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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快步走向邊上的侍從室,喊道:“景暘,將前幾日大同總兵石奉所上的奏疏給朕拿過來。”

他這一喊,連帶著靳貴和謝丕都得站起來。

景暘也連忙稱是。

他記得石奉有稟報,火篩部在大同有零星的縱兵入寇之舉。

這其實也不是火篩膽子大,實在是草原物資匱乏、生活困苦,不指著搶一點兒,基本是不能成活的。所以很難完全杜絕。

朱厚照這個時候是隨意找個理由,然後自己回到御案之下寫親筆信:他要讓王守仁自己派兵巡邊,北驅韃靼。

河套三鎮本身就是兵精糧足,王守仁絕對有這個實力。

只不過原本是要等他這個皇帝親征,但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個事,若是因為他自己的私慾而放任蒙古部落逐漸恢復實力,最後釀成相對嚴重的後果,這就是大事了。

朱厚照允許自己在小事情上任性,比如充實一下後宮,但這種大事還是不能胡來。

沒有他這個皇帝,徵漠北就不需要組織三十萬、五十萬這種大軍,王守仁手中的騎兵就足夠稱霸草原了。

雖然有些遺憾,不過以後還是有機會,王守仁也不會一下子就打到狼居胥山。

天子正在書寫之間,尤址悄悄的靠近,稍等了會兒,眼見天子端起紙張吹了一口,他便上前說道:“陛下,西北大捷以後,京裡是好一番熱鬧。才子們各顯神通,可是出了不少佳句。”

朱厚照一邊把信摺好,一邊說道:“又有什麼稀罕事了?說來聽聽。”

“誒。據奴婢所知,這幾日以來京中各處酒樓全都是人滿為患,才子們憑酒作樂,共慶封疆大事,其中有一首詞,奴婢以為最好。”

“你什麼時候也愛好詩詞了?”

“附庸風雅嘛。”

朱厚照嗤笑一聲,“好,朕索性也無事,你念念看。”

“是。”尤址擺了個相對正經的臉,嗓音也沉了沉,“馬映漢陽雪,旗包隴右風。聖君憂邊患,河嶽見軍功!”

這後兩句嘛,旁人念朱厚照還有些感覺,偏偏從這個老太監的嘴巴里出來然他有點彆扭,“難為你了,為了拍馬屁,還得背首詩。”

尤址故作冤枉,“陛下,這可不是奴婢說的,是外面才子們所公認,還都說寫的好呢!”

“便只有這一首?”

“自然不止,另有一句,倒也傳得廣。廟略佔黃氣,精神貫白虹。丈夫期報主,看取寶刀雄。”

“有志氣,比拍馬屁的好。是誰寫的?”

“好像……是叫夏言。”

朱厚照微微一頓,“誰?”

“是叫夏言。”

這個人,一般還是知道的。

嘉靖年間,或許是這個皇帝太過於精明,所以誕生了一批很厲害的名臣。

夏言就是其中之一。

夏言為官一是廉字。與他同朝為官的張驄因為有嫉妒人、不容人的老毛病,所以曾經想過收拾夏言,但是始終找不到夏言犯罪的證據,哪怕在貪墨成風的政治氛圍中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其次是硬字。夏言的脾氣非常火爆,與人講話從不客氣,在他之前的張驄手段比較狠,比如說整治吏治、清查田畝,夏言不僅全盤繼承,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也是他後來被陷害,但無一人為其說話的主要原因。

總得來說,也是一心想做事的一代大臣了。

“這個夏言,現在是……”

尤址接話,“是舉人。”

“喔,那可惜。”

“要不要奴婢……”

“不要多事,讓他自己去考。”

“是……”

夏言這個名字,讓朱厚照忍不住想到張驄。

這兩個人都是嘉靖年間非常有能力的大臣,張驄現在是大理寺卿,這個職位很高,但大概與他期望不相匹配。

尤其是在正德朝,因為正德皇帝要做許多事。

幹好那些皇帝交代的具體的事的大臣才會受到重用。

比如說楊廷和,看似不溫不火,但先是推廣紅薯,然後重議禮教,本身還是閣臣,這種人對於那些在他下面的人來說,就很絕望,伱怎麼才能翻過這座山?

他的地位也比一個大理寺卿要穩很多。

但張驄有此結果,也是性格使然,正德五年,他與錦衣衛副使麻斌相交過密,引起天子不滿。

繼而從原來的青雲直上變得像如今這樣可有可無。

而且他一朝得勢之後,為人較為囂張,在朝堂上猛打猛撞,雖說都是奔著皇帝的心意去的,但朱厚照也得顧全大局,朝廷又不是為他張驄開的。

正德八年以後,不論是皇帝召見的次數還是具體負責的事情,張驄都逐漸落於人後。後來更是讓他去做了大理寺卿,乾的就是得罪人的活。

要知道原來作為軍屯的直接參與者,他可是經常與皇帝直接交流的。

張驄本身也有些苦悶,但他這種人,回過頭來再找楊一清為他站臺,那是不可能的。

楊一清又不是笨蛋,只需要一件事就能看透其本質。

失去天子和首揆的青睞以後,張驄在朝中舉步維艱。

直至此番,也冷落了他近三年了。

人有的時候是需要教育教育的。

朱厚照把靳貴叫了過來,問道:“充遂,那個張驄最近老實麼?”

靳貴不知道怎麼答,“陛下說的最近,是指近半月?”

朱厚照:“……”

“怎麼?這半月又不老實?”

“臣以為倒也不能這麼說,只是近來朝中有產業之議,張驄似乎很有興趣,微臣知道的有數人都被他拉著討論此事,不過大多並不願與其為伍。”

朱厚照嘆息,這個傢伙人緣是真差,連靳貴都不願意講他的好話。

但不管怎麼說,張驄還是非常有能耐的人,更關鍵是他有幾分公心,做事情是考慮這個國家的,這很難得。

想了想,朱厚照還是決定召見他。

張驄接到旨意以後分外重視,沐浴更衣的時候都十分認真,沒有一點敢糊弄的心思。

便是在侍從室外等著的時候,也正襟危坐。

在他之前,朱厚照見的是成國公朱輔,商量的是軍學院之事,人走之後,朱厚照在門口瞄了他一眼,斜著眼睛說,“讓他進來吧。”

張驄得到旨意,小碎步似的快些邁進來,而後行大禮,“微臣大理寺卿張驄,參見陛下!”

朱厚照也不叫他平身,就站在他邊上說:“張驄,朕在江南辦了幾件案子,你都知道吧?你怎麼看?”

“微臣都知道,陛下為民做主,懲治兇惡,此乃聖君所為。”

“大理寺有審訊重大案件之責,也是三司會審最後一道關卡,你可得給朕守好這道卡。”

“是!微臣謹記!”

“平身吧,跟朕進來。”朱厚照說完之後,轉身向御案,“張驄。有件事,朕要和你明說。”

張驄在後微微彎腰,“是,臣躬聆聖訓。”

“朕聽聞,你想找個人議議產業都沒人搭理你。當皇帝嘛,喜歡孤臣,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定是知道的,所以朕,是不討厭你的。不過皇帝喜歡孤臣是一方面,像你這般弄得滿朝上下沒一個朋友,朕要是用你,就得安撫除你之外的一大幫人,這個兩難,朕不好抉擇啊。”

張驄心中的痛被點到了,他誠懇道:“陛下,臣知錯了。”

“你的能耐朕是知道的。但就是看不得他人好,這得改改。如今這朝堂之上,人才濟濟,且各有特點,不是隻有你張驄才能輔佐朕治理好國家,楊一清、王鏊他們哪個不是三朝元老?顧佐、顧人儀也非胸無點墨,那怕就是毛紀,雖然總是和朕頂牛,但是他敢言、直言,且一心為公,更不要提周尚文、王守仁為國戍邊,屢立戰功。這麼多人,這麼多事,都叫你辦,你辦得過來?辦得好麼?”

張驄頓覺羞愧。

性格是於天生,有些人能受得了頭上有人,比如王鏊,楊一清在他頭上那麼多年,他也懶得計較。張驄就是覺得聖寵最好都落在他頭上,那才好呢,這就有問題。

“聽陛下之言,臣愧不能當,請陛下治臣之罪!”張驄也跪了下來。

“懲戒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朕花上這個時間與你費這些口舌,不是為了收拾你,真要收拾你一道旨意即可。朕的目的,還是希望你能為朕效力,一方面替朝廷做幾件實在的事,另外一方面也為你自己贏一些功名。你可明白?”

張驄聽得懂,“蒙陛下不棄,若臣尚有一絲機會,定不會再辜負陛下今日點撥之恩!”

“好。這件事正要用上你這個人緣不好,希望你不要再讓朕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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