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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純粹的黑暗裡,什麼都難以辨別。
所有形狀都消失在無盡的虛無之中,連時間也彷彿失去了軌跡。
沒有光亮,沒有聲音,唯有黑暗的靜默。
砰的幾聲巨響,打破了這種靜默。
安皊握住電腦對著左邊的牆猛砸,電腦外殼在猛烈的撞擊中碎裂,零件四散而出。
她當時看到了,這裡起碼有十四臺電腦,她手中這臺不是不可替代的。
不,就算是不可替代的,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黑暗剝奪人的視覺,放大人的想象能力,她不可控制地想象身邊站滿著人的畫面,好像現實就是這樣,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她的恐懼化做她的力量,一下比一下砸得用力。
這面牆比她想象中的脆弱,在她的攻擊下,隔壁咔咔咔咔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
終於,一小束微光照射進來,雖然房間沒有明亮多少,但安皊不像剛才那麼害怕了。
她卸了力氣癱坐,兩隻手都在顫抖著。
她手上的電腦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她摸著邊緣,然後彎下腰摸索著地面,突然指尖一痛。
找到了。
她拾起不知道是什麼零件的殘骸,用鋒利的邊緣割著纏在小腿上的肉塊。
溫熱的、滑膩的血湧了出來,右手和零件都被透溼,安皊差點沒握住。
忽然,整個隔間震動了起來,隔壁敲電腦的聲音也停下了。
一股熟悉腐臭味道越來越濃烈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安皊立刻想到詳情裡的“巡查員”,屏住呼吸,停下動作。
它會過來嗎,會的話它將怎麼開啟這個封閉的房間檢查呢,那它開啟的時候是不是就是自己逃跑的最佳時機?
她飛速思考著,但那股味道又變淡了,似乎巡查已經結束,它走了。
雖然變淡了,但是味道經久不散,好像它一直存在著。
安皊掃視著四周,終於知道剛剛為什麼覺得腐臭味熟悉了,因為這就是她最開始聞到的牆壁的味道。
她將這點記在心裡,忍著噁心用衣襬擦掉了零件上的血和塞縫的肉絲,換了隻手握著,繼續沿著小腿割斷纏繞的肉塊。
裡面似乎埋著繩子一樣的東西,安皊看不清,只能慢慢動作。
每當她割的時候,她就會聞到越來越近的腐臭味,等到她停下,那股腐臭味就會遠去。
好像它看不見她。
如此安皊放心大膽了不少,感覺近了就停,感覺遠了就繼續。
直到她把雙腳徹底從血肉裡拔出來後,從牆洞裡透過來的那束光突然滅了。
腐臭味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濃烈。
剎那間安皊明白她被發現了,立刻藏到桌子底下,營造出沒人的假象。
她再次陷進無邊的黑暗之中,腐臭味和血腥味環繞著她,未知的恐懼侵襲著她,她不由得抱緊雙膝。
她的思維一反常態地活躍,隱秘的黑暗從心臟裡滋生出來,佔據腦海。
她為什麼要在這裡遭受著這一切?
她的同父同母的妹妹呢,此刻是不是躺在床上舒服地做著美夢?
明明她們只不過相差了一點時間出來,為什麼此刻的境遇天差地別?
安皊比安皎早出生了一分鐘,所以她是姐姐。
她們是同卵雙胞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但旁人總能分清她們兩個。
因為妹妹更自信,更神采飛揚,看起來更加明亮。她的同學這麼評價著。
可是她們小時候明明很相像,經常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除了她們自己,沒有人能分清楚誰是誰。
差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安皊已經記不清了。
當她察覺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們之間已經劃出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年齡相近的兄弟姐妹總是會被親戚拿出來反覆比較,何況她們是雙胞胎。
他們提起妹妹時,總是讚不絕口;說起安皊時,會說也挺好的,就是不如妹妹優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安皊已經在奮力直追了,但她拍馬不及。
學習成績、處人待事、品格心性,她一樣都趕不上她。
安皊從來沒有懷疑過,如果妹妹參加遊戲,那她表現得肯定會比自己更出色。
如果妹妹遇到自己保留資格可以讓直系親屬離開的情況,那肯定會比她更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
如果妹妹落到她這種情景,那她肯定不會像她一樣抱怨。
安皊覺得自己虛偽,故作高尚地犧牲承擔一切,明明是在自我滿足,滿足於能幫助到比自己更優秀的妹妹的快樂。
事到臨頭要死了,反而怨恨自己的選擇,甚至把不滿的情緒發洩在毫不知情的人身上。
真差勁啊,安皊,讓你進來的人知道你是這麼差勁的人嗎?
……她知道的。她當初和自己說不害人就很好了,現在她的確救了人,只是因為害怕所以產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應該沒關係吧?
沒關係的,小白。
忽然,那束光又照了進來,比剛才還亮。
安皊一動沒動,因為那股腐臭味沒有遠離,這是敵人故意設的陷阱。
她不知過了多久,等味道散了還在桌子底下待了一段時間才出來。
牆壁上的窟窿變大了,安皊一手拿起已經變形的電腦外殼當防具,一手握著零件。
她的身體靠著牆防備著,只稍稍探出頭去,就看見熟悉的螢幕光亮和敲著鍵盤的同事。
不,這個同事不對勁!
她的半個腦袋都沒了,大塊的黑斑覆蓋著她,而她還在咔咔咔咔地打著電腦。
死人還在工作?
安皊不敢移開視線,生怕對方給自己來個閃現。
她試探著扔出零件弄出點動靜,但對方根本沒有被吸引注意力,一心撲在電腦上。
她比劃了這個窟窿的大小,嚥了咽口水,將電腦外殼也扔了過去,確認同事沒反應後,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
她悄悄地繞到對方身後,生怕同事一個暴起襲擊她。
安皊發現這個房間的天花板是爛的,抬頭就看見了她夢中的情形,但稍有不同——幾個隔間裡的人都坐在電腦前咔咔咔咔,但她們的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腐爛和黑斑。
在夢裡,她是從上往下俯視,那些人是正著的;在這裡,她是從下往上仰視,那些人在她的視角里是倒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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