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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濛濛的,依然飄著風雪,令人分不清到底是清晨,還是傍晚。

字坊內。

向苼將兩塊陣盤一角放在燈下,仔細觀詳。

《欺天》陣盤碎片特殊,無法用神識尋找,藉助地神之力對地底岩漿的掌控,她將遺落在岩漿中的所有異物都排斥出來。

能在極端高溫保持原樣的東西不多,除了陣盤的碎片,還有一些黑色碎屑,應是莫蛛儲物戒毀滅後所留。

挑出所有陣盤碎片後,向苼再將段成通身上的拿出來,碎片當即自動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面與向苼手中一般無二的陣盤角。

只是,當向苼將兩隻陣角放在桌上,二者卻未繼續再融合。

一面完整的陣盤足有八個陣角,或許這兩個陣角,並非是相鄰的部分……

向苼心中思忖,忽見眼角黑影一閃,王拓跳上桌來,湊近細看一眼陣盤,頓時兩眼圓瞪,倒吸一口冷氣:「《殺天》陣盤?!」

「殺天?」

向苼目露驚異,她將陣盤拿出來細觀,本就有意讓王拓知曉陣盤的存在,卻不想對方的吐出的竟是另一個名字。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敢帶回來?」

王拓頭疼地撓了撓頭,「此物阻隔神識探查,你是從哪找來的?」

「岩漿地底。」

向苼聲音有些低沉。

這一刻她意識到,這兩個陣角無法相融,或許不是因為位置不相鄰,而是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陣盤!

《殺天》、《欺天》。

這兩個陣盤,一聽便知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王拓傳承記憶中有《殺天》,卻無《欺天》,否則剛才不會說得那麼幹脆。

《欺天》的來歷,或許比她想象中,更加驚人。

王拓見向苼神情不對,還以為是自己把話說重了,連忙放緩語氣,道:

「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傳承記憶中警示的是完整的殺天陣盤,你手裡就兩個殘缺不全的擺設,出不了事。」

向苼輕嗯一聲,目光微閃,追問道:「此物因何而受警示?」

「我也不知。」

王拓面露苦惱,「傳承記憶只告訴我此物極為危險,並未說明原因。」

向苼點點頭,收起兩塊陣盤,不再多問。

殺天,欺天,傾天……

傾天前輩所留的一切,似乎都與「天」有關,這裡的天是代指天道?還是某個人?

若是天道,傾天又為何要與天道作對?姜易分明說過,天道只是一團無意識的規則,只依靠本能……

不對!

向苼嘴唇抿緊,忽然聯想起被掩蓋的上古浩劫,想起老妖王口中所說的天罰。

天道……也可以被煉化麼?

向苼抬頭望向天空,微微眯眼,她已成地神,若有人煉化了天道,必定會生出感應。

東洲天道,仍處在無主狀態。

萬神殿應是用某種方法利用天道規則,降下天罰滅了傀宗。

如此說來,傀宗宗主當年所行之事,多半是冒犯了天道,似乎與傾天前輩目的相同。

傾天前輩,難道真是傀宗天青?

想到這裡,向苼深吸一口氣,拉回有些飄遠的思緒。

猜測畢竟是猜測,不能與事實混為一談。

傾天前輩與天青之間似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她總覺得,二者並非同一個人。

接下來一段時日,向苼沒有急著去研究《殺天》陣盤,每日大半心思都用查探東洲災禍、傳訊監天鏡上,只分出一絲心神留在城中。

間一轉眼,便過去十日之久。

這十天,度水城的大雪一直未停過,積雪已然高達十數丈,幾乎淹沒了城中所有民房。

咔嚓!咔嚓——

陳鐵匠揹著鳳鳳,氣喘吁吁地地剷出通往醫館的最後一條雪道,上前焦急地敲門,「林叔快開門,人命關天吶!」

門板敲得震天響,裡邊的人自然是聽到了,二話不說開了門,讓陳鐵匠進了屋。

林大夫年逾古稀,一手岐黃之術極為精湛,是城東出了名的醫師。

此刻他左手摸過鳳鳳滾燙的額頭,另一隻手按在腕脈,聽診片刻,頓時皺起眉頭。

「這小娃娃身子骨太弱了。」

林大夫對陳鐵匠沒什麼好臉色,直接罵出來,「陳老四,你怎麼當爹的?!」

陳鐵匠早就慌了神,一聽這話,二話不說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來,聲音哽咽,滿是懊悔:「是我沒照顧好鳳鳳,都是我的錯!林叔,求你救救她!只要她能好起來,日後我一定……」

林大夫抬手製止陳鐵匠記下說下去,搖頭嘆了口氣,道:「你不說,老朽也會救她。只是這小丫頭虛不受補,須得以百年人參溫補調養,我醫坊裡沒有啊。」

陳鐵匠一聽頓時傻了眼,「百年人參?!」

他一咬牙,站起來道:「還請林叔代為照顧鳳鳳,我這就進山。」

「站住!」

林大夫老臉更黑了,「你這豬腦子,現在進山與送死有何區別?鳳鳳沒了爹還怎麼活?」

說著,林大夫拉開抽屜,取出一袋銀兩放在桌上推到陳鐵匠面前,「老朽尚有些積蓄,你拿著去城西貴仁坊買些回來就是。」

陳鐵匠眼眶一下子紅了,立刻跪下來磕了一個響頭,「林叔,以前是我混蛋!今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日後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林大夫抽了一口煙槍,面上欣慰之色閃過,斜著眼笑罵:「趕緊滾。」

陳鐵匠抹了把眼淚起身,抓過錢袋,拿起門邊的雪鏟,「那林叔,我去去便回。」

言罷,陳鐵匠頭也不回地衝進風雪中。

躺在病榻上的鳳鳳燒紅了臉,呢喃叫了聲:「爹爹……」

「生死果真磨人性子。」

王拓看著陳鐵匠在雪中艱難前行的模樣,嘖嘖稱奇:「這小子跟街坊鄰里口中的,完全不同了。」

說著,王拓尾巴戳了戳還在探查東洲各地的向苼,「這小子既然真心悔過,你也不給點便利?」

「本是他該吃的苦。」

向苼眼也不睜,淡淡回應:「苦過之後,才知一切得之不易。」

「那鳳鳳呢?」

「無礙,我已為其暗中調養。」

「嘖,你這三言兩語的,倒是讓哥哥我想起了你化名朱律那會兒,脾氣夠嗆,差點悶壞我。」

向苼睜開眼,唇角微勾:「大哥是覺得寂寞了,要不我再給你抱只母貓來?」

王拓兩眼瞪直了,「苼妹,要不你先聽聽自己在說什麼?老子是妖王!」

他晃著尾巴跳下桌去,躺進搖椅上向苼親自縫製的貓窩裡,金黃的眸底閃過一道微光。

他察覺到向苼在故意岔開話題。

朱律這個名字與向苼半點不搭,果真是她在意的人。提都不能提,此人多半……

王拓眯眼打了個呵欠,不再多想。

向苼的心思很深,藏了許多秘密,他知道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瞭解她。

不過他也不在乎,作為結拜大哥,對小妹自應包容理解,而非為了一己私慾,打破砂鍋問到底。

陳鐵匠從城西買到人

參回來,花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功夫。

林大夫拿到人參,立馬熬製成湯藥給鳳鳳服下。

湯藥灌下去沒多久,鳳鳳的燒便退了,陷入熟睡。

陳鐵匠頓時喜極而泣,這才覺得倦意上湧,直接累昏過去。

大雪下了足足十八日,地心帶來的災難逐漸走入尾聲。

第十九日,雪終於停了。

天剛放晴,城主府內便傳出命令,全城剷雪。

向苼也拿起鏟子走出家門。

這大半月內,坊市木炭緊俏,曾有不少炭商蓄意囤積,欲要賣出高價。

城主趙瓊經營度水城多年,早有預料。

炭商們前腳才收購完市面上大部分木炭,後腳就被他下令抓走,木炭全部充公,連同吃食、布衾分發給城裡遭災的窮人。

趙瓊資質一般,修煉一百五十餘年,不過築基初期,實打實的修真界底層。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從父親手中接過城主重任後,他從未想過離開,只想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安穩度日。

三十年前,他意外發現城中一名資質不錯的孩童,並將之薦入歸沐谷修煉,由此獲得上宗大量賞賜,成功築基延壽。

也正是因為如此,令他極為更看重自己管轄下的凡人,自然看不得他們受凍而亡,倒也省去向苼一番功夫。

然而整個修真界中,像趙瓊這樣的城主,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會冷眼旁觀,甚至趁著凡人遭劫,修煉一些慘絕人寰的魔道手段。中文網

此般情形,隨著姜易帶領三大宗門插手,屠殺一大片趁勢而起的魔修後,逐漸好轉。

經過這般干涉,大量凡人得以存活下來,怨氣增幅的速度大大減小,向苼若不仔細感應,幾乎感受不到怨氣的增長。

翌日,積雪清理乾淨,度水東城的街道又恢復往日光景,各家店鋪也迫不及待地重新開門做生意。

在家中憋了將近二十日的人們紛紛走出家門,街頭往來的行人比平常多了不少,就連向苼的字坊也偶爾有人上門光顧。

然而真要買畫的,一個都沒有。

又目送走了一位客人,王拓耷拉著耳朵,趴在貓窩裡晃了晃尾巴,一臉憂愁。

「照這個趨勢,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一口好酒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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