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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猜到,莊妃尋她,大抵是因為這事,輕點了下頭。
莊妃嘆息著繼續:“皇上如今二十有八,即便今年皇上拒了朝臣的摺子,明年依舊要行大選。”
“即便明年皇上並無此心,再過三年,六年,九年……誰又能保證?先帝寵愛梅妃,也架不住後宮一茬接一茬的新人。”
“窈窈,此事,你要看開些。”
莊妃習慣了安逸,不喜理會那些瑣事,婉芙知曉,莊妃是真心為自己考慮。自己如今有了身孕,皇上待她又甚是寵愛,處處周全,遠勝於以往有孕的嬪妃。莊妃是怕她在聖寵中迷了心智,步入趙妃應嬪的後塵。
婉芙低下眼,回握住莊妃的手。
提早選秀,也就意味著滅了宮中那些老人再次要爭得聖寵的機會,也就意味著婉芙再也不是這後宮裡唯一能討得聖心的嬪妃。
怕是後宮有不少的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她們得不到聖寵,也不希望婉芙這個寵妃好過。
婉芙微微失神,她回憶起有孕後的每一日,她害怕孩子出事,從未出過昭陽宮。她孕反難忍,卻依舊忍著噁心喝了一整碗的補湯。皇上知曉後,為她撥了御前的廚子,在昭陽宮後院闢了池塘,種上葡萄,移了一顆幼小的梨樹苗,還在廊廡下搭了兩個鞦韆,一大一小,一個給她,一個給他們的孩子。
這般的悉心,凡是尋常的閨閣少女,都會忍不住心動。
婉芙喜歡嗎?當然喜歡,她喜歡皇上賜予她的榮華富貴,無上權勢,喜歡皇上給她的絕對偏寵和信任。
但,也僅僅於此。
暖陽驕盛,婉芙斂迴心神,仰起臉,牽唇一笑,那張臉蛋嬌媚如春睡海棠。
眼底卻清醒自知,從無痴妄。
“秋姐姐說的我都知曉。”
“姐姐放心,我待皇上,始終如初。”
假山後,陳德海聽完,心中掀起一陣駭浪驚濤,小心翼翼地退到假山邊上,縮起脖子不敢抬頭去看皇上的臉色。
第84章
天色很淡,浮動著幾片厚重的雲,看不見一絲微光。
婉芙從御花園回了絳雲殿,她沒精打采地趴到軟榻裡,神色懨懨,有些話並沒有說出來那麼輕鬆,畢竟皇上對她的寵愛是實打實的,日子久了,任哪個女子會不動心?但她清楚,喜歡上皇帝的女人,自古以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她可以給出三分喜歡,剩下的七分,要毫無保留地留給自己。
婉芙眼皮耷拉下來,有孕後性子愈發憊懶,總愛犯困,她一骨碌滾到軟榻裡,合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深夜,婉芙揉揉眸子,手心往外探去,摸到一緞柔軟的布綢,不等她動作,一隻溫熱的手掌就握住了她的手心。
婉芙這才清醒,眸子眨了眨,瞧見床榻邊坐著的男人。
李玄胤微擰起眉,指腹撫去婉芙眼尾的紅暈,“怎麼這般貪睡?”
“貪睡總比一直吐下去好。”婉芙熟稔地窩到男人懷裡,臉蛋蹭了蹭,貼到李玄胤胸懷。
李玄胤沉下眼,漫不經心地撥著扳指,任由這人撒嬌。
“皇上今日不忙嗎?”婉芙睡得夠久,此時沒有睏意,合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與男人說話。
李玄胤單手握住書卷,另一隻手扣住女子的腰身,免得她亂動,他似是無意道:“前朝給朕進了摺子,後宮接連出事,那些朝臣的意思,要朕提早擇選秀女。”
“皇上是怎麼想的?”婉芙仰起臉。
她眸子很乾淨,只是平常地問出一句,並沒有多餘的意味。
李玄胤把書放到床頭案上,眼眸深深低下,看住婉芙,“你覺得朕該如何?”
婉芙露出訝異,“自古只有寵妃才會攔著皇上選秀,這等要事,嬪妾摻和其中,不是成了紅顏禍水?”
昏黃的燭光投到婉芙的臉蛋上,映出柔和的光影,這些日子養得好了些,不再那麼作嘔,臉上多了肉。
李玄胤屈起指骨,掐住婉芙的臉蛋,很輕的一下,力道並不重。
“朕想聽你說。”
婉芙眼眸輕動,她看向男人的眼,帝王心思深沉,她分辨不清,皇上想讓她說什麼。是該懂事地討好男人,說自己不在乎,該以國事為重。還是該使著嬌縱的性子,拈酸吃醋,與男人撒嬌耍賴。
婉芙捏緊了衾被的一角,稍許,她撲到男人懷中,淚珠子吧嗒吧嗒掉出來,手臂緊緊抱住了李玄胤的腰身,面上是在哭,說話卻故作大方,嬌氣地哼道:“皇上不用在意嬪妾,嬪妾有了身孕,懷胎十月,等生下孩子,再遞牌子侍寢,怎麼也得等到明年。後宮沒有可心伺候的人,嬪妾不想委屈皇上,皇上要想納妃便納吧,嬪妾一個人總能把孩子安然生下來的。”
李玄胤皺著眉聽完她這些胡言亂語,又氣又無奈,指腹擦過她臉上的淚水,“胡說什麼!你給朕懷著孩子才是委屈,朕身邊又不缺奴才伺候,何來的委屈。”
“皇上要擇選秀女,不就是嫌棄舊人伺候得不好,想要新人了!”婉芙哼哼兩聲,埋在男人懷裡不肯抬頭。
李玄胤那些窩著的火,早不知在她三言兩語的鬧騰裡去了何處,他嚴肅下臉,手掌拍了把女子的腰臀,“你就仗著有了朕的孩子,不然朕非得治你不敬之罪!”
婉芙撇撇嘴,不說話了。
李玄胤多看了她兩眼,想到那日何太醫的話,眸色一暗,挑起女子的下頜,看向那株紅唇,他俯身,在那兩瓣軟肉上重重叼了一口。婉芙難以置信地瞪大眸子,倏地捂住唇角,“皇上這是做甚!”
“朕問你,你初見朕時,是什麼心思?”
婉芙蹙眉,不解皇上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在寧國公府受了那麼多磋磨,入了宮,自然要找一個靠山。而那位子上的男人,坐擁江山,可以給她最大的倚仗。她初見皇上,自然是抱著十二分的目的去。
婉芙抿起唇,“嬪妾初見皇上,您穿著常服,要不是後面跟著的陳公公,嬪妾以為您是哪門世家的清貴公子。”
“清貴公子……”李玄胤咀嚼著這兩個字。
“是呀。”婉芙貼到男人懷裡,方才唇瓣被重重叼了下,血紅的軟肉如抹了一層胭脂,“那日皇上吃醉了酒水,一上來就非禮嬪妾,嬪妾閨閣十六年,頭一回親近男子,鬧得嬪妾心慌了許久。”
李玄胤聽著那“非禮”二字,眼皮一陣突跳,又聽她說心慌,諷笑地牽了下唇角,晃著婉芙的下頜,“是心慌,還是你有意對朕欲擒故縱。”
婉芙耍賴地抱住男人,仰起臉蛋,似是好奇地問道:“那嬪妾縱了這麼久,皇上被嬪妾擒到了嘛?”
李玄胤盯向女子的眼,那雙眸子清亮似雪,乾淨得不染纖塵,這般專注地望著他,彷彿望向她的全部。世上大抵沒有男子能受的住她這般的眼光。
她素來會做戲。
他清醒著,卻又在這女子的甜言蜜語中漸漸沉淪。
李玄胤忽然不想再去計較那些,這女子有了他的孩子,縱使是對他欲擒故縱,縱使是對他演戲,這出戏碼她也得給他唱一輩子。
“是你縱著朕,還是朕縱著你?也不看看你給朕惹了多少禍事,總讓朕給你收拾爛攤子,後宮裡就你敢跟朕無法無天。”
婉芙嗔向男人,小聲嘟囔,“嬪妾哪裡什麼時候給皇上收拾爛攤子了,還不都是皇上那些嬪妃看嬪妾不順眼,處處針對,皇上竟還怪罪嬪妾……”
李玄胤聽得眉心直跳,他擰眉垂下眼簾,一手鉗住婉芙,清冷的扳指抵住側臉那團軟肉,婉芙被扳指硌得吃痛,委屈巴巴地看向男人,嬌嬌柔柔求道:“皇上……”
見她這副可憐的模樣,李玄胤眸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悅色,臉上卻依舊冷淡,沒好氣地斥她:“小沒良心的東西!”
……
燭火明明滅滅,婉芙跌坐到男人懷裡,哭得淚珠子從臉頰止不住地掉,她軟綿綿地依偎在男人胸懷,“皇上為老不尊,孩子這麼大點,皇上就當著孩子的面兒欺負嬪妾……”
這女子總是一堆胡話,李玄胤聽得久了,雖生氣,更多的是覺得好笑。什麼叫他當著孩子的面,那麼大點能懂什麼。
“行了,少說朕不愛聽的。”
李玄胤將衾被拉過來,蓋住婉芙雪白的肩頭,一本正經道:“何太醫私下與朕說過,這時候行房,對女子也有益處。”
婉芙半信半疑地瞄向李玄胤,懷疑地問,“皇上莫不是在誆騙嬪妾?”
李玄胤手掌輕拍了下婉芙的額頭,斂下眼,睨向懷裡的人,“你當朕是你,滿嘴的胡話。”
婉芙吃痛,十分不悅地嗔回去,氣呼呼地反抗,“皇上都把嬪妾打笨了!”
李玄胤低頭吻住婉芙的唇,輕聲呢喃,“本來也不聰明。”
翌日,婉芙一覺醒來,身下倒沒受多大的罪,就是那兩條細腿間的軟肉,生生磨破了皮。她肌膚太過嬌嫩,皇上那處又……婉芙羞得臉頰通紅,稍一回想臉就紅得滴血。以前沒在外面也就罷了,而今真的瞧見,她難以想象,自己以前是怎麼容得下。
千黛擔心了一夜,皇上有兩月沒召人侍寢,昨夜裡面忽傳叫水,她險些嚇得打碎手裡的琉璃燈盞。
進了寢殿,千黛挑起帷幔,婉芙已經醒了,她不好意思地翻過身,故作平淡地讓千黛把凝脂膏取來。千黛狐疑地拿來,待看清主子腿側磨破的皮兒瞬間瞭然。
婉芙把臉埋進引枕裡,這種事千黛不止伺候過她一回了,但她還是覺得羞赧。非她抹不開臉面,而是入夜的皇上,實則不像正人君子,一朝明君。
……
今日早朝,陳德海也不知皇上用了什麼雷厲風行的手段,竟逼得昨日唾沫星子在殿裡橫飛,為勸皇上提早選秀,差點一頭撞死的許御史留在府中養病,摻和不到半點的朝政。
有許御史這個前例,朝中人人自危,生怕皇上一個不順眼,就把自己扔回府裡,他們雖不願跟皇上夙興夜寐,更不願拋下苦心孤詣數年的位子,告老家中,安享晚年。
選秀那件事就這麼過去,漸漸被人淡忘。不是沒人提起,而是那人只要起個頭,翌日朝上就沒了他的影子,如此這般,誰還敢說話!
轉眼春深,婉芙身孕也近了五個月,開始顯懷。
這時候,皇后的幽禁也到了日子。皇后解禁,意味著後宮嬪妃又要去坤寧宮問安,許采女有孕時,那般大的肚子都要風雨無阻地日日到皇后宮中,婉芙身孕不過才五個月,若敷衍不去,難免讓人說閒話,抓住了把柄,
婉芙打心底裡不想去,誰知道那些人安的什麼心思。如今後宮只有她懷了身孕,正是風口浪尖上。
她思來想去,準備去趟乾坤宮,跟皇上說說這事。
陳德海遠遠地瞧見泠婕妤扶住肚子過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嚇了一跳,忙過去迎人,待知曉無事,才鬆了口氣。泠婕妤如今住到了皇上心尖兒裡,他可不敢怠慢半點。
殿門開啟,婉芙淺笑抬眼,待看清那人時,臉上笑意一僵。
第85章
嘉明七年,餘姚城
餘窈窈裹上厚厚的狐裘,偷偷爬進起行的最後一輛馬車。她偷偷摸摸地掀開垂簾,便見外祖母半靠著軟榻,捻著手中的佛串,雙目微闔,似是等待多時了。
餘窈窈沒想到外祖母竟然在最後一輛馬車裡,烏黑的眼珠往裡瞄了瞄,以為外祖母沒瞧見,正要偷溜出去,老太太便睜開眼,“你這個小混球,又跑去哪?”
“小小姐,快進來,老太太早知小小姐坐不住,定要跟過去,早在這等著小小姐了!”伺候的柳嬤嬤從中打圓場,餘窈窈擠眉弄眼,柳嬤嬤當作沒看見,半拉半托地把餘窈窈帶了進去。
老太太年輕時跟著丈夫經商,大風大浪裡過來,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餘窈窈雖是怕外祖父,更怕的還是外祖母。
她裝模作祥地坐到老太太身邊,討好地捏肩捶背,“外祖母,窈窈長這麼大,都沒出過越州城,三表哥每次跟二舅舅出城,回來都要笑話一回窈窈,外祖母行行好,讓窈窈出去玩玩。”
府裡幾個兒子生下的都是孫兒,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兒,上上下下都當寶貝疙瘩養,即便出身令人不恥,也沒人敢置喙半句。
柳嬤嬤瞧了眼老夫人,曉得老夫人是嘴硬心軟,立即道:“老太太在這等著小小姐,就是要帶著小小姐一塊兒去的!”
餘窈窈眸子立即亮了起來,撲到老太太懷裡,“外祖母待窈窈真好!”
餘老夫人失笑,無奈地抱住自己這個調皮搗蛋的外孫女,“小混球,外祖母是有要事去餘姚,到了那兒,可莫要給我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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