經冷下來,容錦試了試溫度,忍不住皺眉。
她猶豫著不想給,沈裕卻徑直接過茶盞,飲了口冰冷的水,得以稍稍緩解,只是開口時的嗓音依舊沙啞:“對不住,擾了你的清靜。”
容錦搖搖頭,遞了帕子過去。
她對江南這邊的地界並不熟悉,推開車窗看了眼,問道:“約莫還要多久才能到?”
冬日花木蕭條,路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霜雪,顯得格外蕭瑟。又因是年節的緣故,放眼望去不見人影,目之所及皆是空蕩蕩的。
沈裕未曾親自到過宣州,但江南全境的輿圖看了太多遍,已經刻在心中,又飲了口冷水:“不出岔子的話,傍晚。”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不吉利,容錦沒忍住回頭瞥了他一眼,沈裕怔然,意識到她為什麼而在意時,輕輕笑了聲。
沈裕算得很準,暮色四合之際,馬車到了羅塘山。
夕陽餘暉籠罩著村落,正值年節,永珍更新,家家戶戶貼了楹聯、年畫,放眼望去一片喜慶之色。
炊煙裊裊升起,歡聲笑語中,有飯菜的香氣傳來。
容錦嚥下此時嚐起來有些發膩的雲片糕,拍了拍臉頰,強打起精神。
沈裕提醒道:“頭髮亂了。”
容錦便索性放下長髮,用髮簪重新綰了個髮髻,身邊沒有銅鏡,只得問沈裕的意見:“現在呢?”
沈裕抬手替她理了理髮絲:“很好。”
他看起來仍是八風不動的從容模樣,但馬車已經停下,卻依舊沒有下車的意思。容錦眨了眨眼,意識到沈裕這是“近鄉情怯”,便沒催促,靜靜地等待在側。
沈裕少有這樣優柔寡斷的時候,只是箭在弦上,都已經到了這裡,總沒有再回頭的道理。
他自嘲地笑了聲,起身下車。
肖老將軍解甲歸田後,推去聖上所賜宣州城的宅院、僕從,修葺故居,與夫人一同住在羅塘山下的鎮子中。
家中、田中的諸多庶務親力親為,直到受傷後臥床,才添了伺候的僕從。
院門半遮半掩,一旁有著棵粗壯的槐樹,看起來頗有年頭,可以想見來年春後枝繁葉茂的情形。
沈裕抬頭,自語似的回憶:“師父曾同我們提過這棵槐樹,說他從前攀樹摘花,無論是摻進去剁餡蒸包子,還是醃製了下酒,都可口
得很。還說定了,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要來宣州再嚐嚐師孃的手藝……()”
沈裕從沒提過這樣滿是煙火氣的舊事,容錦怔了怔,彷彿窺見他霜寒加身前,曾無比鮮活的從前。
可這一切,都註定與他無緣。
就連午夜夢迴都鮮少記起,唯有眼下,被這景象勾起幾分悵然。
沈裕如夢初醒般回過神,沒再猶豫,上前叩了叩門環。
略等了片刻,院中才有人出來應聲。
迎出來的是位上了些年紀的婦人,她身著湖藍色比甲,斑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髮髻上插著把玉梳。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皺紋,也因此顯得愈發端莊溫和。
她道著“見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開門後見著沈裕,霎時愣在了原地。
容錦見著她這反應,心中明瞭,這是肖老將軍那位感情身後的夫人,莊氏。
莊氏因著沈裕的到來,震驚得說不出話,嘴唇微微顫抖,神色悲喜交加。及至沈裕
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師孃”後,更是紅了眼。
“你,你怎麼親自來了?”莊氏抬袖拭去眼角的淚痕,看向沈裕的腿,關切道,“這天寒地凍的,腿上的傷要不要緊?”
說著,側身請他進去說話。
容錦悄無聲息地跟在沈裕身後,進門後,莊氏才意識到她的存在,遲疑道:“這是……”
雖已不在京中,但沈裕當初那事鬧得沸沸揚揚,齊鉞著人捎來的信上也有提及,肖老將軍還曾為此痛心疾首,說沈裕這是越來越離經叛道……
故而莊氏也知曉容錦的存在。
只是看著眼前這姑娘素淨溫柔的模樣,又難以即將她與傳聞中那煙視媚行、狐媚做派的的外室聯絡在一處。
沈裕也被這話給問住了,他從前能無所顧忌,外室也好侍女也好,隨便什麼名頭敷衍過去就是。
事到如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薄待了容錦,也還沒來得及補償。
最後還是容錦開口打破了微妙的沉默,迎著莊氏打量的視線,微微笑道:“奴婢是別院伺候的侍女。”
莊氏捋了把鬢髮,只作不知,將沈裕領到了偏房。
容錦冷眼旁觀,發覺莊氏待沈裕很好,經年未見,還惦記著他的腿傷,是極和藹的長輩模樣。
只是提及肖老將軍時,頗有顧忌。
“你師父才喝了藥歇下……”莊氏為沈裕倒了杯熱茶,解釋道。
“是我來得冒昧,還是先不要打擾他老人家。”沈裕沒了先前的猶豫不決,坦誠道,“勞您費心了,若師父當真不願見我,也不必勉強。”
“哪能如此?”莊氏下意識反駁了句,冷靜下來後又難免悵然,“他從前那樣疼你……”
沈裕昔年與齊鉞一道拜在肖老將軍門下習武。齊鉞少年老成,自小就持重板正到有些無趣的地步,沈裕則不同。
他那時性子還有些跳脫,又被孃親養得嘴甜慣會說話,再加上模樣俊秀天資出眾,極討長輩喜歡。
()肖老將軍一度將他視若己出,引以為傲。
只是他老人家昔年受先帝知遇之恩,生平將忠君報國四個字刻在了骨子裡,講究的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正因此,才更難接受他後來的行事。
莊氏陪著沈裕說了會兒話,及至正屋傳來動靜,隨即起身過去。
沈裕並沒跟去,看向身後的容錦,將茶水又往她那邊推了推:“先前不是嫌糕點太甜嗎,喝些茶水解解膩。()”
方才莊氏倒茶時,他就已經將茶水遞給容錦,只是她並沒接,安心扮演著循規蹈矩的侍女。
直到如今,才終於接過茶盞。
沈裕看著她小口喝茶的模樣,欲言又止。
溫熱的茶水下肚,容錦只覺著身體彷彿都暖了些,輕輕摩挲著瓷釉上的紋路,攔下正要開口的沈裕:“我不在意那些,你特地趕到此地探望,也不必為此分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從沈裕先前哄她叫“夫君”開始,容錦就隱約覺著不妙,眼下是真怕他開口提與之相關的事情。
她不情願,也不知該怎麼答。
所謂的名分於容錦而言無異於束縛,她身上壓得約束已經夠多,著實不想再添這麼一層枷鎖。
沈裕明白容錦的心思,斂了眼睫,千頭萬緒無從談起。
這令人難以宣之於口的名頭是他親自按在容錦身上的,事隨時移,哪怕有心償還,卻抵不過容錦不惦記、不稀罕。
若非要提起,也是自討沒趣。
甚至會毀了眼下兩人心照不宣的“和睦”。
好在不多時,莊氏就已去而復返,猶自帶著些淚痕,卻還是勉強笑道:“行止,去見見你師父吧。”
等沈裕起身後,又不大放心地叮囑:“他年紀大了,性子愈發倔得像頭牛,有什麼話得慢慢地說。”
沈裕頷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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