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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齊妟面無表情地雙手抱臂,冷眼觀看池子下,漫無目的撈他丟下的東西的人。

等了這麼久就換來一句討厭,這句話不重,甚至從她口中說出來,明明還帶著柔柔的嬌嗔,但就異常清晰地盤旋在腦海。

江桃裡好不容易撈起來了,渾身溼漉漉地爬上了池子,衣裙緊貼在身軀上勾勒出姣好的弧線。

她來不及管自己,將手中的紙屑都鋪在地上,企圖想要拼湊出來。

但那些碎屑上的字已經被水沁溼,任由她如何拼湊都無法還原,甚至連上面的一個字都看不見了。

她垂著頭,抿著唇,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大顆的眼淚不斷地掉落砸在上面。

“金三娘和你是什麼關係?”

有人蹲在她的面前,伸出了修長的手,輕輕地抬起了她的下頜,左右觀賞著她的淚眼,被燦爛的陽光照射著瞳孔邊沿帶著霧藍色。

金三娘是江桃裡的娘,是可以被隨意轉贈買賣的伶人。

江桃裡張了張唇,垂下輕顫的眼睫。

嬌弱的美人低眉斂眼,垂著尚且掛著晶瑩的眼睫分外的惹人憐愛,但聞齊妟眼中依舊是寡情的冷漠。

“閉口不言?”他低啞著嗓音緩緩開口。

聽見這般審訊犯人的聲音,江桃裡心中的對他的厭惡就更多了一分,抬了盈盈的雙眸,閉口不言。

聞齊妟微眯起了眼,冷漠地勾著單薄的唇,手中略微用了力。

江桃裡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快速伸手抓住了掐著自己下頜的手,用力地咬了一口。

帶著過往的那些恩怨還有厭惡,她用了十層力道,尖銳的虎牙很快就咬破了他的虎口。

鮮血味蔓延在口中,她立即就鬆口,抬手將面前的人推下了池子。

而那人竟然也絲毫沒有反抗,順著她的力道落入了池子中。

江桃裡一眼都不敢往回看,將人推倒之後就提著溼漉漉的裙子,如風般地朝著外面跑去。

身契沒有了,今日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江桃裡跑到外面後,抬手抹了眼中再次流出來的眼淚,咬著下唇,想要壓制住心中的委屈。

但眼淚卻不受控制,猶如失禁般地往外掉,怎麼擦都擦不完。

她更加討厭他了。

沿著原路返回,江桃裡一副溼透的狼狽模樣,還有通紅的雙眸,甫一出現在這裡,嚇壞了跟隨過來的侍女。

侍女趕緊拿著乾淨的帕子,上前裹著她的身軀:“小姐這是遇見何事了?”

因為此刻是在外,所以侍女警惕的只喚了江桃裡小姐,而並非二小姐。

方才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也不知曉怎的回來就成了這樣。

侍女將渾身還在顫抖地人,扶到了椅子上,替她換了溼衣裳,重新整理了面容。

好在懷玉公主一向心細,這些客房中都有女子穿的衣裳,為的就是以備不時之需。

江桃裡沒有回應侍女的話,緊緊地捏著衣襬,腦海中全是浮現的方才那人講出的話。

甚至她好似都透過那張面具,看見了他那副醜陋的嘴臉。

活該被毀容了不敢示人,這樣的人最是心中扭曲,倘若她越是表現得難過,他便越是興奮。

明知道他如今看不見,還是貝齒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而另外一邊。

天然湯池中蔓延著濃濃的霧,將裡面仰躺的人隱在其中,戴著面具熠熠生輝。

身著白衣的人緩步而來,坐在一旁的椅上,乜斜著水中的人漫不經心地開口:“倒是第一次瞧你這般欺負一個小姑娘。”

水中的人眼睫都沒有顫動過,冷淡的聲音傳來:“這次瞧見了,可好看?”

聞岐策那張斯文白淨的臉上,浮起古怪的笑,頷首道:“頗有幾分意思。”

回應他的只有自喉嚨溢位的冷哼聲。

“江元良秘密前去過扶風府。”聞齊妟懶懶地抬手按在面具上幾欲要取下,最後還是穩穩地戴在臉上。

聞岐策眸中無異色,意料之中,只關心另外一件事:“衛宣王派去劫中書令回京的人,可殺完了。”

“殺完了,一個不留。”他緩聲傳來,還帶著未盡的嗜血。

聞岐策頷首似玩笑問道:“盛京中可有何想要的,方才那人如何?聽說你派人去查她了,盛京想必在你眼中無聊,權當給你解悶。”

水中的人一言不發。

聞齊妟半闔著眼眸,方才的痞野懨懨散去,呈現出一種乖戾的鋒銳冷厲。

假山石上的活水汩汩流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討厭。

兩個字像是焚音在吟唱環繞。

“要,怎麼不要。”他緩緩地扯著嘴角回應著。

這人本來是可要可不要的,如今還非得要不可。

語罷,他扭轉了頭,眼似洇了一層溼意,風流意盡顯:“如果是小嫂嫂也給我玩嗎?”

聞岐策眨了眨眼,似困頓了片刻就散去了,菩薩低眉地看著水中人,看似清冷憐憫實則寡情目。

“阿妟喜歡便可。”唇齒間皆是對頑劣弟弟的寵愛。

聞齊妟扯了嘴角,懶覷了一眼他衣不染塵,斯文清冷如謫仙臨凡間的模樣,眼中的諷更甚了。

“行了,宮中尚且還是有事,便不在此陪你了。”聞岐策抻了抻衣襬站起了身:“不過這人可得晚幾日了,現在我實在分身乏術。”

沒有得到回應,聞岐策乜斜一眼,轉身就離去了。

半晌,池子中的人才緩緩睜開了雙眸,霧藍的瞳孔邊沿被面具映了幾分金光。

聞齊妟從池子中坐了起來,趴在池壁上在地上隨手一抓,然後抓起了一張枯黃的紙。

隨意地掃了上面的‘金三娘’三個字,他冷哼一聲眸色沉沉,嘴角彎起的弧度比初雪還要薄涼。

方才將東西都丟地上了,她卻跟瞎眼般地看不見,卻閉著眼說討厭他。

聞齊妟抬了抬下頜,隨手揚了手中的紙張,懶散地轉了轉脖頸。

討厭他的人可以從烏和排至盛京了,也不缺這一個。

金三娘。

這名字可有些熟悉,當年夏惡案被滿滿抄斬的金家,不就只出去了一個庶女,而如今正下落不明。

前些日子惡錢再現,也不知和這十八年前的金家有沒有牽連。

江尚書,金三娘。

他懶洋洋地躺在水中眉眼都是怠倦,來公主府的時候剛抓了幾個人,一個人的嘴都沒有撬出來,趕來送紙卻被人說討厭。

“呵。”

既然如此那就別想要了,他這個討厭的人,自然得如她的願。

臘月初十,太子弱冠,舉國同慶,帝大悅之。

雖然之前是欽定了江尚書家的女兒為太子妃,但未擇良辰吉日。

帝王親自去欽天監擇了良辰,定親在春分。

禮部為了將太子的婚事辦好,嚴格按照了‘六禮’來親自操辦,婚事還未操辦好,位於南邊地處豐碩的扶風府,發生了一件大事。

扶風府百年根基,是天下文人常駐之地,十八年前出了的‘夏惡’案件便是在扶風府。

扶風府主金家被查抄滿門抄斬震懾了眾人,十幾年了都沒有再出過此番的事,卻在前幾日大量湧出了無數的劣質銅幣。

遊歷的國士恰好在扶風府,易物時無意間察覺到到手的銅幣同旁的不一樣,故而留了心眼。

他暗自探查了一番,這才在民間深巷中,發現了私鑄惡錢的窯窟。

國士剛將訊息透出去便被人暗殺了,此事便被傳上了金殿中。

若說帝王對惡錢的厭惡,單從十八年前的金家滿門抄斬就能窺見幾分態度。

帝王大怒,痛斥扶風府主,並將此事交由給了剛行完弱冠之禮的太子,戶部尚書江元良為輔徹查此事。

雖然交由了夏惡之案給太子,但太子的大婚照常舉行,婚期定在下月初二。

距離婚期還剩下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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