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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岱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加之江面上諸多遊弋的水師戰艦,才敢背水列陣。
面對兵力遠少於己方的這股敵騎人馬,自己不但要勝券在握,且要看準時機,一舉聚殲了來犯之敵,免得隊尾被其糾纏,延誤給城內守軍解圍的時間。
在前番北上谷城被賊軍挫敗之後,羅岱一直想找機會挽回顏面,沒想到自己率部還沒等抵達襄陽城下,賊軍居然就主動迎上來了。
這股敵騎雖人馬不多,可看情況卻異常悍勇,面對密集的重箭毫不畏懼,騎手伏在馬上繼續衝陣,官軍的一陣箭雨不過射翻了三四百人而已。
由於王尚禮是斜向衝殺過來,還提前做出了躲閃動作,導致同時放箭的官軍不少箭矢都射到了空氣。
衝至官軍陣前,王尚禮仍舊保有不下五百人馬,只是較於羅岱的兵力極為懸殊罷了。
這番對射過程讓羅岱也折損了兩百餘馬卒,但這點戰鬥減員對他來說還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原地防禦對受傷士卒還算是有利的,既不會被同伴的坐騎踩踏,又有一定的反應時間。
傷兵都撤至隊後的江邊,雖然緊鄰同伴坐騎的臀部,可好歹也算是有了“掩體”……
“衝!”
敵雖多,吾往矣!
面對近十倍於己的官兵,王尚禮仍然面無懼色地率領八大王配給他使用的精騎衝殺過來。
前番先折一陣,八大王對自己沒有任何責怪。
此番取勝雖難,卻可報八大王的提攜之恩。
若是就此戰歿,便是一勞永逸了。
知恩圖報的王尚禮打算捨命一搏,若能趁機擊斃帶隊的官軍將領,便可雖死無憾。
王尚禮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揮動大刀,順勢力劈,便將對面計程車卒斬落馬下,希望就此可以攪亂官軍的陣型,給王定國的步卒提供進攻機會。
在箭雨裡存活下來的數百精騎也緊跟著自家主將一併殺進官軍陣內,瞬間便撕開一道缺口,大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只是他們剛剛悶頭衝了三五丈的距離,便只能就此勒馬了,因為再往前就是滔滔的江水了,前方十餘丈遠的位置便是一排排襄樊水師的戰艦。
不少來不及減速的戰馬都直接衝進了水中,這便是羅岱的計策,他這“背水一戰”絕非是形容詞。
整支隊伍就是在江邊上列陣,不論敵我,雙方都沒有任何退路,身後幾丈遠就是漢江,必須竭力拼殺,方可活命。
若是不在此列陣,賊軍決計不會靠近岸邊,抑或是衝過本陣就趁機從後方逃脫了,可如今官軍列陣的位置就相當於一張巨大的魚網。
只要賊軍膽敢衝陣,一頭扎進來便插翅難逃了,再想原路返回,那得先問問官兵手裡的弓箭可否答應。
“襄陽破城在即,我等正是報效大王之時!”
面對越聚越多的敵騎,周邊被圍得水洩不通的王尚禮一邊奮力拼殺,一邊急聲高呼,鼓舞士氣。
若能拖住這股官軍,為八大王換得偌大一座襄陽城,盡取裡面的錢糧,王尚禮也就得償所願了。
這理由雖然淺顯易懂,卻是支撐他苦戰的根本原因,即便最後失敗,也要儘可能地將面前之敵給死死拖住。
周遭十餘名官兵分成若干批次,對這名賊軍大將發動猛攻,不過武藝上佳的王尚禮防禦得法,反擊有道,連斬五人,驚得大家不得不小心起來。
“我當是誰!爾等先且閃退一旁!本將會他一會!”
劉子安認出了困獸猶鬥的王尚禮,之前族兄劉國能與張獻忠也算是關係莫逆,只不過在被招安之後便分道揚鑣了。
劉國能是書香門第,加之劉母教導有方,讓兵力不下張獻忠的劉國能迷途知返,被朝廷封為副將,太子又將其提拔為總兵官。
可以說在接受招撫之前,劉國能、張獻忠、羅汝才是勳西地區義軍的三大主力,如今張獻忠復叛,而劉國能前來平叛,雙方算得上是冤家路窄的老熟人了。
劉、張兩家並無太大過節,劉子安與王尚禮也算是各為其主,今日官軍處於絕對的兵力優勢,劉子安當然不願意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若是能夠戰而勝之,不但自己臉上有光,他大哥也能徹底洗脫與八大王的昔日舊情,關於兩人的種種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哼哼~!額當是誰,你如今也死心塌地給洪賊賣命了?”
王尚禮見狀急忙止住動作,認出了有一面之緣的劉子安,隨即趁機喘氣歇息一番,繼續拼殺也要緩上一緩,恢復些許體力才好。
“大丈夫既然選擇歸順,便是一言九鼎,不會詐降,之前我等皆受朝廷招撫,我家大哥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復叛朝廷,若再興刀兵,豈不是自欺欺人?”
劉子安故意抬高了本家大哥劉國能,既是說給對面的王尚禮聽,又可以讓羅岱的親系們聽見,可以以正視聽,倒是沒點名八大王,但聽見的人都知道他在挖苦誰。
“哼哼!朝廷苛捐雜稅,百姓苦不堪言,我家大王重舉義旗,便是替天行道,為珉除害!”
對於這件事,王尚禮自有一番見解,既然接受招撫並沒有撈到什麼好處,那就乾脆重拾老本行,做一日便快活一日,管他皇帝老兒說甚子。
“口口聲聲說為珉除害,卻將谷城百姓悉數屠戮!又將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說地如此理直氣壯,你倒是承襲了你家大王那副嘴臉了,真是令本將刮目相看!”
以前跟著大哥劉國能也幹過類似的事情,劉子安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今作為朝廷將領前來平叛,再遇到就有些堵心了,聽到對方如此說辭,更是有些慍怒。
“你心甘情願做朝廷走狗,又有何面目評述我家大王?如此無恥之徒滿嘴胡言亂語,休得聒噪,真有本事便使出來吧!”
自古成王敗寇,劉邦的軍隊都沒少幹屠城之事,最後人家還不是成了漢高祖,受後世的各朝皇帝敬仰膜拜。
對於谷城那事,後人自有人評述,無須他多慮,王尚禮決定先砍了這個善逞口舌之利的傢伙再說。
“……看刀!”
劉子安最反感別人說他是朝廷走狗,如今他不偷不搶,不魚肉鄉里,不殘害百姓,憑什麼還被這麼稱呼?
你敢如此說我,便是找死!
旋即大喝一聲,掄起大刀斜著劈砍過去。
最好能夠一招制敵,順勢砍下這廝的狗頭才能解心頭之恨。
“想得容易!”
王尚禮舉刀一搪,先將對方全力這招接下。
然後雙臂用力,刀身一壓,將形勢迅速扭轉過來。
趁對方惱羞成怒之機,再瞬間卸力,大刀翻轉避開上挑的兵刃。
刀把在王尚禮手中轉了一圈之後,被他重新緊緊握住,向劉子安的腦袋直劈過去。
“啊……”
可惡!
這個賊子甚是狡詐,竟然虛晃一招,引自己上套,然後還想偷襲自己。
見到帶著血漬的大刀直奔自己腦袋而來,劉子安驚叫一聲,本能地側身躲閃。
他倒是有些功底,對付十餘個普通士卒不在話下。
但要與王尚禮單挑,論實戰技能,遠不是對方的敵手。
兩人在五招之內,便能分出勝負。
劉子安嚇得都快閉上眼睛了,不但身子失位,動作變形,而且抵擋招式完全是本能反應。
“當~!”
好在是瞎貓碰死耗子,運氣頗佳,這才躲過一劫,不然他的腦袋都已經飛上天了。
一計不成,王尚禮立刻抽回大刀,再行出招,目標仍舊是對方的面部。
透過這番試探性進攻,他也知道了這廝的斤兩,完全就是個擺設而已。
能當上朝廷將領,多半要歸功於劉國能的提攜,不知道這廝成了屍體還能否高升了。
驚慌失措的劉子安神情未定,便見到對方再次出招了,這下他是真的手忙腳亂了。
透過剛才的短兵相接,劉子安意識到這人明顯是個行家,自己遠非他的對手,只是周遭手下都在看著,自己是騎虎難下了。
“大膽蟊賊!休傷我弟!”
就在這時,從旁邊殺出一人一馬,正是此番帶隊的總兵官羅岱,適才的對話他也聽見了,便好奇地湊過來看熱鬧。
若是劉子安佔得上風,他便不會出手了,否則便要殺敗這員敵將,不然無法向劉國能交代。
劉國能借給自己兩千馬卒,他的族弟卻在自己眼前戰歿,回去也不好說,洪少保那裡最多隻能好言相勸。
並不是所有的帶隊將領都是能征善戰之人,劉國能之所以讓這個族弟帶隊,就是因為劉子安對他言聽計從,而且不愛逞能。
這樣便不會孤軍冒進,將這兩千馬卒給葬送掉了。即便劉國能一部便有近三萬人馬,可兩千馬卒也絲毫不容小覷,被這位總兵官相當重視,故而才派遣劉子安前來統率。
劉國能是不會想到劉子安也有爭強好勝的一面,他這個族弟倒是知道自己的武藝水準,只有在己方人多勢眾的情況下,劉子安才會蠢蠢欲動,只不過今日碰到了一個狠角色。
“好牲畜!”
趁著王尚禮一怔的工夫,羅岱大喝一聲,便向其殺奔過來。
看樣子這員戰將是賊軍的要員,不論生死,羅岱都不想讓他逃走。
“狗官!敢在你家王爺爺面前放肆!待我取你狗命!”
鑑於這位半路殺出的將領氣勢兇猛,劈砍凌厲,王尚禮旋即放過了劉子安,專心抵擋羅岱的攻勢。
雙方大刀磕碰在一起,透過震得發麻的虎口所傳來的感覺,王尚禮便明白眼前這人絕非劉子安可比,起碼力氣不在自己之下。
跟那個倚仗本家大哥上來的蠢材不同,眼前這位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攻勢談不上多麼花哨,但勝在實用,每次都直奔自己的要害而來,確係不好防守。
羅岱也吃驚於王尚禮的武藝,本以為最多二十個回合便可將其殺敗,沒想到居然被他給生猛地防了下來,且不斷用殺招創造出反擊的機會。
劈、砍、撥、搪、甩等動作都是一氣呵成,毫無拖泥帶水之狀,招式雖然大開大合,卻很少留有破綻,倒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
難怪敢於率領區區千餘馬卒進行衝陣,這廝倒是有些本領,只是今日不巧,遇見你家羅老爺,就要將你的人馬悉數留下了。
不像是留有助跑距離的搏命式衝殺,那是多半在賭運氣,這種兩人騎馬站定的近戰最考驗雙方的基本武藝,而且需要強大的體力來支撐招式與動作。
一招不慎,前功盡棄不說,還會被對方直接梟首或腰斬了,摸清對方的虛實之後,雙方均是聚精會神,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又戰了不下三十個回合,仍然不分勝負,只是王尚禮已經隱隱處於下風了,攻勢逐漸減弱,多半都在防守。
邊打邊想的羅岱認為再有二三十個回合,便可殺敗這員悍將,待殺盡其部曲,自己也算是立下一功了。
“啊……”
只是他想得到是很理想,但胯下的坐騎卻支撐不住了,一路跑了近百里的路程,再進行高強度的搏殺,人能扛住,馬卻扛不住了。
前蹄一彎,便將反應不及的羅岱給甩了下來,面部觸地來了一個狗吃翔的姿勢,好在江面本就都是爛泥,又被馬蹄早已踩松,沒受什麼傷。
但這等天賜良機卻被對面的王尚禮給抓住了,不等羅岱起身,他便掄起大刀,打算一下便將對方梟首。
“……啪~!”
大刀舉在半空沒等落下,王尚禮的面部便被糊了一潑爛泥,情況如此突然,不由讓他一陣吃痛。
劉子安在旁邊見狀,眼疾手快,用刀尖挑起地上的爛泥,向王尚禮一潑,準頭還很好,湖了個正著。
由於武藝不精,就需要靠這種下三路的伎倆來保命,劉子安別的不行,玩這樣的招術倒是手拿把掐,駕輕就熟。
“上鎖!撒網~!”
周邊的官軍士卒們打不過王尚禮,但並不意味著抓不住他,套索與網兜同時向獵物招呼過來,不等王尚禮看清情況,就被捆成了粽子。
劉子安也知道羅岱適才是為自己出頭,沒有這位總兵官,只怕自己都要被王尚禮這廝給活劈了,故而也就沒有利用剛才的機會直接宰了對方。
人家與賊將大戰了數十個回合,因為戰馬不支而倒地,自己卻趁機一刀結果了賊將,羅岱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
羅岱可是洪少保麾下的嫡系將領,而本家大哥身上的流言蜚語頗多,劉子安明白其中的厲害,這才只是綁了王尚禮,至於他是死是活,還是交給羅岱來處理。
見到如此就像王尚禮給拿下了,劉子安還在後悔自責,適才自己瞎逞甚子能,直接上抓野獸的玩意就行了,差點被這個混帳給砍了。
“狗官!用這套伎倆來抓你家老爺!算甚麼英雄好漢???”
王尚禮被蔭招給坑了,當然認為對方勝之不武,心裡的怒火難以遏制,在網裡破口大罵起來。
“爾等屠戮谷城百姓時,可曾想到百姓手無寸鐵?”
自己救了劉子安一命,對方又反過來救了自己一命,雖然招術有些下作,但至少管用,而且對付這樣的賊將,只要能抓住的辦法就是好辦法。
“總戎,此人名叫王尚禮,乃是張逆麾下一員悍將!”
劉子安湊到羅岱近前,將王尚禮的底細透露出來,他對義軍各部也算了解,在羅岱身邊還可以作為一個嚮導。
“哦?讓我一觀!”
羅岱聞言覺得這名字挺耳熟,想不起來在哪聽過,看了看捆成粽子的傢伙,急忙從懷裡掏出懸賞令,捋了一遍。
“哈哈~!賢弟,我等發了!一萬兩紋銀到手了!”
懸賞令上赫然列著王尚禮的名字,雖然這廝沒有張獻忠乃是他麾下四個養子的價錢高,可也是價值萬兩銀子的主,倒是沒有枉費他二人一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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