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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這一次橫渡黃水河異常順利。
數日前在楓林渡發生的喧囂和緊張隨著宮中三名宦官離開,而停止了,又回到了肅穆、嚴整、井然有序的樣子。
燕雲當然沒有為難水寨中軍士的意思,在他們毫無察覺中穿過,抵達了亂冰參差不齊的河心,然後將三面被吸盡了亡魂的魂旗扔進了水中。
無論這三面誕生於李渡幽冥魂旗主旗的分身,是先天法器還是後天法器,在世間每多留存一件都是在害人。
將之沉入河底,被泥沙永久覆蓋,是燕雲暫時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處理辦法。
燕雲不知道的是,他的舉動還間接削弱了李渡主旗和分旗融合為一體後的威能。
兩日後,小終南山區的邊緣處,就在那條潺潺流淌的溪流邊,出現了燕雲的身影。
過去的兩日中,燕雲一直渾渾噩噩,神不思蜀。
楓林渡以西的大虞沃土,成了羌人的牧場,阡陌中灑了草籽,在這個春季呈現出一派鬱鬱蔥蔥的生機。
然而,大虞的子民卻沒有絲毫地位可言,有些成了礦場的奴隸,有些成了民夫,還有些成了維護草場的長工。
但凡大虞的子民犯了一點點錯誤,輕則被羌人鞭笞,重則割舌削耳,生活在暗無天日之中。
燕雲這兩日的行程,就是一場滌盪邪惡之旅,但見羌人不將大虞子民當人,他必然出手,一出手便殘酷無情,直到幽冥魂旗再也無法容納一具亡魂為止!
較之他在龍頭關時在羌人心中的威懾,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的燕雲,對於取凡人性命一事,實在太簡單了。
無論是羌人的猛將還是甲士,在漫天亡魂面前毫無抵抗力,活生生的性命卻如同螻蟻!
這是燕雲自身所得來的切實感受!
也正因如此,他對於人命的脆弱,產生了更深層次的虛無之感,乃至心生悲憫。
在抵達小終南這最後半日的路程中,面對羌人的無端挑釁,他沒有再輕取人命,僅以亡魂恫嚇。
羌人無不驚惶,望風披靡。
不知不覺中,他在羌人心目中成為了絕對禁忌,被冠以“血屠”的稱號。
燕雲在溪流邊洗了一把臉,操控魂旗,放出亡魂。
然後,他像個懷春的少年,在一個個虛幻的亡魂中尋找,直到看見一張熟悉的面龐輪廓。
這是一個富態的女人面孔,看起來模糊的眸子裡,仍保留著死亡前的驚恐和無助。
這是佐伊的亡魂。
燕雲將佐伊亡魂喚至身前,呆呆看著,星目中流露出難以排遣的傷感。
可惜的是,佐伊亡魂沒有任何思想,更無法回應他。
“夫人,我一定會讓你的亡魂重歸地府,早日超生,”燕雲又面向佐子昂和其夫人的亡魂,悲慼道,“兄弟,嫂嫂,燕雲愧對你們。”
說完,燕雲將魂旗一收,雙膝跪地,仰首望天,起誓:“皇天在上,燕雲今日發誓,有朝一日,定要蕩平使喚幽冥魂旗者的老巢,犁庭掃閭,還天下太平,我燕家上下泉下有知,懇請見證!”
“殺!”燕雲舌燦驚雷。
附近山林中的鳥雀受驚,紛紛飛出叢林,四散而去。
說完,燕雲驀然站起,向小終南方向飄然而去。
僅僅一個時辰後,他就已經站在山門前。
或許是他以凡人之軀體味到了修士的能力,又或者是研究《亡魂引》所帶來的變化,他頭一次感受到了小終南道觀山門的不同。
騰騰水汽中,傳來一股異樣的氣息,令他精神一振,數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山門後,傳來元泰的高聲長嘯:“師尊,幾位師兄弟,燕兄又回來了!”
“是嗎,哈哈,馬上趕到!”依稀是吉兆的回應。
隨後,元泰虎紋斑斕的高大身影從一躍而出,如一座山,落在燕雲身前,連堅硬的地面也跟著震了幾震。
元泰定睛看著燕雲,狐疑道:“燕兄,你剛剛那身法,是已經拜入山門成了修仙者?”
“不對啊,你就是一個凡人,該不是動用了師尊所賜輕身符?”元泰扼腕捶足頓胸道,“兄弟,你可知一張輕身符有多貴嗎,怎能如此浪費,哎,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燕雲笑道:“道長所賜三張符籙早已耗盡,化為飛灰。”
元泰虎目圓睜,詫異道:“那你剛才那身法是怎麼來的?”
“得了一件法器,適合趕路。”燕雲說著,心神和罩在左手袍袖中的幽冥魂旗取得聯絡,鏈條錘法器便出現在他右掌之中,“元兄可識得此物?”
“咦,這是後天法器,你怎麼得來的?”元泰大呼,“機緣不淺啊!”
他一把從燕雲手中拿過鏈條錘,隨意揮舞了幾下,頓時笑容滿面,又道:“燕兄,這件玩意借我使喚幾日,如何?”
“師弟你可真有長進,作為修士,卻把手伸向凡人,還想據為己有,真不知羞恥!”
“給我也玩玩。”
“燕兄,別來無恙?”
三個聲音接連傳來,分別是吉兆、青蟬和利貞。
元泰老臉一紅,忙將鏈條錘塞給燕雲。
幾人相見,如同老朋友一般寒暄,有說有笑。
青蟬笑道:“燕兄你可能不知道,師父今早突然停止閉關,還算了一卦,說今日有貴客臨門。”
燕雲恭敬道:“道長學究天人,神機妙算,令人好生敬仰。”
話音剛落,玉真子悠遠的聲音傳入諸人耳膜:“這馬屁拍得真響,貧道在山頂都聽到了,哈哈……”
燕雲聞言,立即下跪,朝被繁茂樹蔭遮蔽的山頭方向頂禮膜拜。
“無需多禮,貧道已候你多時,還不速速上山!”玉真子的聲音再度傳來。
“遵道長法旨。”燕雲以弟子禮回應。
利貞等人則展開輕身術,越過山門,向山頂聯袂而去。
只元泰站在原地,笑著說道:“燕兄,還是由我帶你一程。”
燕雲搖頭,道:“不敢勞煩元兄。”
在元泰的目瞪口呆中,但見燕雲飄然而起,只一晃,就已經躍上樹梢,速度之快,如有神助。
半晌,元泰才緩過神來,發足猛追,邊跑還邊嚷嚷:“燕兄,你這到底是什麼身法,怎麼像個鬼一樣?欸,你等等我。”
且不說元泰吃驚,利貞等人見身側趕上來的燕雲,更是差點驚掉下巴。
於是,燕雲耳邊嘰嘰喳喳詢問個不停,除了利貞,其餘三人恨不能將燕雲開膛破肚好好觀察一番。
“修仙之人,各有機緣,若為絕技,絕不示人,休得胡攪蠻纏,墮了本宗名聲!”
玉真子將門下弟子的言語停在耳中,厲聲呵斥。
利貞聞言微微一笑,元泰、吉兆、青蟬則露出訕訕之色。
後院滴水簷下,玉真子目光炯炯,負手而立。
他目視燕雲,看著他以凡人之軀而不弱於修士的身法,微微頷首。
當燕雲離得更近一點了,他負在後背的手指掐了幾掐,似在推算什麼,面露微笑,隨即又隱去,滿臉肅然。
“燕雲拜見道長,感謝道長大恩。”燕雲幾乎是飛撲著跪在玉真子腳下,磕頭而拜。
玉真子雙目如電,彷彿能看穿燕雲的五臟六腑,突然厲聲喝道:“還在叫道長麼?燕雲,還不速速拜入本宗門下,更待何時?”
燕雲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大喜,高聲道:“弟子燕雲,拜見師父!”
“既稱貧道為師,貧道一生所學,必傾囊相授!”玉真子道,“貧道這裡有一件法器相贈,希望你以此為始,勤修苦練,時常自省,雖歷萬千苦劫而赤心不改,早日明究天地玄機,終得大道!”
燕雲作揖道:“弟子遵命!”
玉真子手掌一攤,一牙籤大小的東西正處於掌心中,光華閃閃,隨後迅速變大,向兩端延伸。
待此物不再變化時,露出了其完全形貌,竟是一杆通體呈現青濛濛暗啞光亮的長槍。
此槍也不知是由何等珍惜材料凝練而成,看起來異常凝實可又沒有沉重笨拙之感,紅纓如流蘇一般,無風自動。
在槍桿上篆刻著兩個字——懲惡!
從此槍的這些表現來看,這應該是一件先天法器無疑了,遠遠勝過他的鏈條錘法器。
更重要的是,燕雲最擅長的兵刃就是長槍,此物就像是玉真子提前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
“多謝師父饋贈。”燕雲雙手接過懲惡槍,拿在手中掂了掂後,臉上流露出躍躍欲試之態。
“若喜歡,可嘗試耍一耍。”玉真子道。
“是,師父!”燕雲說完,快步走到院子中心,一抖長槍,無數寒芒頓時閃現。
在燕雲感覺中,此槍的凌厲、輕巧,如同臂使,威能更是不可估量,和自身武藝極為契合。
他自不能讓玉真子在此刻長時間等待,僅僅簡單舞動了三招就停了下來。
“這裡有一套功法和兩種術法,是本宗煉氣期弟子的基礎課目,你要好生研習。”玉真子手一翻,三卷手操卷軸出現。
燕雲拿在手中一看,只見三卷卷軸開啟之處分別寫著“納氣訣”“火球術”“輕身術”,第一卷是功法,後兩卷則是術法。
“待貧道擇吉時,再拜祖師。”玉真子道:“好了,你們師兄互相見過一下吧。”
燕雲立即向利貞拱手道:“拜見利貞師姐。”
利貞沒有還禮,只望著他笑。
燕雲正納悶,一旁的青蟬格格笑道:“錯了錯了,既入道門,正式場合皆互稱師兄,只私下交往時稱呼為師姐師妹師弟等,當然,你要是叫我為仙子或者仙姑,也是可以的。”
青蟬既然是修仙者,被人稱呼為仙姑或仙子,包含道法有成之意,乃是高規格的敬稱。
吉兆聞言,白了青蟬一眼,嘀咕:“也不害臊……”
燕雲恍然大悟,趕緊改正,一一見過大師兄利貞、二師兄吉兆、三師兄元泰,四師兄青蟬。
玉真子見差不多了,又道:“利貞是本宗大弟子,由她教授你入門,如有不懂,可向她討教。”
說完,玉真子徑直向自己的院房走去。
青蟬見玉真子離得遠了,立即一撲翅膀,懸在燕雲身前,跟“顯眼包”一般嬉笑道:“哈哈,本仙姑終於也當上師姐了,小師弟,你以後可要乖乖聽本仙姑的話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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