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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圓月懸掛天際,暈開皎皎月輝。熱鬧的煙火升空炸開,在夜幕上點綴著絢麗。
平時莊嚴肅穆的皇宮在今日也熱鬧起來,彩燈盞盞,照亮每一處角落。
每年的今日,宮裡會舉辦團圓家宴,子夜起,直到次日凌晨。
安宜身為公主,每年都來慶華殿參加家宴,不過這次又有不同,如今她已出嫁。
“公主覺得如何?如果想去,我差人過去早早準備。”
這廂,安宜還未來得及入座,就被人給拉住說起了話,她朝人莞爾一笑,明媚婉約,端的就是公主良好的教養。
面上雖然不顯,然心中略微思忖著,面前說話的姑娘到底是哪位皇叔家的女兒?
不是她不想認,是她真的很難記住誰是誰,光是她李家的公主、郡主就一大堆。偏偏,這些姑娘還都愛往她身邊湊,著實是花了眼。
“你也去嗎?”安宜記不起,便看向另一位姑娘。
那姑娘點頭應是,言語中頗為討好:“四舅舅那別院新開了兩眼湯泉池子,對滋養肌膚很是有效用。”
安宜瞭然,原來和她說了半天話的姑娘是四皇叔家的小郡主,這位新說話的是長公主家的女兒。如此,腦中約約的對上了號。
“是不錯。”她應著。
別院賞景什麼的,她並無興趣,那滋肌養顏的湯池子卻是喜歡。
安宜身後跟著內侍寶慶,時刻等候她的吩咐。心道這投其所好,四王爺家的小女兒還真是做對了。他跟在公主身邊伺候了幾年,深知性情,人嬌貴得厲害,尤其是對自身樣貌,那叫一個在意。
說起來,這可全都是皇上和皇后一點點嬌慣出來的,拿這女兒就跟眼珠子一樣疼,生怕磕著碰著。
這人漸漸長大,更是出落得仙女兒一樣,肌膚如瓷,嬌靨如花。皇上曾幾次誇耀,安宜就是大渝朝的明珠,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屆時,公主也帶上駙馬罷?”小郡主見安宜有興趣,緊接著跟了句。
熱絡好像在這一瞬冷寂下來,不止寶慶臉色一變,就連長公主家的姑娘莊如筠也是一驚,偷偷拿手去拽小郡主的袖子,生怕她再說出些不該說的。
“公主的披帛真好看,如雨如霧的。”莊如筠生硬別開話題,往安宜肩上看了看。
聞言,安宜略略垂首,看眼纏在臂上的輕柔之物:“你喜歡,我送你幾條。”
她眼瞼微垂,睫毛長而卷,說話間全然聽不出情緒。明明是價值不菲之物,從她口中說出,好似只是尋常的素帕。
安宜有一副出色的相貌,無論站在那兒總會被人第一眼看到,更何況,她時刻都將自己每一處收拾的完美。
剛進殿來的兩位公主亦是看向這邊。與她的獨自前來不一樣,對方二人身邊有駙馬相隨。
本來想走開的她,也就稍稍停駐原地。
來人是大公主和四公主,安宜排行五。雙方做見面禮,她喚了兩聲皇姐,對方叫聲五皇妹。
見了面自是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甭管私底下誰看誰不順眼,誰恨不得抽誰兩耳光,但是明面上當真一團和氣,人人喜笑顏顏。
四駙馬很是殷勤,不時幫著掃開素德公主長袖上的褶皺,問一聲是否口乾……
“人差不多都到了,咱們去坐下罷。”大公主道了聲。
陸續有人落座,規矩坐於長几後,等待帝后的到來。
大殿正中最高處是天子的龍椅主座,兩旁分別擺了兩張長几,是太后跟皇后的位置。底下大堂的左右,便是其他人的座位。
人頭攢動間,殿門處有一高挑身影邁檻而入,前頭一弓腰領路的小太監。
安宜看過去,面上微一愣怔,對方也看到了她,相隔一段距離,她仍能感覺到張俊臉上的清疏。
“公主,是駙馬來了。”寶慶忙道了聲,好似是鬆了口氣般,幾分輕快。
別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自從年節之後,駙馬韶慕便離開了公主府,說是恩師出了事去處理。未出正月獨自出門,公主心裡自是不悅,兩人就這樣毫無訊息的僵了近半個月。
也因著這個引子,外頭起了些流言,說是安宜公主和駙馬感情不睦,此類。
好在,時隔多日人是總算趕回來了,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安宜收回視線,手裡提下自己豔麗拖曳的裙子微一轉身,一頭的釵環亦是跟著劃出一道流光。寶慶的話,她好似沒聽見。
這時,大殿外太監尖著嗓子唱聲:“太后駕到。”
唱聲一停,慶華殿殿門處被讓了出來,白髮蒼蒼的太后被女官和內侍攙扶著,進來殿中。
一群兒孫忙對著這位老祖宗問安,花枝招展的孫女兒們更是齊齊笑著圍上去,一聲聲親熱叫著皇祖母。
安宜看過去時,殿門處已經沒有韶慕的身影,她理了理肩邊披帛,隨後走向太后。
“安宜見過太后,上元安康。”她乖乖巧巧彎腰行禮,抬臉甜甜一笑。
太后道兩聲好,抬氣一隻手:“過來罷。”
安宜歡快答應,輕盈著身姿站去了太后身側,柔柔扶上老人家那隻手。
周圍的公主、郡主也只是臉上笑著,因為每年的上元節,太后只會讓安宜坐在自己身邊,誰也搶不走。顯得一眾的孫女兒中,格外的偏愛。
看著安宜跟隨太后走出去的背影,有些人想不通,她憑什麼就能有這獨一無二的寵愛?
安宜不會知道別人在想什麼,陪著坐在太后身邊,然後靜等帝后的駕臨,像以前的每一年那樣。
面前的長几上,宮人擺了一盆茶花狀元紅,正是盛放的時候,花瓣紅而嬌豔,葉色濃綠,被修剪得恰到好處。
太后看起來很高興,宮牆內熬了幾十年,熬了這一大群的兒孫,其中又以身邊丫頭最為可心:“安宜,既已嫁人,家宴該去和駙馬坐一起。”
安宜視線從茶花上移開,往大殿中隨意一掃。的確,這樣的家宴,安排的都是夫妻同坐,包括自己那些姐妹也是跟駙馬坐一起,駙馬們都很仔細,給公主們挑點心,斟茶水。
唯獨,角落處的長几後,獨坐一個清雋的身影,腰背筆直,帷帳的遮擋,看不到他的臉。
還真是與這殿裡的熱鬧祥和格格不入。
安宜想,若是沒有去年瓊林宴上她那肆意的一指,韶慕便不會成為他的駙馬,依舊留在翰林學士院做編修。
大渝朝規定,駙馬不能入朝為官,充其量會給一個閒職。
其實,他更想走仕途罷。
“我想陪在皇祖母身旁,”她收攏思緒,精緻的臉上漾出明媚笑意,“還是您不想要安宜了?”
姑娘家說話輕柔,軟軟的撒嬌,太后笑彎了一雙眼:“哀家還能拉著你在身邊坐一輩子?駙馬才是和你過一輩子的人。”
安宜跟著笑。
一輩子?自然,她與他不會有那樣的長遠。
外頭的煙花越發熱鬧,年紀小的孩子們跑去了殿外觀看,高興起來又蹦又跳。
後面,皇帝與皇后過來,恰就是子時,上元家宴正式開始。
皇族龐大,要真把人全都認過來,幾乎不可能,尤其對安宜來說。還好,四皇叔家小郡主過來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她記得人家的臉。
不過,對方看她的眼神明顯有些改變。她一猜便知,是知道了她與韶慕的事,覺得尷尬罷。
她唇角輕輕一扯,捏著白玉盞抿幹了清酒。
家宴一直要持續到清晨天亮,期間會不停有新菜餚送上。每上一道菜之前,先會端上一盆花草欣賞,而後上菜,菜餚與盆栽,不管是器皿還是色彩,全是相配呼應的。
賞心悅目。
殿中,歌舞不休,幾個輕盈的舞娘身姿翩翩,手裡水袖直直甩出……
太后年紀大,熬不了整宿,寅時離開慶華殿,安宜微醺,跟著一起去了安壽宮。
一直到天大亮,安宜才從安壽宮出來。
將踏出大門,一陣冷風吹來,擦著屋簷帶出嗚嗚聲。
乍然冷清,使她細膩的腮頰瞬時收縮,浮出一層細密的疙瘩。
一直等在外面的寶慶趕緊送上袖爐,提醒:“這突然天就冷了,公主要不乘著轎子出宮罷,你的風寒才好,當心受涼。”
說著,看了眼後面兩個懷抱禮盒的宮婢,心下了然,這是太后又給了公主賞賜,當真是十分寵愛。
安宜抬手擋在鬢邊,怕被風凌亂了髮髻,望眼宮門方向,蹙下眉:“不用,快些走就成。”
上元家宴,她的兄弟姐妹、王爺叔伯,都是步行出入宮門,她再怎麼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嬌氣。
寶慶稱聲是,遂跟在安宜身後。
“慶華殿那邊呢?”安宜抱著袖爐,手指肚描摹著上頭的蓮花紋路。
“都散了,現在估計開始灑掃收拾了。”
安宜腳下一慢,輕嗯了聲,纖柔的身姿掩罩在斗篷之下,亦蓋住了那件奢華豔麗的宮裝。
凜凜涼風穿過皇宮甬道,搖晃著宮牆上的光禿枝丫。明明正月過半,深宮中卻少見春意,仍舊寒冷。
地上留有些爆竹紙屑,預示著昨夜裡的熱鬧。
穿過甬道就是宮門,寶慶接過那些禮盒,安宜則先一步走出宮門。
晨陽初露,沒有溫度的光線落在宮牆下,是她公主府的馬車,同樣顯眼的還有車邊站立的男子。
她腳步微頓,美目中幾分複雜,隨後緩步前行,柔軟的裙裾隨著步伐盪漾開。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男子回過身來,著一套平常的石青長袍,通身無有多餘的點綴,淡然站立,如一株挺拔的青竹。
郎君玉樹風華,儀表翩翩,正是安宜的駙馬,韶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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