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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冤枉啊……”
等被押送到東大影壁以北的小校場,唐世濟還不忘為自己申冤。
這裡便是此番的刑場,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的主官均在桌案後恭候多時了。
命犯最終量刑可是磔示,要給劊子手足夠的時間,故而才要早些提人。
根據時間來算的話,一天下來,千刀足矣,無須三千刀以上,那樣太過麻煩。
由於天氣寒冷,命犯恐怕也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按照五個時辰計算,半個時辰一百刀,對劊子手的難度也不算太大。
“……”
砍頭用大刀,凌遲用小刀,大刀過來,一閉眼就過去了,小刀則不然,故而小刀比大刀要可怕得多。
李喬嚇得汗如雨下,他可是不想去死,更不想被磔示,這得多疼啊?自己這身板決計扛不住啊!
“來人啊!我願認罪!”
“我亦願認罪!”
唐世濟與祁逢吉一前一後,相繼呼喊起來,再不叫喚一番的話,劊子手就要上來片自己的肉了。
“經三法司會審,李沾、李喬、唐世濟、祁逢吉等四人,勾結商賈,貪贓枉法,對抗朝廷,忤逆聖意,滋事甚大,影響惡劣,核實無誤,現處以磔示之刑,即刻行刑!”
刑部尚書傅冠言簡意賅地當眾宣佈完行刑命令之後,便可讓劊子手上陣了。
一次片四個,至少需要四名劊子手,但南都並不缺這個行當的手藝人。
對劊子手們來說,由於時間僅有一天,考驗的是彼此之間的刀工……
手藝上乘的劊子手,等片得差不多了,行刑物件仍然是活的。
百十來刀就將犯人給片死了,顯然是不合格的劊子手。
下刀也是有講究的,先從四肢開始,尤其是大腿為先。
只要不觸及軀幹部位,犯人多半是不會立刻斃命的。
“眾人看到否?暴明昏君與奸佞聯手殘害我等忠良!爾等若有良知,可敢解救我等?”
李沾見到同伴呼喊絲毫不起作用,便打算扇動周遭圍觀的百姓,讓百姓為自己出頭,最好能衝散官兵,解救自己。
“李沾!你收我百兩銀子,卻不願為我辦事,你這狗賊該當被磔示,死不足惜!”
百姓裡忽然有人喊話,內容不是別的,剛好是揭了李沾的老底。
“……”
原來如此,怪不得呢!
這番話讓原本對李沾略表同情之人都恍然大悟,這廝倒是該殺。
人群之中有不少士子,也想要求釋放李沾等人,但沒等他們發話,便聽到了有人控訴李沾。
由於朝廷對士子不再寬容,加之刑場部署了大量的官兵與廠衛,士子們覺得眼下還是靜觀其變為妙。
為了搭救眼前四人,摺進去數十,甚至上百名士子實在是划不來,更何況很多人跟李沾等人並無交情,無意拼死一搏。
“你是何人?安敢汙衊與我!我為官以來,兩袖清風,焉能收你好處!”
見到陳泰來等人全然沒有聽自己辯解的樣子,李沾便打算以清官的身份死抗到底了。
“李沾!你這狗賊居然死到臨頭還敢抵賴,看來不被削下幾斤肉來是不會承認了。爺我還要吃你的肉,以解心頭之恨呢!差爺快些動手吧!”
那人也不甘示弱,今番就是要看著李沾去死。百十兩銀子對商賈來說倒是不多,但換作尋常百姓,那可是十年的花銷了。
“本差有言在先,此番磔示,所削之物,不會售賣,百姓可競相品嚐。本差亦可提供細鹽,以便爾等蘸而食之!”
監斬官早已知曉了上面的意思,故而才有瞭如此佈置,只有上面覺得解恨,自己這差事才算是做得圓滿。
“……啊?爾等昏君走狗不得好死!”
李沾聽了這番話,便更加害怕了,但嘴上依舊死硬。
“呵呵!你這廝倒是硬氣,那便看看稍後還是否依然如故,行刑!”
膀大腰圓的劊子手們早就迫不及待了,這天寒地凍的站著,校場還較為空曠,刮的都是冷風,若是事先不喝碗酒暖身的話,興許一天下來便會大病一場。
“啊……放開我!你這狗賊!”
李沾見到劊子手一邊抓住自己的大腿,一邊抄起下刀,要向自己的腿上動刀,立刻大聲叫罵起來。
罵是沒有用的,李沾的四肢已經被固定在木樁上了,捆成了架子豬一般,非天生神力之人是不可能掙脫出來的,否則劊子手也不用幹了。
“哎?仁兄為何走啊?”
“在下見不得血!”
有士子見到大局已定,便選擇直接開溜了,近距離觀看如此“忠良”被磔示,恐怕連昨晚吃的飯都會吐出來。
想鬧法場的人不少都抱有類似的心理,自己可以隨意鬧騰,甚至辱罵朝廷要員,但讓自己看這等血腥的場面,那就扛不住了。
直接走掉計程車子便有上百人之多,死這四個人,總好過他們都被官兵擒獲,錢謙益、吳應箕等人尚未獲釋,可是不能再遭敗績了。
“阮大鋮、彭賓、陳名夏三人先侯著,有人找爾等!其餘人等皆可回家,若有再犯,後果自負!”
待李沾等死囚被提走之後,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以上的工夫,牢頭才讓獄卒開啟牢門,告知阮大鋮等人可以獲釋了。
“我等身為忠良,為何不釋放我等?”
楊維斗見到對面的貳臣都被放了,而自己這間牢房卻毫無動靜,便詢問起來。
“放!開啟!冒襄一人可走,給其餘人等戴上枷鎖!”
“這是何故!”
“爾等被髮配馬鞍山挖礦!為期三年!連同家眷!哈哈哈哈……”
上面真是太英明瞭,像這等偽忠之人,就應該送去挖礦才是,省得每天吃飽喝足,沒事找事。
“啊?朝廷安敢如此對待我等!必然是你刻意誆騙我等!”
吳應箕聽了這訊息猶如晴天霹靂擊中一般,讓他全然不敢相信,更不願意接受。
“騙你?自己看吧!”
牢頭從懷裡拿出一張疊好紙,開啟之後便是關於處理這些“忠良”的結果,由都察院草擬,大理寺核實,刑部簽字。
“昏君!昏君啊!我等皆為忠良,朝廷卻如此殘害忠良,若讓奸佞詭計得逞,大明焉有中興之日?”
仍舊以忠良自居的楊維斗可是將自己看得無比重要而又正義,沒有自己這些忠良,大明便不會好轉了。
“楊兄,後會無期啊!看來你那妻妾,在下可是照顧不到了。此番隨你過去,你便可安心挖礦了!”
聽到如此利好訊息,彭賓真是感到心花怒放,還不忘插嘴揶揄對方。
“那冒襄為何可以倖免?”
沒等楊維斗發話,吳應箕便趕緊詢問起來,畢竟同室不同命,讓眾人心裡很是不平衡。
“哼哼!這還用問?”
牢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吳應箕,也不知道這廝是真傻還是裝傻。
“冒襄!莫非是你出賣我等?”
自己即將落難,家眷還被殃及,楊維斗現在誰都會懷疑。
“我……在下只是認罪而已,並未出賣諸位啊!”
冒襄也是迫於無奈才認罪的,連侯方域都認罪了,自己為何不能認罪啊?
“你這分明是在狡辯,誰知你對那些狗官說了甚子?”
楊維斗越來越懷疑冒襄已經成了叛徒,還用聽來的訊息換取自己獲釋。
“冒襄!看到否?楊兄分明已經淪為一條瘋狗,見誰咬誰,不分彼此!”
彭賓倒是做了回好人,好心提醒冒襄,這也是他第二次幫冒襄,上次可是他先告訴冒襄是忠良的事情。
“你放屁!狗賊彭賓!待我出去,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出去?楊兄,你是打算越獄,還是打算從礦區脫逃啊?在下可是忠於朝廷的,法不容情,定會舉報與你!”
讓你厚顏無恥自詡忠良,旁人不收拾,我就收拾你一人。
“你……”
“若是在下哪天得見了嫂夫人,定要讓嫂夫人送楊兄一個白胖小子!哈哈哈哈!”
“狗賊彭賓……啊……”
楊維斗聽了對方又要拿自己的家眷說是,便心火上竄,可沒等罵完,便突出一口鮮血,癱倒在地。
“吐血乃是忠良,在下領教了,楊兄珍重,在下告辭!”
彭賓見到對方這副德行,也就沒打算得理不饒人。
“三位可是阮大鋮、陳名夏、彭賓?”
“正是!敢問您是……”
“在下禮部大使羅易達!”
大使!
一個聽上去很高大上的名字!
若問品級……
抱歉!
未入流!
也就是沒品!
但是禮部官員找己方三人所為何事呢?
“三位跟在下過去便知!”
刑部人多嘴雜,並非議事之地,羅易達便帶著三位剛出來的貳臣來到禮部。
“諸位,別來無恙啊?”
禮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倪元璐在自己的衙門裡已經恭候多時了,既然皇帝有意啟用這三人,自己也只好順水推舟了。
更何況撰文抨擊江南士林,非自己所長,而這三人剛好出自本地,對江南士林情況瞭如指掌,用來當作筆鋒,最為合適。
“大宗伯折煞我等罪人了!”
阮大鋮先行致歉,來到人家的地盤,必須放低姿態,更何況自己還是戴罪之身,必須事事都得小心謹慎才是。
“哪裡!請坐,來人,上茶!”
今日無需上朝,李沾等貳臣被磔示,倪元璐也無須去觀看,眼下禮部上下都在忙活籌備《大明日報》一事,這才是重中之重,當務之急。
“本官不欲與諸位故弄玄虛,今陛下有意遣禮部刊發《大明日報》,而眼下禮部正缺撰文之人,本想吸收諸位加入,可鑑於諸位身份特殊,暫時無法列為正式編輯,不過亦可稱為‘撰稿之人’。即諸位撰文,由禮部負責稽核,一旦文章被採納,按照字數結算,每千字一兩銀子。諸位雖不是禮部正差,卻可享受正式編輯之待遇,即報館若是發放糧、油、肉、鹽等貨品,諸位皆可得到。文章可在家中撰寫,亦可在報館撰寫,按時交文即可,其餘時間可自行掌握。諸位若是願意,此事便可成矣。”
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禮部的名聲考慮,畢竟這些人的名聲不好,會讓同僚們對其嗤之以鼻,倪元璐暫時也只能如此安排這三位。
“我等承蒙陛下寬宥,敬謝大宗伯不計前嫌,待遇如此優厚,我等自然欣然願往!”
阮大鋮在與彭賓和陳名夏對視過後,便明白了另外兩人的心意,由他代勞,答應下來便是了。
上差時間自由,雖然不是正式編制,可待遇也不差,寫文章還能賺銀子,一個月寫十篇文章,起碼不會餓死了。
“此為陛下念及諸位家產被抄沒,手頭拮据,代為週轉之用,無須償還!”
倪元璐遣人拿來六百兩銀子,每人二百兩,算是給這三家人的生活費了。
“我等此前所為委實愧對陛下,今後定當洗心革面,為陛下,為朝廷,為大宗伯盡心做事,不敢有誤!”
阮大鋮等三人急忙起身,對倪元璐鞠躬施禮,能拿到這筆錢,就算是意外之喜了,起碼近期家人可衣食無憂了。
“好!三位請坐,想必三位業已知曉商賈聯合抗稅,甚至公然罷市一事。陛下對此深感憂慮,有意讓《南都日報》與《大明日報》撰文告知商賈與百姓足額納稅之必要。諸位可參考此前送抵南都的《京師日報》類似文章,每人撰寫一篇文章,字數在千字即可。”
這算是對這三位的考試了,不過想來也沒甚子難度,這三位不說是大才,肚子裡也算有點墨水,加之有《京師日報》的文章作為參考,不會無從下筆。
“敬請大宗伯放心,我等定當竭力行文,抨擊奸商之卑鄙行徑,讓被其矇蔽之百姓瞭然納稅義務!”
一下子收了這麼多錢,再不弄出點回報,那就說不過去了,而且必須要讓倪元璐明白己方三人的筆力才是。
“這便好!”
皇帝有意讓禮部今後自負盈虧,如何賺錢,那就要看這《大明日報》了,要不然倪元璐也不會直接將這剛出獄的三人喚來。
據說樂安公主夫婦每日可從《京師日報》賺得不下五十兩銀子,一年便是萬兩之巨,當時可是羨煞了旁人。
南都位於江南,本身人口百萬,周邊有諸多城市環繞,又無東虜頻繁威脅,若是發行得當,禮部年入數萬兩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有通政司這個競爭對手,倪元璐也不認為禮部的報紙會難以賣出去,起碼長江沿線城市的百姓都應該能買到才是。
等商議完畢,羅易達便帶著三人來到吏部,在這裡辦理相關證件,沒有證件便不能隨意進入朝廷的衙門。
三人也是頭一次拍照,據說此法有攝魂效果,讓三人不寒而慄,直至見到羅易達證件上的照片,看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
現在但凡在朝廷當差的官員,均已有了輔以照片的證件,這便方便門衛核實其身份了,旁人亦無法冒名頂替,進行不法所為。
在此之前,倪元璐遣人為這三位開據了路條,憑藉這個便可進入禮部,等領到了證件,就方便多了。
完事之後,三人便結伴而行,沿著崇禮街往西走,打算先聚餐吃頓好的補補,然後商討一下往後的事情。
不過讓阮大鋮等人感到詫異的是,街上的商鋪,包括酒樓均已關閉,只能看見往來巡邏的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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