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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丁健、何偉、圖格等人帶著一眾騎兵玩“環城賽”的時候,五軍營副將韓睿與神機營副將陶定林在城頭上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廣渠門外急馳而過,身後不遠處緊跟著上千敵軍精騎。
兩位副將的部曲在進攻崇文門一帶內城的時候損失慘重,前後打了差不過一個時辰,合計傷亡不下千人,沒有攻破內城防線,倒是折損了一個遊擊、兩個千總,原本高漲計程車氣也隨著戰事不順而低落下來。
面對京營發動的猛攻,雖然對面勇衛營的損失也很大,城牆更是在火銃轟擊下變得千瘡百孔,甚至幾次都有攻入內城的希望,不過最後還是是功虧一簣,他們仍舊堵在外城裡動彈不得。
可戰之兵還有不下八千,但下面的兵丁見到身邊奄奄一息的傷者,還有被火銃打得面目全非的肢體與外翻的皮肉,惶恐之餘已經是怨聲載道,他們不想銀子沒撈到還搭上自己這條賤命。
下面這些人貪是貪,甚至集奸懶饞滑於一體,可心裡的算盤也會打,銀子可以不賺,小命卻不能不要,給你五百兩銀子,換你一條腿,你會幹?
這種倒黴事,你都特麼不敢幹,你讓你家爺爺我幹?
見你的鬼去!
再打下去,指不定自己就會屍骨無存,上面想打,那就讓當官的先上吧,咱爺們在後面跟著就行了!
被當成打死一個遊擊,其他將領在魂不附體的同時,都心有餘悸地將自己置身事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恨不得躲到東南角的左安門去。
除了在前線督戰的千總和把總,兩營的將領們差不多都大幅度地後撤了,此舉被當兵的看見之後,更是議論紛紛,直接使得軍心動瑤,幾乎沒人想繼續攻城,前去送死了。
隨即讓韓睿與陶定林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京營士卒見到攻城佔不到任何便宜,皇城裡得那座銀山恐怕也見不到了,便開始成群結隊地對外城裡的商鋪和珉宅進行洗劫。
起初將領們得報還有些不以為然,等他們想要加以制止的時候,局勢早已失去了控制,並向著愈演愈烈的方向快速發展。
搶劫、縱火、殺人、強啪,平素京營裡有仇的人更是趁此機會,將打劫變成了仇殺與滅門,受害者發現家裡的慘狀之後,又將衝突從“兵洗珉”變成京營裡的內訌。
因為分贓不均,五軍營內部開始互毆,由於素有罅隙,五軍營與神機營之間也在亂戰,只要打得過對方就會下死手,即使面對老少女眷也毫不留情。
遇到人家便破門而入,洗劫財物之後,還要啪殺殆盡,最後再一把火燒掉,似乎將半個外城變成了一場沒有人性的“營嘯”!
韓睿見狀便知道大勢已去,手下這些士卒已經化身為肆虐的野獸,再也無法對其發號施令,他們連流寇都算不上,至少流寇還能轉戰多年,最後被朝廷招安。
面對天亮之後勇衛營的大規模圍剿,其結果只能是坐以待斃,他們連被招安的機會都不會獲得,這便是鼠目寸光之輩註定的下場。
遂與陶定林商議,外城已難固守,若是遲疑不決,必被勤王之師所合圍,二人便召集各自的親系衛隊,總數約有四百騎,合兵一處,打算從廣渠門出城直奔天金。
但剛出城不到三里地,就遭遇敵方不下五百精騎的頑強阻擊,韓、陶兩部人馬被殺不下百人,只得率殘部逃回城內,不敢出戰了。
他們其實只是遭遇左光先部的前鋒,孫傳庭將秦兵主力佈置在朝陽門一帶,讓左光先派出部分人馬前去打探虛實,一來偵查敵情,二來也能引蛇出洞。
不過看到出城之敵並不算多,秦兵這股膽大妄為的騎兵便所幸直接殺了上去,不但小有斬獲,還把出城之敵給硬生生地懟了回去。
韓、陶二將所率之部都是親兵,雖然出自京營,可戰鬥力並不低,若要死戰也能突圍成功,主要是兩位副將害怕在城外激戰會引來更多的敵軍,為了儲存實力,便先行撤退了。
孫傳庭得報之後,立刻命令三位總兵調集麾下騎兵,以五百左右人馬為一隊,從朝陽門至左安門,進行拉網式搜尋,若是覓得良機,無需上報,便可接戰。
京營二將在城頭上見狀之後,便嚇得不敢出城了,再被敵軍攔截一次的話,只怕連家當都帶不回來了。
“唉~!此等渾然不知死活的無能之輩!”
韓睿看著城內仍然在進行打砸搶燒的雑碎,心中生出萬分的哀涼抑鬱之情,自己何等英明,空有雄心壯志,無奈就是敗於這些渾渾噩噩的燕雀之手。
“……天明之前,定要出城,不然我等定會成為甕中之鱉!”
既然發現了勤王之師的騎兵出沒,其步卒也不會落得太遠,陶定林已經察覺己方將被對手合圍在城下,在口袋徹底收攏之前,必須殺出一條血路方可逃出昇天。
指望身後這幫大爺固守外城是完全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們真能守住勇衛營與秦兵內外夾攻,那在此之前早就攻入皇城瓜分銀山了。
陶定林估計無須等到今日的正午時分,外城必然被攻破,屆時這數千蠢材才會明白自己即將大難臨頭,可為時已晚。
他可不想跟著這些牲畜不如的物件一道死無葬身之地,被勇衛營抓獲,太子必然遷怒於自己,被凌遲處死已然無法更改。
趁著手裡還有最後的一點本錢,陶定林覺得還可以孤注一擲,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真能一走了之。
“是啊~!巴楚旺與劉良佐這兩個混帳只怕早就跑了!”
韓睿感慨一聲,然後咒罵起溜奸耍滑的兩位同僚,他們前去通州押運糧草,所部沒有出現在城外,姍姍來遲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這就意味著發現了外城周邊的異動,自己又未曾聞聽來自成外的廝殺之聲,說明人家早就臨陣脫逃了。
至於圖格,別指望人家能救自己於水火之中,不用自己做魚餌就不錯了,韓睿扶著垛口眺望遠方,心裡真是感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如此一來,我等只得自力更生!”
援軍不可能有了,能否活命全要靠自己,眼下陶定林只能與身邊這位同僚互相幫扶,希望運氣站在自己這邊。
他們剛要集合親兵,準備再次出城,便看見遠出約有數十騎兵自南向北,急馳而去,身後有跟著一群追兵。
不過很快,他們又原路返回,這次規模變得更大,但很快,在城頭上觀望的二人見到了更多的追兵,規模足有千餘精騎。
這下兩人有些猶疑不定,若是出城,可能再次遭遇伏兵,倘若固守,又難以守住外城,真是左右為難。
最後痛定思痛,決定還是要放手一搏,不出城便是等死,出城或有一線生機。
“這……”
二次出城,跑了約有五里,忐忑不安心情稍感放鬆,韓睿便見到不下五百騎兵向自己這邊殺奔過來。
首次接戰之後,左光先便派人專門盯著城門,因為城內的騎兵肯定是從城門出來的,不可能從垛口上跳下來。
韓陶二人不敢從左安門走,因為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越是安靜的地方便越是兇險,所以這次依然走的是廣渠門。
左光先也是打伏擊的老手,特意叮囑騎兵要放長線,釣大魚,這次在距離城門五里之外埋伏,謹防叛軍騎兵再次跑回城裡。
賊兵在城裡被打死,那算勇衛營的戰果,將敵人殲滅在城外,己部將士才能兌銀子,左光先還不打算讓旁人來分一杯羹。
孫傳庭的命令是往復搜尋,到了三位自以為是的總兵這裡,命令就從巡邏變成了蹲坑,每座城門都有一群騎兵遠遠的盯梢開黑。
幾個探馬在最前面潛伏,發現有人出城就點燃火把作為訊號,藏在樹林裡侯著的大部隊見到固定地點發出的火光便可以立刻上馬準備迎戰。
左光先等總兵也是奸猾,圖格率領上千騎兵來回衝殺,他們都熟視無睹,樂呵呵地看著盧九德帶著勇衛營前去追殺,而他們就等著城裡的騎兵出來,這樣可以守株待兔。
神樞營的騎兵是很難被圍而殲之的,五軍營與神機營就不同樂,一個缺少騎兵,一個所裝備的武器在夜裡發揮不了多大作用,若是短兵相接,秦兵可是能一鼓作氣將其絞殺殆盡。
四條腿的騎兵哪有兩條腿的步卒好抓啊?
宰一個都是十兩銀子,當然是殺步卒更容易了。
這就是孫傳庭麾下左光先、鄭嘉棟、牛成虎這三位總兵的小算盤,他們仨都是心照不宣,時刻想著如何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都無比耐心地等著城裡的京營趁著夜色突圍。
至於城裡是否會變成人間地獄,他們才不會多管閒事,既然太子有言在先,那城裡就不是秦兵的防區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沒接到聖旨或者孫少保的命令,便無需理會。
只要能夠圍殲賊兵,打了勝仗,自私一些又如何?
即便事情傳到了孫少保那裡,有人也會替自己說上兩句好話的。
他們秦兵在陝茜就這麼幹,還俘獲了高迎祥,大敗李自成。
在畿輔地區又有何不可?
哪掄得到朝廷裡的小人說三道四?
真是迂腐至極,無可救藥!
“隨本將殺出去!到了天金便可高枕無憂!”
韓睿見到前方阻截的敵軍騎兵並不算太多,便咬牙切齒地做了決定,要拼死一戰,再折返回去的話,馬上就要天亮了,想出來就難了。
“上!斬殺一個,賞銀百兩!”
陶定林也是下了血本,如果無法突圍,那麼親兵所攜帶的大量黃金也是毫無用處的,還不如一堆廢銅爛鐵,不如這時候用來鼓舞士氣。
“如此有錢,定是個大將!”
“弟兄們,給俺宰了他,回去領賞啊!”
對面聽到陶定林開出的懸賞金額,也旋即有了反應,秦兵精騎聞訊顯得更加亢奮。
帶隊的千總說的沒錯,有這麼多銀子的也就是大將了,這要是抓住或者打死,豈不發了?
副將可是懸賞一萬兩啊,參將也有三千兩,再說他們身上還帶著銀子,那可真是好大一筆錢啊!
想到這裡,秦兵叢集就像在荒野裡餓了三天的狼群一樣,從烏黑的眸子裡冒出了點點綠光。
他們對銀子的渴望可能比餓狼對鮮肉的渴望還要強烈一些,因為狼頂多會餓半個月,他們可是餓了近一年光景。
自從去年春天,李自成在潼關被洪承疇與孫少保聯手夾擊而大敗之後,這一年來,秦兵就再沒見到什麼有價值的葷腥。
清軍入關之後,秦兵千里馳援畿輔,前來勤王,結果待遇還不如保定與宣大過來的援軍,若是沒有孫傳庭的彈壓,幾個總兵都打算自行撤回陝茜老家了。
所以莫說眼前是一群打算以命相搏的京營叛逆,就是從棺材裡詐屍出來的玩意,他們也要榨出二兩油來!
聽千總說對面是個大將,身上還帶著不少的銀子,大家都近乎嚎叫著,策馬揮刀衝向敵人。
雖然在畿輔一帶受氣了很長時間,不過他們也打聽清楚了,在天子腳下就數京營最為糜爛,將無鬥志,兵無戰心,打他們猶如殺豬宰羊般容易。
適才這群自不量力的玩意又敢與己方決一死戰,那最好不過。
人留下!
銀子也要留下!
他們胯下的坐騎還能吃肉,真是一點都沒糟踐!
雙方都有各自明確的目標,便不再放話,成群結隊直接衝上去硬碰硬。
戰馬嘶鳴,兵器磕碰,轉瞬間兩路人馬便絞殺在一起,個個面露兇光,均要置對方於死地。
雙方佇列交錯之際,不幸墜馬者多達數十人,但尚在騎乘者都無暇他顧,都在奮力拼殺,以圖得償所願。
“呃……”
正打算召集親兵保護自己的陶定林被一箭射中脖頸,無比震驚地低下頭,看著徑直插著的利箭,本能用手捂著瘡口,似乎想要阻止血流如注,可只是哽咽了一聲,便從安橋上墜落在地,一命嗚呼。
“哎呀~!速撤!”
韓睿見狀大為驚恐,愕然片刻,沒了這個幫手,自己不知能否逃出這片兇險之地,心神凌亂之餘,只得招呼陶定林的親兵儘快跑路,再行耽擱,己方這點人馬都要被敵軍斬殺。
從方才說話的口音,韓睿便聽出對方是陝茜人,定然是孫傳庭麾下的秦兵,著實不好對付,可沒想到其戰力如此駭人,己方几乎無力招架,為今之計,只得走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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