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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咬傷可不是小事,喻商枝當場臉色驟變。

他急忙伸出手,讓溫二妞把他自己扶到溫野菜的跟前,牽過腕子搭上了寸口。

離得近了,便能聽到溫野菜用力的呼吸聲,從中可窺見此刻的痛苦。

喻商枝的心霎那間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檢查著脈象。

許鵬是漢子要避嫌,把板車推進院子後就退到了外面。

他與溫家相熟,體格站在那裡又如鐵塔一般,再加上大旺和二旺也前來守門,惹的那些看熱鬧的也不敢再上前,只是隔著幾步遠,小聲議論。

不過還是有人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大鵬,這是出什麼事了?”

許鵬眉頭鎖成一個疙瘩,並未提溫野菜,而是言簡意賅地說道:“南邊那條下山的路上有毒蛇,大家若是去附近,小心點。”

“毒蛇?!”

大家駭了一跳,伏虎山上自然有蛇,可極少跑到下山的路上來,何況現在還沒到夏季。

許鵬特地指出的南邊那條上山路,因為離村口近,坡度小,可向來是走的人最多的。

如今連溫野菜這般有經驗、還帶著狗的獵戶都被咬了,這可不是小事情。

登時就有人提議要告訴村長,最好還能集合幾個漢子去打毒蛇。

不然誰還敢上山去,這不上山,那麼吃的山貨、用的柴火從哪裡來?

院子外因要不要打毒蛇的事而爭論起來,嘈雜不堪,院子內卻是另一樣光景。

溫二妞進屋找到火石點燃了油燈,拿出舉起,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藉著光,蘇翠芬上前掀開蓋在溫野菜身上的外衣,用一把剪刀剪開了已經被血汙浸透的褲腳。

布料揭開,露出猙獰的傷口。

但見左邊小腿腫脹,隆起的腿肚子上赫然是兩個蛇牙咬出的血洞,附近遍佈已乾涸的黑血。

蘇翠芬是婦道人家,看到這傷口頓時有些腳軟,可她若不幫著喻商枝,總不能指望溫二妞一個小丫頭。

當即吸了口氣,硬著頭皮仔細看了看,方對喻商枝說道:“我看這傷口上用刀劃了兩道,定是菜哥兒自己弄的,小腿上還綁了根衣帶,八成毒血擠出來了一些,可怎麼也沒用?”

喻商枝神色凝重,結合細探過的脈象,口中說出自己的推測。

“極有可能是這毒蛇毒性太大,他擠了兩下就四肢麻痺,呼吸不暢,從而沒了力氣。不過萬幸他懂得要綁衣帶,這會兒毒素還沒擴散,總還來得及。”

“喻大哥,現在怎麼辦?我大哥會不會有事?”

溫二妞緊緊咬著嘴唇,小臉皺成一團。

她長到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種事,自己那彷彿無所不能的大哥此時呼吸急促地躺在板車上,嘴唇發紫,一派痛苦的神色。

油燈已經被蘇翠芬接過拿走,溫二妞往旁邊讓了讓,牽著了溫三伢的手。

他們對視一眼,依偎在一處,突然覺得這個春天夜裡的風也有點冷。

誰也不敢說出心裡最深的擔憂,那就是……

很怕在失去爹孃以後,連大哥也把他們丟下。

正在兄妹兩個惶惶不安時,他們聽到喻商枝用無可置疑的語氣開了口。

“有我在,他不會有事。”

得了喻商枝的吩咐,在場幾人迅速動了起來。

溫二妞將灶上一直溫著的熟水,連著罐子一道拿了來,與蘇翠芬一起,快速沖洗了溫野菜的傷口。

得知沖洗的差不多後,喻商枝用鹽水漱了漱口,隨即直接蹲下來,用嘴去吸傷口的毒血。

“哎呀,這!”蘇翠芬看在眼裡,慌得直跺腳。

誰不知道這些血裡尚有餘毒,這喻小子自己可還病著呢!

喻商枝並未考慮太多,他轉過頭,溫三伢趕緊遞上一個盆。

他便將吸出來的髒血吐了進去,七八口之後,血色終於變紅,嘴唇隱隱發麻,他卻還不能放鬆。

“接下來要施針排毒,要把阿野挪到屋裡去。”

蘇翠芬聞言,忙叫還等在院外的許鵬回家,叫來了他倆的二兒子福哥兒。

福哥兒今年十五,力氣比溫二妞大,再加上同樣是小哥兒,不需要避嫌。

福哥兒來了後先是被溫野菜的傷嚇了一跳,但很快就穩下心神,與自己的娘一起,合力幫著把溫野菜搬到了屋裡的床上。

喻商枝接過溫三伢在火上烤過的針,摸準了溫野菜手足上的各八個穴位,連著飛快刺下數針。

針尖迅速變黑,他接著順經脈遊走的方向推揉,自針刺的位置擠出不少顏色暗沉的血液。

由於路上耽誤了時間,蛇毒雖沒有擴散,可也已經在小腿附近堆積。

若不趕緊疏通經絡,將毒素盡數清除,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步是最關鍵的,稍有差池,前功盡棄。

喻商枝全神貫注,旁邊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口。

終於說等到排清毒血,喻商枝的鼻尖也凝起了汗珠。

他起身有些猛,深呼吸兩下才消去一點頭暈的感覺。

隨即說了幾味一般鄉野山間就有的草藥,合在一起便能配出五味消毒飲,是解蛇毒的良方。

蘇翠芬趕忙讓福哥兒去找他爹傳話,外頭的許鵬得了信,二話不說就去尋了。

此外,幾個素來和他關係不錯的別家漢子也都一起跟著去了。

就算暫時用不上,採一些放在家裡也是有備無患。

馬上天氣熱起來,恰是毒蛇肆虐的季節。

村裡人大多認得解毒的草藥,許鵬他們這樣的莊稼漢腳程又快。

這邊溫二妞剛煮出來幾條幹淨的棉布,許鵬就已經採回來一大把紫花地丁,還有金銀花和天葵子。

來不及找石臼子搗碎,喻商枝直接把簡單沖洗過的紫花地丁放進嘴裡嚼爛,再吐出來敷到溫野菜的傷口上,最後纏上布條固定。

又報出解毒湯的劑量,五味消毒飲還有兩味藥是蒲公英和野菊花,家裡剛好都有,可以直接用。

此外還需要加半盅黃酒擴散藥效,想到上次胡大樹拿過酒給小蝶哥兒退熱,便覺他家應當有,蘇翠芬忙不迭地去借了一些。

煎藥需要時間,一番混亂,到這裡暫且告一段落。

蘇翠芬撫著胸口緩緩找了個地方坐下,福哥兒挨著她,不敢多看喻商枝一眼。

“喻小子,菜哥兒可是沒事了?”

喻商枝吐掉一口漱嘴的水,有些疲憊地點點頭。

“還需觀察一夜,但多半沒有性命之憂。”

他緩了一會兒,起身朝蘇翠芬拱了拱手。

“此番多謝嬸子和許叔,還有福哥兒幫忙,待阿野恢復,我與他再上門道謝。”

蘇翠芬忙道:“快別折煞你嬸子我,什麼謝不謝的,我們本也是順道剛巧路過。菜哥兒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看著他出事麼?我不用他謝我,你也一樣!”

如今既知溫野菜沒事,蘇翠芬一家也不方便多留。

送走三人,溫二妞和溫三伢都淚汪汪的,臉上哭過的痕跡皆乾透了。

“喻大哥,大哥什麼時候才能醒?”溫三伢這兩日常與喻商枝待在一起,與他已頗為親近。

他湊上前,看了好久溫野菜,又看向喻商枝,小小的人,臉上滿是憂色。

“天亮之前會醒的,我在這守著就是。二妞,你帶著三伢去吃點東西吧。”

原本兩個小的還盼著吃大魚燉豆腐呢,哪成想等回的是中毒受傷的溫野菜。

說完後他又想到什麼,囑咐道:“三伢,你的病最忌情緒起伏,你大哥沒事,切莫憂心,聽到了嗎?”

“喻大哥你放心,我知道了。”溫三伢用力點點頭,被溫二妞牽著走了。

兩個人一步三回頭,最後才依依不捨地把門小心關上。

屋裡一下子恢復靜謐,喻商枝心裡一直算著時間。

好半晌後,側耳細聽,溫野菜的喘息地虎不再急促。

以手觸額,溫度偏高,這一夜怕是難逃發熱。

他一番檢查,末了不忘又把了一回脈。

中毒的人,脈象都會變得紊亂,忽快忽慢,俗稱“雀啄脈”。

而現在喻商枝的心情,也就如這雀啄脈一樣,久久難以平靜。

毒蛇咬傷,即使在現代也格外兇險。

若是再稍微晚一點,就算是他出手怕是也難以挽回。

也就是說,他差一點就要失去溫野菜了。

這個想法冒了頭,便如春日長河破冰,巨水湍流,一發不可收拾。

近兩個時辰過去,中途灌了藥,溫野菜吐了三回,卻不是壞事。

到了深夜,高熱轉為低熱,床上的人雖仍是神志未清,但脈象已平穩許多。

喻商枝緊繃的神經微微鬆快了些,逼著自己吃下一碗溫二妞煮的素面,又喝了自己那份藥。

藥裡有安神的成分,他今晚卻睡不得。

強打著精神在心裡翻來覆去背口訣提神,屋裡昏黃的燈光下,溫野菜安安靜靜地躺著。

桌上燈油燃盡三分之一,院子裡的狗叫了幾聲,緊接著,一連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溫二妞開啟門,探進半個身子,“喻大哥,許叔和大樹哥都來了,他們帶著大旺一起,帶了幾個人把那條蛇打死捉來了!還拿回了大哥落在附近的魚簍,裡頭還有大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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