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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彩梅說這話主要是為了寬慰他,阮意綿心裡明白,不過他哥哥說的“更好的人”,卻不是玩笑話。

阮意文上輩子就希望弟弟能嫁給自己的好兄弟霍傲武,所以這個“更好的人”,八成就是說霍傲武了。

霍傲武也是山榴村的人,不過十八歲便應召從軍了,阮意綿已經有四年未見過他了。

霍傲武他爹孃在他十三歲那年相繼離世了,他家裡本就只有他一個孩子,他爹孃離世後,他便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好在他爹孃生前廣結善緣,他家又是村長家未出五服的親戚,所以村裡也沒人敢欺負他。

霍傲武自己也是個有本事的,不僅個高腿長一身蠻力,還將他爹那門打獵的手藝學了個十成十,他上山打獵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比村裡許多老獵戶還要厲害。

他自己便能養活自己,日子過得不比旁人差。

因為他同阮意文關係不錯,阮德賢和盧彩梅也十分關照他。

上山打獵容易弄破衣裳,他又不會做針線活,盧彩梅便攬過了這活計,幫他把衣裳鞋子都料理得妥妥當當的。

他家裡缺個板凳,少個桌子啥的,不用他開口,阮德賢便幫他做出來了。

他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每次打獵回來,都會給阮家送些東西,有時候是一隻山雞,有時候是一隻野兔子。

那會兒村裡人都窮,阮家也不例外,不僅吃不起肉,能完全吃飽飯的也只有阮意綿一個。

霍傲武隔三差五送獵物過來,盧彩梅也不推脫,只時常讓阮意文喊他來家裡吃飯。

只要不上山,霍傲武每日兩頓飯至少有一頓是在阮家吃的。

霍傲武送來的這些東西,極大地改善了阮家的飯食水平,阮意綿每次見到他,都會格外開心,待他也比旁人親近幾分。

因為面相有些兇,人也比同齡人高大不少,霍傲武是不怎麼受小孩子歡迎的。同齡人崇拜他,比他小几歲的都怕他,只有阮意綿見到他會親親熱熱地喊他“哥哥”。

阮意綿幼時因為生病被他爹孃養得有些嬌氣,還有些“多餘的憐憫”,若是霍傲武帶來的是漂亮的小兔子,那他便不忍心吃。

他哥哥因此有些嫌棄他,霍傲武卻一直縱著他,若是逮到漂亮的小兔子,便帶回來給阮意綿養,給他們吃的就另選那些長得醜的大兔子。

後來那些小兔子被他哥哥偷偷賣了錢給他抓藥了,阮意綿知道後默默地哭了很久。

霍傲武看到他哭,繃著臉離開了,阮意綿還以為他生氣了,後來才知道,他霍大哥頂著炎炎烈日走了兩個時辰,去鎮上給他買乳酥了。

那天霍傲武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山榴村在山裡頭,晚上外頭並不安全,村裡人太陽落山後便不怎麼出村了,霍傲武遲遲未歸,阮家人擔心了許久。

他回來後阮意文發了好大的脾氣,兩天沒理他和阮意綿。

其實霍傲武待他好,阮意綿心裡是知道的,他覺得霍傲武的好是為了回報他爹孃的關照,是出於義氣照顧好兄弟的弟弟,是可憐他年紀小身體弱。

可阮意文不這麼覺得。

阮意文似乎有一種執念,就希望他和霍傲武在一起。

上一世他死去十來年後,霍傲武給他報了仇,阮意文過來給他上墳,又說起了這事兒。

阮意文帶了一壺酒,還帶了阮意綿最愛吃的杏仁乳酥過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喝酒,還吃了兩塊他弟弟的祭品。

“江家的仇你霍大哥已經幫你報了,綿綿,你和爹孃都可以安息了。”

“家破人亡的滋味,他們江家終於嚐到了,不枉你哥哥我每日每夜地詛咒他們……”

阮意文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很快便喝醉了,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

“不知道你和爹孃有沒有在一起,若是沒在一起,下頭有小鬼欺負你可怎麼辦……”

他把額頭抵在弟弟的墓碑上,輕聲呢喃道:“綿綿,要是你當初嫁的是霍傲武就好了,要是一切都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阮意綿被下葬後沒多久便被困在自己墳地裡了,他一直不能離開,也沒有鬼差帶他去投胎。

或許是阮意文執念太強,他說完這些話,阮意綿便失去了意識,再清醒過來時,便回到了嫁入江家之前。

阮意綿還記得夢裡他成親後沒多久霍傲武就回來了,不過回來後只在山榴村待了十來日便又走了,聽說是去找他的戰友了。所以後來聽他哥哥說霍傲武給他報了仇,阮意綿心裡還有些意外。

不知這一次回來,霍傲武會待多久?

阮意綿想起他娘打趣他的情景,又想起前世他哥哥在他墳前說的話,心情有些複雜。

他哥哥希望他嫁給霍傲武,等霍傲武回來後,他爹孃或許也會有這種想法。

可他從前是真拿人家當哥哥看的,而且霍傲武對他應當也沒那個意思。否則,明明當初有得選,他為何還非要去從軍,而且去了之後這麼多年都了無音訊。

村裡的小哥兒大都十五六歲就成親了,霍傲武若對他有意,絕不會在他說親的年紀,消失得無影無蹤。

阮意綿幽幽地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憂愁,也不知等霍傲武回來了,他哥哥會不會自作主張撮合他們兩個?霍大哥對他們一家有恩,阮意綿實在不想讓他為難。

不過離霍傲武回來還有兩三個月,現在想這麼多也是庸人自擾,還不如好好謀劃一下,要怎麼賺錢。

趕緊賺錢改善家境、治好自己的病才是正事兒,除此之外,救林秋的事也得早做打算。

他的親事已經同前世不一樣了,不知道這些改變會不會影響到別的事情,若是江廣乾提前將林秋賣出去就不好了。

*

林秋家裡是做胭脂生意的,手藝很是不錯,早些年生意做得很大,在文水府城開了三家胭脂鋪。但他十五歲那年,家裡出了變故,他被他爹託付給他姑姑林氏,後頭便一直寄居在江家了。

阮意綿嫁過去後,意外同他交上了朋友,後頭還從他那裡知道了許多江家的不為人道的秘密

——江廣乾竟是文水府城上任知府的外室子,林家為了討好那位知府大人才將林氏嫁給了江廣乾;

——江家遠遠地搬離文水,來到他們這“窮鄉僻壤”,是因為那位知府大人犯了事兒,一家人都被流放了;

——江廣乾他娘只是個勾欄女子,他“知府之子”的身份沒見過光,他一直想“認祖歸宗”卻連知府家的大門都沒進過。正是這個原因,讓他們家在知府下獄後倖免於難;

——他們搬過來是為了避禍,也是為了重新開始……

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前頭兩年,江家背靠大樹好乘涼,也不在意多養個侄子,後頭江家的後臺倒了,一直渴望認祖歸宗的江廣乾在極度失望之下,把一切都歸到了林秋頭上。

他說林秋是個掃把星,林秋在哪家,哪家便有橫禍飛來,林家如此,他家也是如此。

林氏原本對林秋還算憐惜,但江廣乾對林秋橫挑鼻子豎挑眼,林秋性子倔強、愛憎分明,也不是個會說軟話的,經常和江廣乾對嗆。久而久之,林氏的那點兒憐惜也被漸漸地磨去了。

林家託孤時給了江廣乾夫妻一大筆銀子,養十個林秋也沒有問題,林秋在江家卻過得十分拮据,後頭得罪了江廣乾,更是連飯都吃不飽了。

偏生林秋又是個貪嘴的,實在受不了捱餓的滋味。好在他膽子大,人也機靈,意識到他姑姑和姑父都不是善茬後,馬上便開始為自己籌謀了。

離開文水府城之前,林氏在江廣乾的授意下,拿走了林秋他爹孃給他的傍身錢。他們夫妻兩個威逼利誘,林秋反抗不得,但也留了個心眼,悄悄給自己留了點兒。

到冬角村後,他買通了林氏僱來的僕婦,讓那僕婦替他跑腿,買了做胭脂的原料過來,他悄悄做好胭脂,再託那僕婦的兒子拿去賣。

胭脂價貴,即便他做得不多,一個月才賣一次,得來的錢供他吃喝也綽綽有餘了,還能攢下一些。

阮意綿嫁到江家後,意外撞破了他做胭脂賣錢的事兒,不僅沒去找林氏告狀,還想法子給他打掩護,林秋十分領情,兩人因此交上了朋友。

林秋性子活潑,來冬角村後不便出門,在家裡悶得慌,正好江輕堯忙於學業,少有在家的時候,林秋便常常去找阮意綿說話,久而久之,兩人關係便更加要好了。

他倆同病相憐,都被江廣乾和林氏苛待,很有些惺惺相惜,守望相助的意思。江輕堯有間書房,誰都不讓進,只有他和阮意綿有鑰匙,他去府城後,阮意綿便將這書房騰給林秋做胭脂了。

阮意綿性子純良,多次幫助於他,林秋也放下了防備,還將自家做胭脂的手藝教給了阮意綿。

他說男人靠不住,讓阮意綿同他一起做胭脂賺錢,給自己攢些銀子傍身。阮意綿自然願意,但只做幾次,還沒來得及拿去賣,他便被林氏和江廣乾害死了。

沒想到上輩子沒用上,這輩子倒是能拿它賺錢了。

阮意綿估摸著林秋如今也已經在做胭脂賺錢了,不過林秋做的是胭脂中比較複雜的胭脂粉和胭脂膏,阮意綿想做的是更簡單也更便宜的綿胭脂。

林秋的胭脂膏是去縣城的胭脂鋪子裡賣的,賣得貴但成本也高。

阮意綿現在沒那個本錢,而且他剛做這門營生,不敢託大,做綿胭脂成本能低不少,等賺了銀子,再做那些貴价的面脂、口脂來賣好了。

村裡的姑娘哥兒愛美的不少,這幾年大家都能吃飽飯了,許多哥兒姑娘都有心思打扮自己了,尤其是臨近說親年紀的,更是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農家清貧,那些胭脂水粉又實在是昂貴,能用上綿胭脂的人都不多,大多數人只有在成婚那日才能用上一點兒廉價的胭脂。阮意綿他堂弟橙哥兒得了一盒山花胭脂,在村裡炫耀了好幾日,村口的狗都知道他哥哥給他買胭脂了。

阮意綿想把胭脂棉的價格定得低些,也允許大家用布和米來換,到時候託貨郎在附近的村裡或者鎮上的巷子裡走街串巷的賣,應當不愁沒人肯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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