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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城東邊是一條小峽谷,從神板坡出來,再順著峽谷衝鋒,就能到達翼城城下。
而如此地勢,配合著山前的道路,天然形成了一個精巧、堅固卻又渾然一體的防禦體系。
而剛剛在整頓了大軍不久,士氣也算是提高了不少,就遇上了尉遲恭來攻城,登時便震動了此處守軍。
這一支先鋒大軍也確實強力,他們奔襲了十餘里地,在蘇家莊修整,養精蓄銳完畢,直接以飛速衝出峽谷,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一面不顧床子弩、克敵弓、神臂弓帶來的有效傷亡,強行騎戰衝鋒!
守軍明明殺傷得力,尉遲恭這邊明明傷亡明顯,可他最後還是奮力殺到城前,而待到尉遲恭的先鋒殺到城牆下的時候,峽谷軍寨前列的守軍便已開始崩潰。
“竟然真來了嗎?”
韓世重站立在城牆的望樓之上,其實在一開始,他也不明白李懷安這人到底該怎麼打這一場。
太子親征,可不是一場鬧劇。
這是事關大乾生死存亡之際,需要小心應對。
先發制人固然可以做到掌控先機,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太子殿下帶來的是龍武軍、武衛軍這樣計程車兵,他們先前在京師的時候,還跟著李林甫一起謀反呢!
他佩服太子殿下的勇氣和大度,敢再一次用這些士兵。
一開始,還有擔心,想要寫奏疏諫言。
太子勇猛也是好事,卻也擔心太子殿下帶著這樣一支大軍,直接衝向了李賊的面前。
這無異於送死。
好在,太子殿下還是沉穩的。
“呼延通!”韓世重見到李賊先鋒大軍開始攻城,立即對身邊的副將吩咐道。
“末將在!”呼延通不敢怠慢,俯首聽令。
韓世重語調平靜,卻又顯出幾分嚴肅意味。“我現在便要動身去準備最後決戰,你在此處,務必收好城牆,若有一牆有失,你就自己請罪吧。”
呼延通抱拳道:“副帥放心,末將在,城牆在,城牆被破,便是末將已經戰死!”
韓世重點點頭,又對身邊一軍司馬吩咐道:“待我從更東面繞過去待位,在更東面舉旗朝你示意後,你再觀敵軍動靜,若有騎兵出來,便舉藍旗;若是全軍出動,再舉黃旗;若有後軍前來,便舉紅旗……記住了嗎?”
軍司馬連連頷首,抱拳道:“記住了!”
韓世重這才立即帶著親衛下了望樓,去後面整頓大軍,嚴陣以待,且只帶著一面韓字將旗。
因為敵軍攻城,不可能就這麼點兒兵力。
與此同時,尉遲恭攀著臨時搭建起來的將臺邊緣的木質望臺,看著翼城。
這時候的翼城只能算是一個小都城,城牆也不怎麼高大,都城也不是很大。
可就是這麼一個地方,想要拿下來,也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攻城之戰,最難打。
當然,尉遲恭儼然不是什麼廢物,他看了看城北的方向,對副將道:“剛剛,那邊似乎有一面旌旗出現,你帶著人去試探一番,對方估計也是想透過這般真真假假的排程,來試探俺的中軍在何處!”
副將抱拳道:“遵命!”
尉遲恭稍作思索,卻是又抬手一指。“來人,替俺向西面傳令,讓兩千人馬做齊聲勢,強攻上去,務必替東面戰場分擔一份力!”
副將聽命,便在將臺上揮舞旗幟發出旗語,並擊鼓示意。
而前方先鋒大軍將領回頭看到旗語,自然很快就做出了反應,陷入戰場之中的肯定是抽不出身來,而還能抽出身來的將領,帶著自己人,步行反衝出去!
且說,守城的人,乃是廂軍將士,且多已疲敝,又是砸石頭、又是推梯子、又是搭箭拉弓、又是倒金湯,能用的守城手段全都用上了。
春風微微鼓動旗幟,下方煙塵滾滾,戰事一波而起,旋即落下,似乎再度僵持了下來。
尉遲恭這邊攻城也很艱難,別看這翼城的城牆不高,可對方似乎居高臨下,有著天然的優勢。
“上馬!”
眼看著城北的兩千餘士兵倉皇而逃,一個韓字旗出現在視野之中,尉遲恭立即高聲下令,然後翻身上馬,兩個副將、實際數量五千餘的鐵甲騎兵眼見著尉遲恭上馬,卻也立即隨之整齊翻身上馬。
“舉旗!”
坐在馬上的尉遲恭被面甲遮住,再度揮手示意。
隨即,旁邊一名親衛忽然舉起一面大旗來,旗幟白底黑線,上赫然繡著一隻巨大的紅色朱雀。
等到這一面旌旗豎起來之後,遠在後方的斥候,也立即傳遞了訊息。
尉遲恭發起了總共。
下一刻,如雷鳴一般的轟隆忽然傳來,城牆上的軍司馬見到了一支騎兵,也見到了一面旌旗,他們的速度很快,氣勢很大。
伴隨著這注定牽扯到無數血腥記憶的衝鋒,軍司馬再不敢猶豫,也不能再保持往日深沉與矜持,而是奮力嘶吼:“速速舉起黃旗!!!”
敵軍全軍出動了。
尉遲恭的騎兵剛剛衝出來,城牆上的軍司馬見得情況,立即讓人舉起了黃旗。
而一直在等待這一支旗子的韓世重,扭過頭來,高聲道:“全軍出擊!”
雙方很快就遭遇上了。
精銳對精銳。
主力對主力。
尉遲恭對於京師之地的大將軍,其實有過了解,也知道韓世重此人,所以即便是自己再勇猛,再自以為傲,也不至於看輕來敵,更不用說,此時韓世重騎兵已經提起速度。
當此之時,尉遲恭也算是當機立斷,他回頭一望,看見身後一將,卻是不顧一切,奮力大呼:“王行本!”
“末將在!”王行本也是馬上應聲。
“你立即帶以前輕騎,與俺向南面頂上去!”尉遲恭高呼。
王行本想也沒想,便即刻號令自己所領士兵,奮力向南迎敵!
“其餘人,與俺向北轉過一個彎去,先擾側翼,再繞圈回身來夾擊他們的主帥!”尉遲恭很快就定下了對戰的方法。
頓時,騎兵踩踏轟隆聲、喊殺聲、戰馬嘶鳴聲、金戈交匯的刺耳聲、重物落地聲……。
很快,尉遲恭目前可見,一名體型極壯的敵軍大將卻已經躍馬衝出,而此人全副鐵甲,面帶青銅面罩,幾乎與自己一般打扮,僅僅是一個照面,就直接斬殺王行本於馬上。
同時,那大將遠遠一望,抬槍一指,尉遲恭引著對方宛如電光的目光便已醒悟,此人必然是鎮守翼城的主將韓世重!
此人必然就是嶽山弟子之一!
此人必然就是當年在秦州殺的西夏大軍潰敗,六年不敢再扣關的韓世重!
殺了此人,此戰必休!自己也可名揚天下萬邦!
一股熱血上頭,尉遲恭不退反進,反而以胳膊夾住那宛如旗槍一般的旗幟,一聲大吼,奮力向南,乃是朝著這名敵軍主將正面迎上!
不過眨眼功夫,二將當先迎上,韓世重使的是一杆長戟,全身銀白,用的也是上等材質,重達八十斤。
而尉遲恭用的是一杆馬槊,看起來古樸,並無特點,卻也用的是上等材質打造出來的,說是玄鐵也不為過。
一寸長、一寸強。
戰場廝殺。
若是用雙鞭,很容易被對方給壓著打,且無還手之力。
馬戰,自然還是長兵器。
兩人都是悍將,一旦對上,也很難很快就分出一個勝負來。
然而,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僅僅是半個小時的時間都不到,當尉遲恭所部攻城不利,而他原先安排的副將,突襲城南也沒能成功,被呼延通給死死守住,雙方的僵持,從城牆上,到這城北的戰場上。
必然也要有一個結果,來定下勝負,又或者說,該結束了。
隨著韓世重露出破綻,讓尉遲恭中了計,一個長戟橫掃,尉遲恭頓時摔下了馬,這一戰,也能結束了。
尉遲恭的親兵立即奮力上前,救下了他,而韓世重也轉回接應自家騎兵,戰場之上,尉遲恭的騎兵終於趁勢潰散,慌忙棄戰東走!
到最後,隨著韓世重讓人舉旗,分為三支騎兵,追擊城下敵軍,竟如雷霆之勢,震懾河山!
他們守住了翼城!
他們竟然守住了。
對於龍武軍、武衛軍、金吾衛軍這些將士來說,這一刻的意義實在是太特殊了。
他們聯合在一起,擊敗了賊軍的攻城。
他們贏了。
很難想象,也無法想象。
士兵們這一刻,才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並不是那麼的懦弱不堪,也並非是那麼的貪生怕死。
歡呼!
興奮!
激動!
韓世重則是鬆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從此之後,自己所帶領的這一支由三軍組合起來的大軍的軍心,應該算是成功凝聚了。
隨後,賞賜定下,周圍士卒歡呼聲漸漸平息。
就在這翼城前,韓世重沒有下令回城,在定下賞賜之後,看向了陸謙,然後一時感慨:“你也是龍武軍的老將了吧?”
“這一次,你守住了南城門,不能不專門賞你,我如今是此間主將,又是大軍的副帥,便額外提拔你吧。”
陸謙本來有一些擔憂,聽到這話,繼而狂喜。
周圍軍官,則個個失色,繼而一時黯然。
這個提拔過分的過了頭,剛在城牆上,陸謙可是沒能守住,最後若不是呼延通支援,城南可能就要被賊軍給破了。
但是韓世重畢竟是大將軍,又是副帥,還是兵部尚書,他定下了提拔之事,大家豈能會反對?
就算是不服,那也不能說什麼,以前,又不是沒有出現過搶軍功的事情來。
只不過,他們疑惑不解的是,韓大將軍又是怎麼看上了陸謙這樣的人?
韓世重特意停頓了一下,看著欣喜之意溢於言表的陸謙,突然發問:“可你今日到底是潰下來了吧?我雖未親眼所見,但是呼延通等人不會騙我,其他的將士也不會汙衊你……沒錯吧?”
陸謙笑意未減,繼而大駭。
“規矩是要講的。”韓世重神色直接陰沉下來,整個人嚴肅無比,雙眼也是緊緊地盯著陸謙。
“戰前才剛剛說的規矩,不能破!”
隨著韓世重抬手示意,數十名甲士忽然湧出,便在自家主將身前拿住了陸謙和數名神臂弓手,儼然早就盯住了特定目標。
陡然發生的變故,直接讓剛剛還在為賞賜喧譁的將士們漸漸銷聲,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但也驚嚇一時。
“副帥!”
陸謙早已經驚駭到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任由那些韓世重的親衛將自己捆縛起來,連忙硬著頭皮上前求情。
“今日無論如何都是打贏了的!何必如此呢?”
韓世重卻直接氣的揮出馬鞭,抽了陸謙一鞭子,高聲道:“打贏個屁!”
“且不說,今日前來攻城的不過是敵軍的先鋒罷了,再說,這一戰,他們的損失並不大。”
“若不是我親自出城,做了誘餌,使得對方騎兵全部出動,而我又在亂軍之中,重傷了賊軍主將,才讓他們潰敗下來。”
“翼城估計守不到明天早上!”
“你臨陣而逃,違背了先前定下的規矩,也亂了軍心,更是起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頭。”
“你說,我是不是該以軍法處置與你?”
韓世重放聲質問,整個戰場上鴉雀無聲。
臨陣之時,貪生之念一起,便什麼東西都不顧了。
想要止住這種貪生之念,就必須要有人站出來告訴他們這麼做是有代價的。
韓世重再度揮手,親衛一人摘了陸謙的頭盔,掀起了他的頭髮,一人拔刀劈下去。
隨即,周圍親衛不顧那些士卒求饒,也各自動手,乾脆利索,將十餘名隨著陸謙一起後逃的神臂弓手盡數殺掉。
“有功定賞。”
“有過必罰。”
“爾等都能堅持死戰,而從未後退一步。”
“這等小人,卻不顧同袍之生死,畏戰而逃,我實乃恥於和他為伍!”
韓世重說完,這才打馬轉身,進入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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