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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敵眾我寡,兵力相差較為懸殊,收復外城堪稱奢望,眼下能夠穩固城防,擊退來犯之敵便是大功一件。張一龍不知援兵何時能到,所以只得處處小心謹慎,千萬不能馬虎大意。
按照勇衛營總兵黃得功事先的部署,副將張一龍與監軍王裕珉守衛南城,副將宋紀與監軍監軍孔貞會守西城,參將林報國與監軍殷大白守北城,參將馬進功與監軍王之俊守東城。
黃得功本人與監軍劉元斌帶五百步兵及一半戰車子營拱衛皇城,監軍太監盧九德帶騎兵子營與半數戰車子營固守城外營盤,如若城內有事,可隨時馳援支應。
原本步兵子營轄有兵力近三千六百人,但被總兵調走五百,其餘要分手內城的四面城牆,實際每面城牆上的防禦兵力已不足七百人。
若不是黃得功下令抽調了一千多戰車子營的步兵和炮手加以支援城防,張一龍此時早已是焦頭爛額,即便如此,面對京營發動兇猛攻擊,也令其很是焦慮不安。
對方從外城發動進攻,便意味著半個京城已經落入了賊人之手,這遠比十多年之前京城被清軍包圍的威脅要大得多。
勇衛營是奉旨臨時從京營手中接管內城防務的,不論是兵力還是武器都還沒有完全部署到位,今夜被叛軍偷襲,說是倉促應戰也不過分。
叛軍原本就控制著外城,可以從外城城牆上直接發動進攻,這樣勇衛營所具有的地形優勢被抵消掉一多半了。
假如不是令行禁止,守軍遵照規定在夜晚關閉角樓的樓門,叛兵此時已經透過這裡殺入內城了,那形勢就會變得更加危急了。
但不知道叛軍是怎麼想的,只在角樓與崇文門之間發動進攻,崇文門以西的兩座城門一點動靜都沒有,根據哨兵不時傳來的訊息,那邊一切正常。
數千人就在這一片較為狹窄的地塊上攻城,實在是令張一龍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儘管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張一龍還是決定抽調五十人前去支援被叛軍重點攻擊的東南方向的角樓。
“轟……”
就在張一龍與手下的千總談話,並向外張望之時,外城遠處陡然出現點點火光,轉瞬間崇文門附近的城牆便被一排炮彈連番擊中。
牆頭上正在還擊的不少守軍都慘遭飛來橫禍,三四個垛口被接連削平,被炸開的城磚與碎石紛紛落下,將城根下正在準備攀爬雲梯的五軍營士兵砸得抱頭鼠竄。
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散落一地的軍械在依然帶有體溫的血水浸泡著,慘叫與申吟之聲此起彼伏,僥倖無礙的傢伙急忙過去攙扶傷兵。
“哈哈哈哈,乾的漂亮!就這麼打!”
在遠處指揮攻城的郝明宇見到神機營終於發威了,高興得神采飛揚,單單用五軍營來攻入內城,的確是破費吃力。
但有了神機營的助戰,那便是事半功倍了,讓勇衛營那邊眼高於頂的玩意也嚐嚐挨炮彈打的滋味。
用幾十門火炮對著一處城牆轟上幾十次,哪怕京城的城牆再堅固,也不怕轟不出來一個缺口。
加上己方人多勢眾,又可以從外城城牆上進攻角樓,只要持續進攻不停歇,總會有得手的機會。
至於神機營的炮彈會打死打傷多少手下弟兄,那他是不會去多想的,沒有火炮助戰的話,只怕死的弟兄會更多。
郝明宇心裡想的是皇城裡那三五千萬兩銀子,自己只分到一百萬兩就足夠了,真不知道一百萬兩銀子到底有多大一堆,等破城之後必定要對起來好好品鑑一番。
由於夜色太暗、街道太窄、人員太多等諸多因素,神機營的火炮等雙方打了一會兒才開始發飆,而且有一半以上的炮彈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陶定林的炮隊離得近害怕被勇衛營給轟到,離得遠的話就是眼前這種結果,開炮陣勢甚至威猛,實際效果卻很是一般。
裝填完畢的三十九門火炮接連開火,打到女牆上的只有四發炮彈,其餘要麼擊中城牆,要麼直接飛過城牆,打進內城裡去了。
這還算不錯,若是有炮彈落到城根下的人堆裡,只怕此時五軍營的傢伙們早就扯脖子開罵了。
古代軍隊哪怕再精銳,也遠遠達不到後世同行們全天候作戰的能力,即便是夜戰,也以作為攻方的偷襲和作為守方的伏擊為主。
有無數火把照亮,其視覺範圍和打擊精度也遠遜白天作戰,更何況京營原本就戰力低下,被對手阻擊之後,夜襲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瞎打”。
假如沒有炮火的支援,京營這群大爺哪怕是三打一甚至五打一,都沒把握頂著橫飛的箭矢,爬著雲梯攻上城頭。
內城高約八米,爬進垛口如同要進攻三樓的窗戶,在對方嚴防死守的情況下,有云梯架住,想順著爬進去是極為困難。
“上上上!快爬!攻佔城頭,賞銀百兩!”
城根下的把總厲聲招呼手下弟兄儘快攻城,不然都得死在下面,早點上去就能早點打進皇城搶銀子。
沒有銀子作為魚餌,京營的這群大爺們才懶得給上司賣命呢,連皇帝都命令不動他們,銀子才是他們的上司。
“啊……”
但想從垛口攻佔城頭殊為不易,勇衛營計程車兵用長矛往下一捅,叛軍碎催就像下餃子一樣往下掉,僥倖能跳進垛口的也扛不住近距離的一箭“顏射”。
被轟開的女牆缺口很快便被守軍用滾木給堵死了,叛軍在城頭上依然是寸步難行,僅有的幾個人沒有等來後續支援,便被圍殺得乾乾淨淨。
角樓與崇文門之間有四座馬面,可以為城頭提供側向的火力支援,馬面之間空地上的叛軍更是能夠遭到守軍的交叉火力的襲擊。
叛軍被打得暈頭轉向,一邊想攻上城頭,早點打進皇城搶銀子,一邊還想著反擊馬面上的守軍,結果兩個願望都看不到實現的希望,要不是人多勢眾,早就開始往回奔逃了。
蜂擁而至的叛軍在聲勢上倒是極其駭人,可由於攻擊面狹窄,人數上的優勢反而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三四千人都被堵在外城的東北角。
久疏戰陣的京營沒有積累頂點攻城的經驗,其戰術就是死打硬拼用人堆,根據將領們的主觀臆斷,死上個一兩千人,怎麼也能破城而入了。
“見鬼!”
爭奪東南角樓的戰鬥還在繼續,這裡是最先開戰的地方,但打了一刻鐘之後,京營的千總發現自己這邊已經死傷上百手下,可角樓依然沒有被奪下。
更吃虧的是,對方所在的角樓的正面對著自己所處的角樓的側面,加之勇衛營的佛郎機射速更快,導致自己一個勁兒的挨轟。
火藥受潮的問題倒是被解決了,可發炮實在是太慢了,自己這邊打一炮的工夫,對面能打過來三四炮。
己方炮手很快就被對面的同行們轟得連還手之力都沒了,女牆被齊刷刷的削去了一整條,城頭上計程車兵發現沒了掩護,只得往裡退卻。
這樣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除非徹底退出角樓或者直接去城下,只要繼續呆在這裡,保不齊還有那顆不長眼的炮彈落到他們頭上。
“轟……”
“小心!”
兩三枚炮彈轟到了角樓的房簷上,頓時瓦礫灰塵一併掉落下來,親兵急忙過來保護千總不受傷害。
“該死的!都給我上!後退者斬!只要打進去,他們的火炮就是廢鐵一坨了!”
千總拍掉一臉的塵土,用腰刀點指一群被火炮轟得有些兢懼的手下,怒不可遏地叫嚷著,再打不進眼前的角樓,他們都得被對面的幾門佛郎機活活轟死不可。
己方的炮手非死即傷,沒了足夠的炮手,火銃也難以施展其威力,為今之計只能一鼓作氣攻下角樓,不然無法向遊擊交代,上峰若是怒了,把自己砍了也說不定。
就這麼一處近在咫尺的角樓,還是在城牆上發動進攻,結果死了這麼多弟兄還沒打下來,反而被對方打得鬼哭狼嚎,千總真是感覺窩火無比。
“你們幾個過來!調轉炮口,對準樓門,給我一炮轟開!”
千總這才想出一個非常可行的辦法,只要能轟開阻擋己方的障礙,這個棘手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等手下兄弟們攻入角樓,定要將裡面的守軍殺光以洩憤。
殘存的炮手們只得聽命,開始著手擺弄起還能使用的一門火炮,在把總的不停催促下,緩慢地調轉方向,將其推到本方的角樓門口,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不好,他們要轟開樓門,快打那裡的火銃!”
此舉很快便被眼尖的守軍發現了,這個意圖再明顯不過了,大家旋即開始集火攻擊剛剛就位的那門火炮,京營的炮手們再次遭到迎頭痛擊,死傷近十人。
負責掩護炮手的刀盾兵手裡的盾牌都被打得稀碎,還在喘氣的傢伙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和胯下的部位,發現零部件都在,真是萬幸,心有餘悸之後便嚇得屁滾尿流。
守軍已經用滾木雷石將樓門裡面徹底堵死,就怕發生這種情況,叛軍即使轟開樓門,也會無計可施,除非再用人力搬運這些雜物,那還得死上一堆人。
“啊……”
這個傻貨沒幸運多久,往回跑了不過四五步,便被千總給一刀砍了,屍體栽倒在大家面前,雙眼圓瞪,死不瞑目,眾人見狀皆露出無比驚愕之色。
“都給我聽好了,誰再敢臨陣脫逃,便是如此下場,都給我上!”
在千總的怒喝之下,士卒們不得不收起私心,再次準備強攻對面的角樓,不管結果如何,總要再試一把,萬一成功了,那皇城裡的銀子便幾乎唾手可得了。
握著滴血腰刀的千總環顧周邊已經被轟得破敗不堪的地方,再望向對面巋然不動的角樓,以多打少還能打成這個熊樣,心裡更加生氣,萬分鄙視無能的手下。
但自己飛黃騰達還要靠他們在下面用力,所以眼下只得姑且隱忍了,試想皇城裡的那座閃閃發亮的銀山,才能感到些許安慰。
“還沒攻克?幹什麼吃的?”
一位五軍營的遊擊登上角樓,發現一群人竟然原地不動,除了死了一地人之外,陣線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勇衛營仍舊在對面頻繁發炮,肆意轟擊己方士卒,不禁勃然大怒。
千總難掩尷尬之色,只得硬著頭皮稟報眼前的情況:“稟遊擊,城頭守軍頗為悍勇,我等已然組織三次衝鋒,正在實施第四次!”
隨著戰鬥的持續,郝明宇就不像開始那麼樂觀了,臉上笑容轉為凝重之色,五軍營將士死傷近千人,卻沒有攻克一處要地,內城防線仍舊掌握在勇衛營的手裡。
被他視為攻擊重點區域的角樓並沒有立即被拿下,直接導致城根下的部曲遭到城頭、馬面和崇文門方向守軍的接連攻擊。
死傷暫且不論,但看不到任何破城的希望才是令其惱火的原因所在,這豈不是在暗示己部的無能?
之前還是樂觀態度的副將韓睿在遠處見此狀況,不得不考慮與丁健等人協商,試試在宣武門以西的角樓開啟突破口了。
神機營還在按部就班為友軍的提供炮火支援,不過據現場的戰況來推斷,他們要一直開炮到天光大亮的時候。
他們距離交戰地帶較遠,而且勇衛營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火燒眉毛的城根下,所幸神機營的傷亡並不嚴重。
為了表示誠意,陶定林與何偉還是調派了數百名鳥銃手藏到珉宅院落裡向城頭射擊,能不能有所斬獲另說。
丁健與韓睿站在一處地勢較高的位置上,用單筒望遠鏡向角樓方向觀察戰況。
打得倒是熱鬧,可並未取得預期的收效,不過持續的強攻倒是能夠消耗掉對方的彈藥。
等到黎明時分,守軍精神萎靡,體力下降,己方便有很大的勝算了。
在此之前能夠破城,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作為頭腦並不發熱的高階將領,兩員副將可沒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偷襲上。
黃得功治軍帶兵的本事他們是知曉的,成功偷襲勇衛營的把握本就不大。
與其投機取巧,倒不如來個“一力降十慧”!
任你本事再大,也架不住老子人多勢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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