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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勝捷軍計程車兵們大多睡的非常香甜,睡的也很沉。

一天半的時間連著兩場大戰,還有一場急行軍,早已把他們的體力榨取乾淨,能撐到現在才睡著,已經算是意志力強大了。

戰俘們也匆匆睡下,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準備迎來並不確定的明天。

雖有人都睡下了,一樣奮戰了一天半的蘇詠霖卻思緒萬千,難以入睡。

他一個人坐在汶水邊的高臺上,看著河上的船隻,默然無語。

處理完一些雜事之後的田珪子走到了蘇詠霖身邊,給他披上了一件衣服。

“夏日裡又悶又熱,你給我披衣服,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蘇詠霖扭過頭笑眯眯地看著田珪子。

“就算是悶熱,也不能僅穿一件單衣就坐在河邊吹風,阿郎是全軍總帥,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否則全軍將陷入混亂,這對整個勝捷軍來說都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田珪子一本正經。

蘇詠霖苦笑一陣,無奈的點了點頭。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可以,我聽你的。”

“這是屬下的職責。”

田珪子還是一本正經。

對此,蘇詠霖還是相當欣賞的。

“珪子,你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麼嗎?”

“阿郎所想,大抵應該是如何更快的戰勝金賊,更快的推翻金廷。”

“我再怎麼想勝利也不至於天天想啊。”

蘇詠霖搖著頭笑了笑,而後嘆了口氣,說道:“我剛才是在想,為什麼明顯比我軍更強的金軍會失敗,而我軍勝了。”

“這很簡單,阿郎做了正確的事情,而金賊沒有。”

“什麼才是正確的事情呢?”

“這……”

“之前我和那個夾谷阿速談話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這問題我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問題?”

田珪子好奇地詢問。

“他問我,我們急行軍來到這裡的時候,全軍逃跑了多少人,我說,沒有人跑,只有幾十人摔傷,幾十人扭傷,我很心疼,他非常吃驚。”

蘇詠霖眯起眼睛看向水面:“之前我還沒想清楚,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他為什麼那麼吃驚。”

“為什麼?”

“因為他做不到。”

蘇詠霖沉聲道:“我可以帶著勝捷軍連夜奔襲,提前跑完半天才能跑完的路程,甚至還能趕在天亮之前發起突襲,讓他猝不及防,而他卻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金賊為什麼行軍速度那麼慢?為什麼給了我們那麼充分的時間去佈置戰場,去阻塞河道?原因可能就在這裡,他沒辦法快速行軍,因為一旦快速行軍,恐怕還沒到泰安州,他的兵就跑光了。”

田珪子皺了皺眉頭,忽然感覺這個問題有點意思。

“阿郎,你的意思是金賊人心不齊,而我們人心齊?”

“也可以這樣說,但是更可以說明咱們知道咱們為何而戰,知道咱們為什麼要拼著性命打這一戰,咱們是心甘情願來打仗的,每個人都鉚足了勁兒,知道自己每殺死一個敵人意味著什麼。

而金賊不同,金賊大軍從上到下可能沒幾個人知道自己為何而戰的,所以自然也就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盤散沙,參軍也是被迫,一邊行軍,一邊就會不斷有人試圖逃跑。

急行軍對於咱們來說是克敵制勝的法寶,而對金賊大軍當中的很多人來說,是逃離戰場和軍官管控的大好時機,一旦急行軍,士兵逃亡率會大幅度上漲,他們根本控制不了。”

田珪子深吸一口氣,悟了。

“原來如此,那些金兵根本就不是心甘情願來打仗的,要麼是為了劫掠賺錢,要麼就是被逼無奈,所以會想方設法的逃離戰場,正常行軍尚且還能管控,一旦急行軍……”

“不管想逃的還是不想逃的,會大規模掉隊,路途一長,一萬人出發,到目的地還能有五六千就算是不錯的精銳了,所以自古以來,長途奔襲就是非常考驗將軍和軍隊的難題。”

蘇詠霖這樣一說,田珪子大徹大悟。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阿郎,我軍克敵制勝,所依靠者不僅僅是全新的兵器啊。”

蘇詠霖點了點頭。

“從來也不是,用兵器者為人,人,才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兵器只是輔助。”

他清楚這一點,他清楚鴉片戰爭時期清軍和英軍的武器差距並沒有大到被吊打的地步。

雙方使用的火藥也沒有質的區別,依然是前裝火藥,一旦下雨火槍也就變成了燒火棍。

戰爭中,在火槍火炮對射的階段,清軍能和英軍打的有來有回,但是到對射結束、英軍上刺刀成佇列衝鋒上前肉搏的時候,清軍就完全不能對抗、一觸即潰了。

當時英軍火槍手拼刺刀的技術非常強悍,組織度極高,而清軍則是火槍手只負責打槍,負責肉搏的不負責打槍,一旦英軍開始佇列衝鋒,清軍火槍手就率先逃跑了。

而肉搏的部隊也因為長久疏於訓練而不能與英軍抗衡,剛一接戰就被打的一塌糊塗,軍官帶頭逃竄,於是乎兵敗如山倒。

諷刺的是,時光流逝一百多年之後,嶄新的中國軍隊卻能憑極高的訓練度和組織度與裝備遠勝自己的強大敵人交鋒而不落敗,逼和對方。

這難道不能證明什麼嗎?

“我軍士兵皆懷有對金賊徹骨之痛很,也有自身之悲愴,被我軍激起共情之後施以教化,自然就能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悽慘。

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們和過去就完全不同了,讓他們繼續回去過原先的日子,他們會感到自己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們會無法忍受那種壓抑的空氣,會覺得無法呼吸,為了爭取能暢快呼吸的權利,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之奮鬥!”

這樣說著,蘇詠霖站了起來,拍了拍田珪子的肩膀。

“珪子,你不也是如此嗎?”

田珪子低頭沉默一陣,會想起自己瀕臨餓死的那一段日子,心裡一抽一抽的疼,一瞬間,真的有了一種難以呼吸的感覺。

“正是如此。”

“讓更多人明白他們為什麼那麼苦,為什麼無法翻身,再告訴他們該如何翻身,那麼,他們就會是我們最忠誠最堅定的同伴,急行軍也好,劣勢也罷,只要心懷希望,他們絕對不會散去,這一點,金賊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蘇詠霖深吸一口氣:“在此基礎之上,給予他們足夠的訓練、糧食和裝備,他們將無敵於天下。”

田珪子一口氣吐出,心裡忽然像著了火一樣的火熱。

“阿郎,咱們進攻東平府吧!奪了東平府,東平府有山有水,有人口有糧食,還有鐵礦,煤礦,那對於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蘇詠霖踱步於河邊。

“東平府,可是咱們的趙領帥想要佔據的地方,而且,還是金賊眼下的大本營,聚集著最多的物資,也有最多的兵馬,而咱們已是疲憊之師,還需要整頓,此時,並非進攻之良機。”

說起趙開山,田珪子一臉不快。

“金賊自東平府進軍攻打泰安州,我軍反擊,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什麼,就算是趙領帥,又能怎麼說?只要我們搶先佔據東平府,辦成既定事實,他又能如何?”

“即使如此,那麼金賊大本營的眾多兵馬,還有我軍眼下這諸多戰俘,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蘇詠霖看向了田珪子。

田珪子沉默了一陣。

“這……”

“擊敗這支金兵,已經是眼下我軍的全力,繼續進攻,實在不是良策,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整頓軍隊,休養生息,然後才能考慮其他的事情。”

“可是阿郎,東平府……”

“珪子,我知道你的意思。”

蘇詠霖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了田珪子:“我何時說過我不要東平府?那幫籤軍和民夫大多來自東平府,我打算收編他們,自然少不了東平府,放心吧。”

“那?”

田珪子又驚又喜地看著蘇詠霖。

“夾谷阿速那兒不是交代了嗎?金賊還有一支人馬往沂州去了,肯定是一場惡戰,其他的光復軍可沒有咱們這樣的組織,基本上也是一盤散沙,能不能扛住,還是個問題。

其他幾個州我管不到,但是沂州,有咱們的人在,還有那麼些新農村,那麼些相信勝捷軍擁護勝捷軍的人,就算是為了他們,咱們也得幫趙領帥一把。”

“這倒的確是,但是這和東平府有什麼關係?”

蘇詠霖笑了。

“我幫他一把,他不要還我人情?他之前可是做出了那種事情,有失人心,而我,不計前嫌。”

“這……阿郎算無遺策。”

田珪子無話可說,只能表示佩服。

這活兒乾的滴水不漏,哪怕是搶地盤,都能搶的光明正大,道德上毫無汙點,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是。

“現在還不是咱們翻臉的時候啊,沒有打敗金賊主力之前,該周旋的還要周旋,該隱忍的還要隱忍,儘量顧全大局。”

蘇詠霖拍了拍田珪子的肩膀:“能屈能伸,不失為大丈夫也。”

田珪子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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