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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魚的大父作為一名平民百姓帶著妻子兒女回了櫟陽,看似安於田野,偃旗息鼓了,其實不然。
他生來含著金湯匙,是享受過權勢和尊榮的貴族,是跟自己的父兄們一樣,不甘於低人一頭,既然變法已成,不能改變,那就去適應它。
他自己沒去戰場,就希望自己的兒孫能上戰場。但很可惜,他除了秦魚的父親,並沒有第二個兒子。秦魚的大母是名門之後,更是個厲害的,他的後宅被她管的滴水不漏,除了她自己,壓根沒有一個女人能近他的身。更兼之他因為照顧父親不近女色,因此,在離開咸陽之前,他身邊竟連一個媵妾都沒有,更別提子嗣了。等來到櫟陽,他眼光高,在咸陽城見慣了好女,自然看不上山野村婦,因此,直到他身死,都只有一個兒子,連一個女兒都沒有。
秦魚不止一次的聽她跟自家母親嘮叨,說生那麼多幹什麼?早晚要上戰場,白髮人送黑髮人,痛煞人心吶!
秦魚猜,大母見過在咸陽老宅時曾祖兒孫的慘烈,她自己就不想生孩子,也不讓其他女人生,這樣,自己就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失去至親的痛苦了。
可是,秦魚的父親秦蘆終究還是步上了父輩們的後塵。
秦蘆從小見慣了父親臉上的愁苦,聽多了母親一遍一遍的嘮叨,心裡存著一股子邪火,等二十及冠之後,他揹著母親偷偷的去服軍役。
秦人一生是要服滿一年軍役的。大父的軍役被惠文王給免了,但父親秦蘆的軍役秦王沒說免,沒人替秦蘆發聲,下面的人也就不敢給他免了,他就只能去服軍役。但一般這個軍役,只要在六十歲之前服完就行,秦蘆剛滿二十歲就主動去服軍役,只能說他是真心的想上戰場。
秦蘆都已經去縣裡報上名了,做母親的就不能出爾反爾的去給他取消掉,否則,是要觸犯秦律的。
秦蘆只能上戰場。
似乎是時來運轉了,秦蘆十多年來參加了大大小小十幾場戰役,不僅沒死,還拿到了軍功爵位,不多,但就似一團活水,終於讓這個死氣沉沉的家再起漣漪。
家裡的田畝一頃一頃的往上加,宅基地也一圈一圈的擴大,秦大母想讓兒子去學室裡學習秦律,有軍功爵在身,就是以後做一名小吏,也會是升遷很快的那一種。秦國雖然幾乎年年都要對外作戰,但生活在秦國腹地的秦軍家眷們,日子還是很安穩的。況且,秦蘆是家中獨子,他是可以不用去上戰場的。
秦大母是想兒子好好的娶一房媳婦,生三兩個孩子,安穩的渡過餘生的。但打仗打出血性打出榮耀的秦蘆是不願意的,媳婦他聽家裡的,娶了,孩子也生了三個,兩男一女,夠延續血脈了,加上父親暗中支援,他還是頭鐵的年年都去戰場,所得賞賜和榮譽一分不少的全拿回家裡,家裡其他瑣事一概不管,全交給母妻,而他,只管磨鍊武藝殺敵。
但是,榮耀是短暫的。秦蘆在一次對韓作戰中,不幸中了流矢,雖已經領了不更的爵位,但最終沒能救回來,說是發燒燒死的,屍體沒有帶回來,就地掩埋了。縣令親自上門,給秦家帶來了國家給的賞賜——隨著爵位提升一級賞賜田宅和絲帛錢幣——以及秦蘆一直穿著的鎧甲,作為他們這些親人最後的紀念。秦魚猜,他的父親應該是死於傷口發炎,沒能撐住,就這麼死了。
秦蘆戰死了,失去唯一兒子的秦大父沒幾天也去了。他終究跟自己的父親一樣,不能承受失去獨子的痛楚,哭死了。
秦魚的大母堅持了下來,她不得不振作起來,因為那個時候,秦魚的母親正懷著秦魚,眼看就要臨盆了。秦魚的大母得忙著照顧兒媳,照看年紀還小的孫子孫女們,她根本抽不出時間和精力去悲傷自己獨子的死亡。
等到秦魚生下來之後,這兩個失去兒子失去丈夫的女人就更沒有時間去悲慼了,因為秦魚是早產兒,身體極度的虛弱。
秦魚的大母知道這是兒媳聽聞自己丈夫戰死之後,心緒波動太大,傷了自身,導致孩子早產。
據大母回憶說,秦魚生下來之後,一度停止了呼吸,但每當她們覺著他活不過來的時候,他都能頑強的掙扎著又活了下來。
對這個多災多難的孫子,秦家大母是及其喜歡的,她覺著這是自己的兒子又活了過來。因此,即便贏魚快三歲了,還咿咿呀呀含含糊糊的不會說話,她也沒有嫌棄他,仍舊視他為最親的乖孫兒。
等到秦魚一朝開竅,不僅會說話了,還能聰穎的快速學習秦字,秦家大母就更喜歡他了。
仗著家裡長輩寵愛,秦魚還是挺能折騰的。
要說先秦時期衣食住行有什麼是最讓人忍受不了的?
那當然是“食”了。
在秦魚眼中,食居首位。雖然穿麻衣,住土屋也很難過,但因著他家富足,這些都還可以忍受,只有食物,那是再富足,也改變不了的侷限性。
民以食為天是後來的說法,在這個時代,食,可是決定一個國家存亡的重要戰略物資。
所以,食物,首先能吃,才能追求其他。追求食物是否美味,那是貴族君子的事情,跟黔首們無關。
當然,對秦魚而言,這個“食”,還要更貴族一些,更有追求一些,對那些地裡刨食的黔首們,更是仰望的存在。
秦魚自己覺著怪冤枉的,他不就是改善一下食物的形態嗎?改變一下食物的形態,讓它們更容易被人體吸收,這樣不好嗎?怎麼就成了“窮!奢!極!欲!”“糟!蹋!糧!食!”了?
是,他為了能吃上精細的麥粉,央著家裡人特地去都鄉里找墨家打造了一臺大型石磨,花了家裡足足兩個金餅,但後來可是全家連主人帶奴僕都吃上了沒有皮殼的糧食,家裡再也沒有燒出夾生飯,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這兩個金餅花的難道不值嗎?
是,他為了能吃上發麵饅頭,故意把揉好的麵糰放到溫暖潮溼的地方等他自然發酵,但麵糰發臭長菌斑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更不是他的意願,做實驗哪有一蹴而就第一次就成功的?他不就是多實驗了一二三...兩個半月嗎?都沒有超出三個月呢,也就是幾十次吧,幾十次就成功發酵,做出先秦第一個發麵饅頭,併成功掌握了麵糰發酵技術,這可是開創式的壯舉,他難道不應該受到鼓勵嗎?至於在吃熱乎乎白軟軟的饅頭之前都要嘀咕一句:“這可是花了整整十甕的細麥粉才做出來的軟餅呢,怕是君子們都吃不到這樣軟的餅......”嗎?
抄近路路過的秦魚:......
謝謝啊,你們喜歡就好,要是不提我揉了十甕的麵糰才做出來就更好了!
還有,他把羊奶密封在罈子裡讓它自己發酵變成酸奶,這也不行嗎?雖然持續浪費了十幾甕都沒有出成果,但有饅頭的前車之鑑在前頭,他們就不能相信他一次,再創造出一個奇蹟嗎?
但是,家裡除了無條件寵愛他的大母,就連自己的母親竹桑,也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那段時間,秦魚有些怏怏的不高興。
家裡的羊奶多到喝不完,他就不能......還真不能!羊奶雖然是液體,但只要能入口,就是食物,不能浪費,他們家要是因為秦魚做酸奶故意把羊乳放到發臭,若是被人看見舉報了,說不定就觸犯秦律了。
對秦律到底有多麼的事無鉅細,秦魚還是有所耳聞的。
至於他們家裡為什麼會有多餘的羊奶給他揮霍,就是裡另一個故事了,還得從他出生不久,吃不上飯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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