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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敘程終於查完了明天上庭要用到的資料,整理好之後,拎起公事包,叫溫琰跟他回家。
溫琰乖乖的站起來,肩上揹著一個粉色書包,她背書包喜歡背雙肩,校服襯衫跟裙子也總是被許瓊玲熨燙得平平整整,就像是溫琰的人生,註定了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母親會好好照顧她,不用她做家務活。
哥哥跟父親會提領她,考跟他們一樣的法學專業,將來在司法圈子,他們會幫她謀一個安穩的輕鬆的工作。
在資料室值班的賀彩已經到了適婚年齡,還沒嫁出去,她望見十七歲的溫琰,就能聯想到她以後的人生。
溫敘程是控案必勝的檢察官,他的控制慾很強,做他的妹妹就應該會享受到周密的維護。
賀彩已經看出了這對兄妹的互動模式。
“再見。”溫琰跟賀彩告別。
“再見。”賀彩點頭。
溫敘程領溫琰朝派出所出口走去,路過坐落在門口的審訊室,伍明緯還在那兒寫檢討。
第一份寫得太草了,那個姓林的警官不准他走,要他再寫一份。
他鬆垮的站著,溫琰路過的時候,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兩眼。
溫敘程留意到之後,問:“你們認識?”
“不認識。”溫琰搖頭。
“不認識最好。”溫敘程叮嚀道,“你這樣乖的女生千萬不要惹上這樣輕狂的人。”
“嗯。”溫琰乖乖點頭應,心裡還在想,適才伍明緯要她做女朋友的事。
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居然就問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走吧。”見溫琰眼神一直朝那背光而站的少年盯去,溫敘程催促她道,“我車停在門口了。”
溫琰很快跟著溫敘程去門口坐車離去。
車上,溫敘程怕溫琰迷上這種痞壞男生,跟她說起此人為什麼會被抓去派出所的事。
“昨晚你們朝勵高中幾個壞學生在南市的商圈跟人打群架,帶頭的這個好像叫伍明緯,為了搶職高一個校霸的女朋友。職高那人叫張子昂。之前你在職高上,你認識嗎?這人還被我關進去兩次。”
溫琰想起自己之前為什麼不想去職高上學,就是因為這個被伍明緯揍去住院的張子昂。
他要溫琰做他女朋友,溫琰不肯。
他們便天天到溫琰上學的班上來找她麻煩,經常在課間用打火機燒她的書,說溫琰沒事就看書,悶得很,要跟著他們去玩才好玩,把她的書燒了,她沒書看了,就會跟著他們去酒吧跟網咖玩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留意到她,大概因為她是溫敘程的妹妹,此前張子昂偷東西跟打人,代理他案件的事溫敘程。
溫敘程每天都很忙,根本沒時間細究他之前給溫琰找了一所有他仇人的學校。
溫琰沒有告訴溫敘程他們欺負她,是為了溫敘程做檢察官的威嚴著想。
她心裡覺得溫敘程肯定不會接受這樣的妹妹被欺負的理由。他以為,他只會帶給溫琰好的影響力。
於是,“不認識。”溫琰搖頭回答。
“這個伍明緯能跟張子昂打起來,把他打去住院,肯定比他還要惡。”
身為檢察官的溫敘程似乎很擅長判定善惡,一下就判定了。
溫琰靜默著,沒說話。她奇怪的願意相信,肯定不是這樣的。
伍明緯打架一定有他的正當理由。
*
幾日後,伍明緯他們幾個又如常的出現在校園裡,星期一的升旗儀式,他們四個都出現了,依然是光風霽月模樣。
往方隊裡一站,絕對是朝勵高中的顏值排面。
張子昂跟他們四個私下和解了,至於賠了多少錢,沒人知道。
張子昂的那個傳聞惹事的紅顏禍水女朋友轉學了,離開了南市,沒有人找到當事人問出那場架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
一個月後,鬥毆事件再也沒有人提起,事件的熱度過去,學生們的生活又恢復了無趣。
唯一改變的是這一個月裡,七班的四個拽王都按時到校上課了,因為他們惹了事,學校加大了對他們的管束。
溫琰在朝會跟課間操的時候,在學校裡碰到過伍明緯幾次,他身邊不是跟著他的好兄弟就是漂亮的女生,他念高二,但是高一跟高三的女生也時常會出現在他身邊。
他每次帶著他們,再跟梁霆空他們三個,浩浩蕩蕩的出現。
他不是他們四個裡個子最高的,可是,每次他們一出現,溫琰隔遠了,都能一眼辯出哪個是他。
這天,放學時分又突兀的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春末夏初的季節,雨來得總是很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溫琰沒帶傘,放學後還是在校門口等溫敘程,眨眼一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這個妹妹,只要能趕過來,他都來接她放學。
溫琰等了快半個小時,等到了溫敘程發訊息來,說來不了,因為檢察院裡臨時送來了兩個犯人,他遵循領導指示,要幫著問審,讓溫琰自己坐車回家。
溫琰答應了,正要進超市買把傘,有人將她抓住。
有力的大手拽住她的細腕,目露兇光的瞧她:“琰妹妹,好久不見,轉學了,就不認識我了?”張子昂把臉湊上來,聞到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氣,好像更香了。
他身邊跟著好幾個人,都是男生,有些溫琰有點面熟,就是之前在職高燒過她課本的人,他們都是張子昂的小弟。
張子昂混社會,跟著張子昂有好處,他們都對張子昂唯命是從。
“我不認識你。”溫琰試圖摔脫男生拽他的手臂,然而她越掙脫,他越發收緊。
溫琰轉學到朝勵時間不短了,因為個性木訥,還是沒有交到真心朋友,班上同學跟她的來往僅止於點頭之交。
插班生融入環境本來就比較困難,外加上她是個連說話都不敢跟別人多說幾句的人,以至於現在落單,被職高的壞學生團團圍住,也沒有人幫她解圍。
“什麼不認識啊?溫檢的妹妹嘛,大檢察官很厲害的,在法庭上拘留老子,讓老子去蹲看守所的人的妹妹,我們怎麼可能是不認識的關係啊。”張子昂似笑非笑的說,睨著溫琰的眼神陰鷙又惡寒。
不知道是不是朝勵的風水養人,張子昂怎麼覺得溫琰去朝勵上學,越發漂亮了,乍一看,溫潤如玉,仔細瞧,清豔似月。
他上的亭林職業高中裡,真的找不出這麼清雅又芳麗的美人。
張子昂今天心情不好,動了邪念,“你會唱歌嗎?陪老子去唱歌吧。等一下,老子抱著你唱。”
“我不唱歌,你放開我,我要回家了。”溫琰面紅耳赤,害怕得快要哭了。
之前她上職高,張子昂就以她是檢察官的妹妹這個理由經常欺負她,但是範圍只侷限在校內。
職高的老師都是不作為的,她跟老師說了幾次,老師也沒有放在心上。
只有一個女生試圖幫她,可是那個女生自己都是自身難保的型別,溫琰現在真的找不到跟誰求救。
*
細雨織成一道巨大的雨簾,攏住天與地。
人群跟建築,車輛都在伍明緯的視野裡變得迷茫。
他站在對街便利店裡等自己的同伴們買好東西,他們每個週末都有聚會,在離朝勵高中不遠的幻島酒吧。
嘴裡銜著一根別人剛遞給他的煙,才剛燃上,但是他已經不想抽了,旁邊也沒有垃圾桶,他也不能扔,於是就那麼銜著,任菸灰掉落。
眸光懶倦的閃過,他察見了前段時間被他揍去住院的渣貨,出院了,又帶著一群爪牙在欺負女孩子了。
這一次,欺負的還是他們朝勵高中的女生。
女生穿著乾淨雪白的校服,被一群髮色染得色彩斑斕,衣服穿得花裡胡哨的少年圍住。
像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東欄終於下了一場新雪,伍明緯站遠了,想好好欣賞這情致的時候,忽然被一群不懂欣賞的混蛋踏進去,將一塵不染的雪地踩得烏七八糟。
其實,他本來就想如此隔著甚遠的距離,賞下去的。
伍明緯低頭,壓下線條銳利的下頜,將薄唇邊燃燒的菸頭摘下,夾在手上,撣了撣,重新塞到嘴邊。
忽然有點兒精神了,想抽這隻快要燃盡的煙了。
便利店裡一群打扮矜貴的少年少女走出來,攏共有十幾人。
浩浩蕩蕩的站到雨天下雨的屋簷,愜意的聊天。
“幻島最近也不上點好喝的酒,包廂要價那麼貴,再不搞點新花樣,老子們不去了。”
“操,不去,你他媽還直接包一年的場。錢多得在口袋裡跳啊。”
“是伍明緯拿老子的卡刷的,弄得最近有局只能去幻島。”
“伍明緯呢?剛才在便利店裡怎麼沒見他買東西。”
“緯爺物慾很淡的好嗎,不喜歡吃零食,不喜歡抽菸,給他買兩盒套行了,他天天換那麼多女朋友,下課了都在猜女生內衣顏色。”
“能不要把我們緯爺說那麼猥瑣嗎,還是個處好嗎。剛成年呢。”
“哎喲,真稀奇,戀愛排面竟然還是個處。”
一群人議論著走到伍明緯面前,招呼他走了。“緯爺,走吧。”
自從伍明緯去了一次派出所,回來就有點兒不開心,以前他目中無人,現在他更是目中無人。
每次有局,他都意興闌珊,不再像以前那樣風情萬種的勾這個,搭那個了。
然而,這樣的伍明緯在女生們眼中更迷人了,因為愈發高不可攀的東西,就是最引人沉迷的。比如伍明緯的心。
梁霆空招呼伍明緯:“緯爺,走唄。站那兒賞什麼雨呢,你不是分手那天雨很大的人好嗎。”
伍明緯應了一聲,“今天不去幻島。”
“哪去哪裡?”梁霆空犯疑。
對這幾個富家子來說,這一代能勉強瞧得上的場子只有雁回巷那條巷子裡的幾家酒吧,檯球室跟琴行。
伍明緯想了想,說:“阿酷酷量販KTV。”
梁霆空知道這個地方,他低嘖一聲,“那老子不去了,老子要回去寫作業了。”是在陰陽怪氣的控訴伍明緯的提議可以被抬走。
秦玉言閒適喝著一罐可樂,也聽到了伍明緯的提議,說:“那兒人均消費45元,不是我這樣的人消費得起的。我也不去。”
其他幾個跟著大哥玩的人,也紛紛表態,“阿酷酷量販KTV,這場子太炸了,包房裡給顧客唱歌的麥都噗呲噗呲的,還沒開垮啊。”
伍明緯說:“你們要不去,下個週末輪我請客開卡丁車,我就不請了。”
開一場卡丁車得花十幾萬吧,大家都在熱切期待這場燒錢盛宴,見緯爺如此堅決,“行唄,走,今天週末,我們就去阿酷酷裝一下酷。”
*
於是一行人去阿酷酷要了個包房,將歌城裡所有最貴的酒,果盤,零食拼盤跟小吃都點了。
這是個正常的KTV,沒有陪酒公主跟少爺。
但是裝修跟音響效果真的太次了。一群二代們為了下個週末能去開卡丁車,就勉為其難在這兒唱歌了。
包廂裡燈光效果詭異的煽情,大家喝酒划拳,卻不見叫他們來這裡的伍明緯,好奇叫人來這裡組局的他去哪裡了。
歌城一共有三層,設有很多小包廂,生意一般,今天是週末,來的人比較多,讓人耳膜疼的歌聲縈繞。
伍明緯銜著煙,徑直去前臺叫來大堂經理,給他一疊鈔票,問他張子昂在哪裡。
大堂經理叫程喜,瞧著那些厚度頗豐的錢,很想要,但是瞧著給錢的人氣質矜貴,眼神冷厲,猜出要是被他找到張子昂,今晚在歌城免不了有一場激烈的打架。
程喜不想惹事,於是極為恭敬的回答:“帥小爺,張子昂今天好像沒來過。”
“行。”伍明緯把燃燒的煙按熄在這個人的馬甲褂上,淡笑而語,“要是被我找到了,明天你們這歌城就給老子歇業。”
經理有二十六歲,在這裡上班也不是被嚇大的,見識過不少麻煩角色。
少年身著黑色塗鴉體恤,修身破洞牛仔褲,帆布鞋,五官銳度飽滿,手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鑽石腕錶,渾身邊界感溢滿。
是個矜貴得不行的主。
但是程喜也瞧見了他那瘦突喉結在修長的脖頸上滑動,似乎還未發育完全。
壓低語調,說話聲音也帶了變聲期的磁,雖然個子很高,肩寬腿長,但是程喜估計他也就剛成年,應該還在上高中。
阿酷酷是個低階消費場所,年輕人進來消費,不會刻意查身份證,好多高中生都是從網上訂包間,然後直接進包廂,點酒水。
程喜瞧著氣場矜貴凌厲的男生,笑說:“別開玩笑了,今天爺第一次來我們歌城,我給爺送一個龍飛鳳舞水果拼盤。歡迎爺長期過來玩。”
伍明緯沒說話,轉身走進燈光幽暗的廊道里,抬起修長的腿,開始狠踢包廂的門,每一間,都不放過。
程喜急忙上來,一路跟著他,擔心的問他想幹什麼。
伍明緯也不回答。
終於,在二樓一個轉角的迴旋大包廂裡,伍明緯踢門進去,見到了拉溫琰陪她唱歌的張子昂。
他們也剛到沒多久,酒水跟水果剛上,張子昂的小弟們也叫了女生來,包廂裡起碼有十幾個人。
溫琰夾雜在其中,委屈的坐在張子昂身邊,哭得滿臉是淚。
伍明緯奔上去,抬腳一個狠踹。
張子昂上次住院是手被他摔斷了。在骨科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隔了一個月出來,好不容易拆了石膏,現在伍明緯專門狠踹他那隻還沒完全好完的左臂。
“嗷嗷嗷……”張子昂被踹得當場發出連綿慘叫。
“伍明緯,你他媽瘋了?”張子昂記得上次自己已經跟他道歉了,並且保證再也不會招惹他這樣有錢有背景有頭腦甚至還有拳腳的二世祖了。
張子昂跟他比,就像陰溝裡的臭老鼠。
所謂的他們私下和解,是張子昂在某個下午去幻島酒吧,在那個為朝勵高中四個拽王常年專屬留著的C9包廂裡,給伍明緯當場下跪,保證以後會在這一帶加倍注意行事,不會再惹到伍明緯。
張子昂舔著臉,紅著眼,跪著給伍明緯敬了一杯酒。
懶散坐在卡座裡的伍明緯沒喝,高高在上的撒了一疊紅彤彤的百元大鈔給張子昂,讓他拿去看病,給他醫藥費。
張子昂撿起那些充滿了羞辱意味的鈔票,忿忿的帶著錢離開,在心裡決定以後離朝勵的這幾個二世祖遠一點。
他們真的不是那種仗著家裡有錢就隨意花天酒地的人,即使表面上他們是這樣,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有深深的原則。
不管是誰觸犯了他們的原則底線,都會落不到好下場。
張子昂後來一直避著伍明緯。
張子昂怕伍明緯,怕他的家庭背景,怕他的硬拳頭,更怕他那個生氣起來可以焚燃一切的眼神。
怕到想起來,就會渾身毛骨悚然的地步。
伍明緯一語不發的將張子昂拽起來,摔到一旁舊得不像話的卡座上,上前緊緊掐住他的脖子。
“呃嗚……”張子昂沒了呼吸,瘦臉蒼白,眼神恐懼,被嚇得連反抗都反抗不了了。
包廂裡他的小弟本來想上來幫忙,然而認出伍明緯就是上次跟張子昂打架,被抓去警局,後來張子昂也不敢拿他如何的人,個個都面面相覷,不敢輕取妄動。
“老子的女朋友,被你強拉到連洗手間的牆壁都發黴的KTV來,讓她陪你唱歌。張子昂,你就是想變殘廢是吧?”
伍明緯欠身揪緊張子昂的脖子,一直不放開他。
張子昂十分迷惑,呼吸困難的喘著問:“哪,哪個是你女朋友?”張子昂就真的懵住了,這個包廂裡現在哪個女生會是他女朋友。
“朝勵高二五班。”伍明緯慢吞吞的牽動他那張勾人的仰月唇,有生以來,第一次念出這個名字,“溫、琰。”
被如此點名的溫琰被嚇傻了。
一時之間,她忘記了掉眼淚,心裡有溫暖的狂潮捲起,不斷升溫,直至滾燙到讓她以為她的心都為這個人融化了。
她沒想到她被張子昂一群人拽到這裡來,來救她的人會是伍明緯。
在她覺得今天要被這群人欺負殆盡的時候,伍明緯突兀的踹門進來,直接拉住她覺得最可怕的惡魔狂揍。
而且,他還對張子昂說,溫琰是他的女朋友。
溫琰有生以來,第一次懂得被人恰到好處的保護跟憐愛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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