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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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慈快死了。
夜色下,她的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曲折,隱約可以窺見森白的骨頭,血液浸染土壤,如妖豔的紅花綻放。
她眼前一片血霧,艱難喘息間耳邊仍迴盪著少年們飽含無盡惡意的辱罵。
“區區一個煉氣二層的外門雜役,也敢和沈師妹搶碧心草,找死!”
“沈師妹人美心善,不與你計較,我們卻是不會放過你!”
“四靈根的廢物連沈師妹一根腳趾都比不上,活著也是浪費靈氣,留在後山喂狼是你這輩子最大的貢獻,不必感激我。”
“……”
莫慈不懂。
那株碧心草是她先發現的,也是她冒著跌斷手腳的風險從山崖採摘下來的。
就因為她下山的時候沒有踩穩,人從山崖滾落,碧心草也脫手飛出恰好落到沈雲歌面前,所以碧心草就是她沈雲歌的了?
好沒道理。
不過,這世間本來就不是所有事情都有道理可言。
就像當初阿孃因病離世,她和阿姐流落街頭,飢不果腹,她那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阿父突然如天神般降臨在她們面前。
然後在她茫然的注視下,阿父面無表情的將阿姐帶走,把她扔在街頭自生自滅。
莫慈也是那時才知曉原來世間除了王侯將相,還有更高高在上的人物。
凡人稱他們為仙人。
而他們自稱修真者。
莫慈的意識漸漸模糊。
修真者,她如今也是修真者,可她快要死了……
“你想活下來嗎?”
縹緲空靈的聲音在莫慈識府中響起。
莫慈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強烈的求生欲迫使她張開嘴,“救,救我……”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她不想死。
她還沒能報仇。
至於報什麼仇?
自然是報生而不養,拋棄幼女之仇,還有搶奪靈草,殘害同門之仇。
她淺色的瞳仁中有淡漠的殺意一閃而過。
“哈哈哈,不愧是天命反派,才九歲就已覺醒殺心,甚好甚好!”
天命反派?
莫慈極力撐起的眼皮顫了顫,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她討厭這個詞。
“你可知這世上有一種人,生下來便得天獨厚,吉星高照,一路順風順水?”
莫慈艱難地“嗯”了一聲。
說起來,沈雲歌應該就是這樣的人吧。
出生時天降祥雲,六歲測出極品水靈根,八歲進青雲宗,拜入六大峰主之一的雲鶴真人門下,成為落日峰唯一的女弟子。
今年更以十三歲之齡成功築基,重新整理青雲宗最快築基的記錄。
樁樁件件皆是不凡。
名聲之響,連她這個身份低微的雜役弟子也有所耳聞。
“呵。”那道聲音嗤笑一聲,又接著道,“有天道寵兒,自然也有受天道厭棄之者,八災三難,命運多舛,九死一生,這樣的人,我稱之為天命反派。
而你是我在青雲宗後山五百年見過的人中,反派氣運最濃重的人。”
莫慈沉默不語。
那道聲音似乎沒料到莫慈會如此平靜,“你不怨嗎?”
“我快死了……”
莫慈渾渾噩噩,涼意如同浪潮不斷侵入軀體。
她只想活下去。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敞開識府接納我,為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我就願以神魂之力溫養你的身體,這樣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男人憤慨的語調放緩,帶著無上引誘。
“好。”
莫慈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來。
她按照青雲宗的心法,運轉體內那點微薄的靈氣,撤掉識府的神魂屏障。
下一刻,一股磅礴晦暗的力量迫不及待侵入她的識府。
“呃啊……”
莫慈的識府太過狹小,無法承載過於龐大的神魂。
她渾身的青筋暴起,瘦弱的身軀不斷痙攣。
“哈哈哈,還是讓我等到了!青雲宗的偽君子們,我又回來了!待我奪舍重修後,你們都要死!”
囂張暴戾的笑聲在莫慈識府中迴盪。
半夢半醒間,她彷彿看見一個身穿黑袍,相貌邪肆的男子站在一個灰濛濛的空間中仰天長嘯。
奪舍?
莫慈的手指輕輕蜷了蜷。
識府內。
男人的神魂鋪天蓋地的展開,沿著空間寸寸搜刮。
待他將這個天命反派的神魂徹底吞噬,他就能夠借屍還魂。重返人間。
其實若不是怕受到天道制裁,他更想奪舍那個叫沈雲歌的女娃,那可是天道之女,氣運亨通。
罷了,能找到一句合適的軀體已是不易,他可等不到第二個五百年。
咦?
奇怪,這小反派的神魂躲哪裡去了?
這個識府空間就這麼大,總不會憑空消失。
念頭誕生的瞬間,男人心中驀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不,不可……”
話音未落,灰濛濛的空間猶如夜幕降臨,伸手不見五指,陰鬱森寒的氣息驟然爆發,充斥每一個角落。
男人的神魂不受控制地顫慄起來。
這怎麼可能,他為什麼會從一個還未築基的小女娃身上察覺到來自本源的壓迫感?
“謝謝你告訴我天命反派的事,你說得對,九死一生,你便是我的生機。”
莫慈冷淡的聲音在空間內形成層層疊疊的迴音將男人的魂魄壓制得動彈不得。
男人大驚。
他修行的望氣術只能讓他辨認出誰是身負大氣運之人,卻從未告訴他天命反派竟如此恐怖。
是了,天命反派如果隨便死於他人之手,又有何資格稱為天命反派,能夠殺死她的只有氣運之主。
而他竟然妄想吞噬對方神魂,反倒為對方送上活命之機。
男人意識到處境不妙,立刻俯身跪地求饒,姿態謙卑,似是排練過千百次般熟稔。
莫慈的神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無悲無喜。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怪物。
她的阿姐從小熱情開朗,猶如小太陽,溫暖著身邊每一個人,就連村口最吝嗇的阿婆見到她也會悄悄往她手中塞一個雞蛋。
而她生下來便不愛哭也不愛笑,也很難感應別人的情緒,哪怕被村裡小子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哭,而是用沾著血的牙將人耳朵咬下一塊肉。
村裡人叫她怪胎,人人避之不及,阿孃常為此以淚洗面。
莫慈想過也許正是因為阿父看穿她的本質,才會選擇只帶走阿姐。
如今她似乎找到自己與常人不同的原因。
莫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注意力再度放到男人身上。
男人說用神魂之力可滋養身體。
既然他不準備信守諾言,那她便自取酬勞。
心念轉動間,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氣團從天而降,以迅雷之勢狠狠咬住龐大魂魄。
魂魄想要掙脫,卻無力掙扎,只能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下,黑色氣團不由興奮起來,加快吞噬的節奏。
寂靜的後山,一道慘白的微光將少女破敗的身軀徹底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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