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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錮之禍的大環境之下,今古文之爭其實屬於士人階層的內部矛盾,而宦官專政才是當下的雒陽朝廷的主要矛盾。
西漢末年和東漢初年,今古文之爭尚且能算是朝堂上的主要矛盾,但是時過境遷,今時不同往日,一切都變得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了。
聯想起之前盧植【水太深】的表態和現在袁氏這等頂級閥閱家族對自己的態度,劉備很輕易的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是對於袁氏,劉備總結覺得這幫傢伙之所以暗中行動,還有更深一層次的圖謀。
東漢中後期以來,皇帝和皇權是分離開來的兩個概念,宦官可以掌握皇權,外戚也能掌握皇權,只要實力強大,誰都能掌握皇權。
既然如此……
我袁氏,天下仲姓,四世三公,累世豪門,貴不可言,為何不能一問權力之巔?
而若要問鼎權力之巔,只靠袁氏一門,和他們的門生故吏,多少還是有點不足的。
尊崇袁氏的說一聲門生故吏遍天下,但是天下之大,如何只有袁氏這一門勢力?
袁氏若是覺得只靠自己就能掌控大漢天下,未免有點太過於小瞧天下人了。
宦官為了掌控皇權,把持了鴻都門學,利用鴻都門學擴張勢力,擠壓士人政治的生存空間。
外戚為了掌控皇權,不僅善用本家人,也會在一定意義上和士人合作,換取士人的支援。
那麼士人若要掌控皇權,便也需要和更多勢力集團的代表人物合作,以換取互相之間的諒解。
說不定,袁氏家族已經在為未來袁氏執政的大漢新體制在進行前期鋪墊了。
這樣一來,此時此刻袁紹主動的邀請,便有些不一樣的意味了。
懷著如此的想法,劉備想了想自己來到雒陽之後的種種行為,意識到自己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是名士了。
站在你面前的是——
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古文經學派的後起之秀,古文經學派的辯經達人,古文經學派大佬盧植的親傳弟子、未來的衣缽繼承人!
劉玄德!
這樣的身份,顯然已經超越了劉備原本的出身,沒有人在意他原本織蓆販履的貧窮出身,更在意的是他如今在古文經學派的地位。
作為大佬盧植最重要的親傳弟子,尤其在他樹立了詩人的人設之後,不僅在嚴肅的學術方面取得了成就,還在業餘愛好上引領了雒陽的風潮,這必然會吸引大量的眼球。
袁紹這種想要搞事情的人物注意到劉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且從這件事情之中,劉備也注意到了一些對自己很有意義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之後,劉備在自己的書房研讀兵書,讀盧植為他做好的讀書筆記,約辰時四刻左右,家中僕人送來拜帖,說昨天晚上來的那位又到了。
毫無疑問,是曹操。
於是劉備換上了外出用的衣服,整頓了一下衣冠,便出了門。
門口,曹操站在馬車外面笑吟吟的看著他,見他來了,便行了簡單的禮節,算是問好。
“劉君,昨夜可曾安寢?”
“自然,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劉備笑呵呵的回了一禮。
曹操大笑。
“劉君果然不同凡響,本初曾託我邀請過不少士子,一聽本初要見他們,每一個人都激動莫名,完全睡不好覺,第二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能夠如此這般坦然的,唯有玄德一人。”
“哦?看來袁君很有些想法啊。”
“不過是些許考驗罷了,想要見到本初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是嗎?”
劉備微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跟著曹操一起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上,曹操誇讚起了劉備所“寫”的那些詩句,向他討教起了五言詩和七言詩的創作要領。
“玄德的五言詩與七言詩在雒陽實在是非常有名氣,很多人模仿,卻根本寫不出玄德的那種意境,實在是令人敬佩。”
劉備心想當然是如此了,唐朝宋朝幾萬首詩,後世耳熟能詳的也就那麼精挑細選的少少一部分,能不牛逼嗎?
不過真要說什麼五言詩和七言詩的創作要領,劉備只能告訴曹操,這是天賦的事情,詞句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嗎?
真是玄妙至極的說法啊。
難怪劉備能以卑微的出身被盧植這等大佬看重,收做親傳弟子,此等見識,遠遠勝過無數出身高貴的閥閱家族子弟。
世間英才何其之多啊。
曹操十分感嘆。
於是曹操嚴肅起來,向劉備行了一禮,表示自己受教了。
劉備笑著擺擺手。
這算什麼?
我腦袋裡的貨可遠遠不及這些啊。
一路上劉備和曹操從詩文入手,談笑風生,非常愉快。
越是交談,曹操就對劉備越是生出好感。
倒不如說從昨天開始他就對劉備有著莫名的好感。
因為劉備沒有像其他初見面的人一樣,對他的家世懷有偏見,沒有和其他士人一樣——其他士人看待他的眼神總是讓他感到本能的不舒服。
出身宦官家庭的曹操,最反感的就是別人拿他的家世說事,可偏偏大部分士人都是這樣看待這件事情的。
本以為劉備作為士人或多或少也會在意,但是沒想到劉備全然不在意。
或許,這和劉備出身貧寒沒那麼多講究有關係。
不過在黨錮之禍愈演愈烈的如今,倒也是有越來越多的人不敢明面上對自己無禮,但是私下裡,曹操又如何不知道有多少在辱罵自己呢?
黨錮,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政治手段,和宦官不對付、被宦官打擊計程車人在宦官們口中叫做【黨人】,黨錮,就是將黨人問罪、禁錮在家鄉,不准他離開家鄉,不准他做官。
不管之前是多大的官,只要得罪宦官,和宦官們不對付,那就沒的說,直接打為黨人,政治生涯直接歸零。
不僅自己,有些倒黴的連親戚朋友都要受到牽連,一起不給做官,對整個家族進行降維打擊。
人生重開了等於是。
在這件事情上,是否是黨人,的確和今文學派古文學派關係不大,今文學派有很多人被黨錮所害,古文學派也有人遭到黨錮打擊。
關鍵看的不是你是誰,只有投靠宦官,或者最低程度也是不和宦官明目張膽作對的,這種人才能不被定義為黨人,繼續當官——說到底皇帝也是需要士人幫他治國的。
而在劉備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PUA。
透過這種方式選擇願意合作計程車人予以任用,給他們權力,打擊他們的名望,讓他們讓士人圈子裡社死,不得不依靠皇帝和宦官才能立足。
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這屬於宦官集團操縱皇權對士人的整體進行降維打擊,士人為此損失慘重,反宦官的力量受到嚴重打擊。
這也直接影響了東漢王朝的政治穩定,使得本就積重難返的東漢王朝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而這也是劉備在昨天晚上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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