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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諾的記憶還停留在馬車上遭遇了不明的襲擊的時候,他隱約記得馬車失控了地偏離了道路衝入了樹林之中。

車身晃的愈加猛烈,桑迪諾努力的想要自己的身姿保持平衡但不斷抽打在他臉上的枝條卻一再的令他的身體向外側傾斜,最後,他的回憶裡只記得是切薩雷喊了一聲“快跳!”。

身體在恐懼的驅使下比腦子更快地做出了反應,在鬆開扶手的瞬間順勢向著車外的方向一拱身子,只覺得風聲與耳鳴聲混淆腦中。

自己在空前的眩暈感中不停翻滾,而就在本能的恐慌在心裡抵達頂點的一刻之間,時間又彷彿慢了下來。

桑迪諾感到一陣強風吹拂著他的臉龐,雙眼看見的一切不過是些花花草草但卻是異常的模糊,唯有面前一棵挺拔的大樹格外的清晰。

清晰的可以看見上面的條條紋路,以及樹幹上那個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好可以容的下桑迪諾腦袋的樹洞,接著,便是不偏不倚的撞了上去。

“咚!!!”

桑迪諾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從噩夢中驚醒,眨著眼睛緩和了許久才慢慢意識到自己早已經不在那片樹林裡。

此時的周圍乾淨又明亮,空氣中有著一股淡淡的酒精味,牆上掛著隔音的掛毯,到處可見的是醫療器具和藥瓶。

這是一間病房嗎?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桑迪諾止不住的困惑,而隨後又突然記起重要的事情。

“切薩雷…克洛希婭…!?”他用力的呼喊著朋友的名字,試著想要坐起身,但腦袋上傳來的疼痛感如刀子割肉,宛如一股無形的力量想要將他再次擊倒,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的挺起上半身。

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發現那裡已經被層層的繃帶綁的嚴嚴實實,上面還留著很重的藥草味。

“省省力氣吧,那兩個人不在這裡。”

男生的聲音從隔壁的床位傳來,聽起來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桑迪諾好奇地強扭著脖子看向旁邊,看見一個人形的東西正坐在隔壁的床位上抬眼看著自己。

桑迪諾先是被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不過是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孩,他的身體被厚厚的繃帶包裹著從頭部延伸至腳趾,繃帶上帶著斑駁乾涸的血跡,骨折的手臂還半吊在胸口,很難想象那是個活人在說話。

但儘管如此,那人身上的肌肉線條依稀可見,端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像是個從戰場廝殺歸來的將軍一樣高傲堅毅。

“希爾頓爵士?是你嗎?”若不是看見了他放在一邊的白色大衣和手杖以及他頭頂因染血而粘合在一起的金色髮絲,桑迪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還好嗎?”

對方不作回應,只是輕蔑的將雙眼微微眯起,眼神中的光芒冷酷而鋒利,對同樣受傷了的桑迪諾沒有表現出半點同情和尊重,但明顯可以感受到對於蠢問題的不耐煩。

難以想象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希爾頓現在竟然會以這幅模樣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桑迪諾的心裡是又不解又有點暗自發爽,幾乎抑制不住想要火上澆油狠狠挖苦一番的慾望,不過家族爵位的差距還是讓他的腦子保持了理智。

況且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狀況,桑迪諾努力的想要回想前暈厥前的事情,但得到的只有頭痛欲裂的眩暈感。

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暈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實在沒有辦法,還是要問希爾頓才行。

“那個,咳,我能問一下……”話還沒說出口,對方似乎早就猜到他要問些什麼,開口打斷了桑迪諾的問題。

“三天,你暈了整整三天。”希爾頓表情嚴肅中又似乎帶著些許嘲笑的意味。“他們說你運氣很好,從馬車跳下來後腦袋撞進了樹洞裡避免了致命傷,而且你撅著屁股,頭卡在樹幹上的姿勢極為醒目,讓救援的騎士很快地找到了你,而至於為什麼會昏了三天…”

希爾頓的身子微微向後傾斜,哪怕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是依舊的傲慢討人厭。“他們說是因為驚嚇過度。”

聽了希爾頓的闡述,桑迪諾是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自己暈過去的原因實在是太丟人了,想要厲聲反駁否認卻又打心底的不敢。不過相較於自己發生了什麼,桑迪諾此時更關心另外兩個人。

“那切薩雷和克洛希婭呢?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希爾頓搖了搖頭。“這裡只有你和我,至於小克洛希婭和那個傢伙…可能被送去了其它的地方治傷吧,前提是他們如果還活著的話。”

“治傷?他們也受傷了?”桑迪諾聽得一頭霧水,不安的焦慮從心頭升起,那次馬車失控之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一定是極其糟糕的事情,或許真如希爾頓所說他所受的傷是最幸運的那個。“不行…我要去找他們!”

說著,桑迪諾翻下病床,躺了三天的身體僵硬得很,頭上的疼痛和眩暈感幾乎讓他忘記了該如何雙腳站立,晃晃悠悠找了半天的平衡才穩住腳跟,剛剛邁出一步又險些摔回床上。

希爾頓在旁邊看著笑話,就算是他想去幫忙,自己的身體此時也沒那個資本,當然他也不會有那個打算。

當漸漸適應了走路,剛走到病房的門前想要出去,門卻被突然向內推開,一位氣質非凡的老人走了進來。

桑迪諾愣在了原地,他最先注意到了那老人的下顎系在一起的鬍鬚,又長又厚實的灰白鬍子幾乎垂到了腰間,隨後才留意到老人身上的一襲華麗的豔紅長袍,不需多看便能感受到那上面絲綢的精貴,織有複雜的花紋和金絲邊緣,已經不僅僅是貴族所能形容的奢華和莊嚴。

他的身材高大威嚴,讓桑迪諾不禁仰視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眉毛濃密而修長,雙眼深邃而鋒利,無論是頭頂的教冠還是胸前佩戴的十字架上面都鑲嵌著珍貴的珠寶和金屬裝飾,散出的光芒如魔法般閃耀,整個人的強大氣場讓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哪怕只是第一次見面也根本不需要向外人表明身份地位,他紅衣主教的身份慕容置疑。

“主教大人!您怎麼會……”

希爾頓震驚於紅衣主教竟然會親自出現在這病房內,剎那間便要驅動起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起身下床,卻就被主教抬手製止了。

“不必,你這樣聽就好。”紅衣主教的語氣平和,但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經讓桑迪諾有些忍不住的打顫,見眼底下的桑迪諾一臉緊張的樣子,主教又安撫似的在他的肩膀拍了幾下。

“別怕孩子,我只是來請你們幫個忙,希望你們能不要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說出去。”

“看到…什麼?主教大人…我好像,不明白?”桑迪諾顫顫巍巍地說著,他從馬車摔下去後就沒了知覺,的確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什麼都不知道。

主教低頭看著桑迪諾沒有說話,轉而望向了希爾頓,後者沉思了一下,開口解釋。“他應該沒有撒謊,以我對他的瞭解,如果真的見過了那東西,此時不會是現在的反應。”

聽著希爾頓的話,主教若有所思地捋了捋鬍子,俯下身子正對著桑迪諾的面龐四目相對,雖然心裡害怕,但桑迪諾依舊茫然地沒有將目光躲閃。

“想起來,我還認識你的父親。他是一名很優秀的男爵,無論是對神還是對人民都展現了他的慷慨和善良。孩子,你可以以他的名義起誓,沒有欺騙我這個老頭子嗎?”

看著主教溫柔真誠的眼神,桑迪諾弱弱地點了點頭。“我發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我現在特別需要去找我的朋友,他們可能受傷了,可能就在這間醫院裡的某個地方。”

似乎是得到了很滿意的答覆,主教的嘴角輕輕笑了笑。“去吧孩子,我相信你了。”桑迪諾也趕忙道謝,和紅衣主教對視讓他渾身緊張,在得到許可之後迫不及待地就離開了這間屋子。

聽著桑迪諾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紅衣主教將目光落在了希爾頓身上。“那你呢孩子,你可以答應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嗎?”

希爾頓並未急著給予答覆,而是閉上了雙眼仔細想了想。“主教大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請您解惑。”

他反過來問紅衣主教,像是虔誠的教徒與神父之間的對話,只不過對面的神職人員遠不止神父那般簡單。

“問吧,我可憐的孩子。”紅衣主教走到了剛剛桑迪諾的床位旁,緩緩坐下與希爾頓平視。

“如果神愛世人…又為何會創造出那種東西於人間?如果這便是神的本意,又為何要為神而隱瞞?”

希爾頓睜開雙眼,一臉凝重地看向紅眼主教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有多麼危險,在教宗國教會的意思便是神的意思,而質疑神意便是死罪。

無論對方的來意如何,現在都完全可以用褻瀆的罪名將自己抓起來,但儘管如此,有著自己信仰堅持的希爾頓依舊想要弄個清楚。

對面沉默了一陣,沒有想象中的惱羞成怒也沒有不在意的輕描淡寫,紅衣主教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

這是神對世人的懲罰,懲罰我們的貪婪和愚蠢。”主教說道。“對於那東西…你現在還不需要知道太多,等你回到自己的國家,或是在未來的某一天,以你的血統身份一定會知道事情真相的。”

“我真的還可以信任你們嗎?”希爾頓壓低了聲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信仰的動搖,也並不畏懼將這份動搖傳達給主教。

“我不清楚教會的口碑在你的國家如何。但你相信,孩子,我們神職人員既是神的奴僕更是國家公民的領航者,我們也並不想如此,但在這件事上沒得選擇,隱瞞是眼下對所有人最好的解決方案,我多麼希望你能理解,孩子。”

紅衣主教的舉止從容而優雅,話語柔和中帶著堅定有力的態度,像是和善的老者對著無知者的尊尊教誨,讓希爾頓最終放下了戒心,他本就不想放棄從小到大的信仰,而主教的話語也就像是及時的救心丸一樣讓他終於安心。

“好吧,我相信教會的判斷也答應您的要求,我發誓不會將自己看到的一切東西說出去。”希爾頓說著,可又想到了些什麼似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最後再問一個問題嗎?主教大人。”

紅衣主教點點頭,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當時在場的應該還有兩個人,您知道他們的狀況嗎,他們兩個…還活著嗎?”

“我想,我應該知道你說的那兩個孩子,他們和你是什麼關係?”紅衣主教反問道。

“他們和我是……”希爾頓說著突然頓了頓,表情顯得有些掙扎,嘴裡的話像是一劑甘甜的毒藥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遲疑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緩緩地繼續開口。“大概算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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