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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年十月,內閣首愧楊一清入宮再諫皇帝,請罷張璁,並駁斥其疏。
皇帝不許。
於是事情開始發酵。
事情傳開之後,頓時滿朝譁然,眾臣紛紛遞奏疏入宮,要麼請見皇上,要麼請開早朝,共議此事。
甚至有臣子直接在奏疏中明言:陛下臨御之初,講學修德,敬天勤民,無所不知,天下之人皆以為堯舜之治可指日而俟矣。然近年以來,視朝漸遲,或日高數丈,殊非美事。
這就是直接拿朱厚照不上朝來生事。
其實明清以後,早朝已經成為一種儀式,就是勤政的象徵,正兒八經的事哪輪得到那麼多人七嘴八舌的說一通。
而且乾清宮那麼大點的地方,站不了幾個人。
大會辦小事,小會辦大事,本來就是這樣。這次就是急了,無非就是想要一起朝見皇帝。
不僅如此,張璁因為人緣不好,也開始為人所攻訐。
朱厚照翻開一疏,就是說他‘驕縱肆意,縱容親屬奪民田廬’。這種事情誰也不知道,反正風聞奏事。出來一個人說自己是張璁的親戚,然後胡作非為也不是不可能。
放下一本,再開啟一本,滿篇又是罵張璁‘誘君以利、心懷不軌,’
還說‘陛下深居九重,言路之臣皆畏罪默隱’,希望皇帝能夠‘復奏事之朝,遠邪佞之人’。
啪!
邊上尤址嚇得一抖。
只聽皇帝憤怒的把奏疏全部推倒,道:“不看了!全拿走!”
“快點兒的,”尤址腦袋微微偏向後邊兒,手上做著動作要求幾個內侍把這裡收拾好,他自己上前陪笑,“陛下息怒,國事雖重,也不可不注重龍體。再說都批了兩個時辰了,便放一放,出不了什麼大事。”
朱厚照揉了揉眉心,“尤址,你說朕有的時候是不是待他們太過優厚了,以至於他們敢隨意開口,便是不過腦子的話也敢送呈御前!”
“陛下……自然是寬厚仁德,奴婢是陛下或許是寬了言路,大部分時候都不在言辭上苛責臣子,以至於他們越發的膽大妄為。”
是有這個可能,因為朱厚照畢竟不是真正的皇帝。
他給人頂撞兩句,或是說兩句難聽話,不會馬上就翻臉。這個是上輩子帶來的,他總覺得說說嘛,又能怎樣?
實際上,宮廷生活之中,對皇帝說錯一個字都可能掉腦袋。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了,習慣使然,這種時刻再細究這個也無意義。
“你將這些奏疏全都收起來,送到侍從室,讓他們去鑑別,把與張驄無關的挑出來,其他的朕一概不看!”
“是,奴婢遵旨。”
“還有,明發旨意,明日召張驄入宮奏對,其他人,朕一個不見!”
氣人誰不會,他媽的氣死你們。
“今天就到這裡吧。”朱厚照指了指這一大攤,“你命人收拾好。朕去一趟坤寧宮。”
不看了,到後宮放鬆去了。
沒有天子的旨意,這些奏疏上罵得再兇,難道還能有誰自作主張把張驄給抓了?
他不是什麼幼年弱主,幾十上百個官員鬧出一點兒聲勢就想嚇住他?
這怎麼可能。
就是這些人全部辭官罷任,朱厚照也同樣不懼。
朱元璋都把官員殺到不夠用了,一樣沒事。
前世的經歷告訴他,官僚系統中最為重要的一定是事務官,就是具體辦事的人,頭頭有用,但缺一段時間的頭頭是可以的,唯獨不能缺下面辦事的人。
這些人都是不怎麼冒頭的小人物,輕易不會放棄自己的官職。
只有那些清流,幹不出什麼具體的事,還覺得離了他就不行了。
反正這個準備他是做好了。
而且有這個可能。
歷史上,劉瑾禍亂朝綱的時候,很多大臣就引憤而去,現在人人都覺得張驄就是個忽悠皇帝的奸佞,如果天子始終不聽勸,那麼估計也會有大臣遞上辭呈,以示決心。
沒關係,他現在就要召見張驄,還要看在他就不答應的情況下,這幫人能做出什麼來!
侍從室裡,靳貴著急,謝丕、景暘則有些不安,他們兩個都還年輕,沒有見過這種如洪水一般的奏疏。
結果惹來皇帝的兩句教訓。
“朝堂動盪,自有朕在前面給你們頂著,你們慌什麼?”朱厚照不客氣的說,“如果你們要加入這幫人來勸誡朕,趁早收了這條心,要麼就當棄官而去的第一人,否則就安安穩穩做事。朕這個皇帝還怕這些?!”
“臣等不敢!”
“起來,幹活兒去。”
“遵旨。”
朱厚照掐著腰,快速的來回踱步,想了想去覺得還是等明天見到張驄再說。
張驄自己當然知道那份奏疏上去的影響,但他同時也知道,正德皇帝不是一般的軟弱之主,幾封彈劾的奏疏要不了他的命。
但並不是說接下來就萬事大吉了。
其實才剛剛開始。
皇帝提出了免除優免,這是一個目標,不是一個措施。
這個目標為什麼來找他?
為什麼不找旁人?
因為僅僅是天子支援,‘不管不顧’似的下個命令,是做不成這件事的。
這個目標之下,你得有具體的措施,至少要有個粗的方向。
這部分內容就需要他來提供了。
這就是為什麼找他而不找旁人,因為皇帝相信他能辦成。
所以聽到旨意要傳他入宮覲見以後,張驄便頓時緊張起來。
明日見君,他一定要說出個一二三,然後皇帝斷然決定:好,咱們就這麼辦!千難萬難、哪怕殺出一條血路,反正衝著這個目標就去了!
這才是一個辦事的樣子。
不過張驄其實內心之中也覺得奇怪的,
這麼大的事情,皇上怎麼就相信他張驄能辦成?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這就是朱厚照的先知記憶在幫忙,因為張驄的後世評價不僅僅是政治家,還是改革家,是有明一代非常有能力的首輔!
《明史》對他的記載是說:清勳戚莊田,罷天下鎮守內臣,先後殆盡,皆其力也。
就是說都是他的功勞!
基本上,可以這麼講,這個時代、這種高難度的政務上,如果張驄做不成,那找旁人也就是碰碰運氣。
翌日,京師的街頭還如往常一般,秩序仍然在,不過暗流湧動,私下裡不少人都在互相傳遞訊息,每一家也都會派人盯住著宮門。
當然了,也就少不得知道張驄入宮,而那一身穿紅袍緩步前行的場景可是不少人的心頭只恨。
天子還是召見了他!
而在宮內,
朱厚照卻給張驄賜了坐,一副將其封為心腹之臣的架勢。
“今日朕召愛卿來,宮內宮外諸事不談,只談一件事,如何做。”
張驄是有備而來,他從袖口中拿出東西,“陛下當日曉諭微臣以後,微臣便日夜苦思,幾日以來,倒也有所得,今日願上呈皇上,以供御覽。”
“你準備怎麼做?”朱厚照面容緊著。
“一,定法規。如臣先前所說,若要除優免,必要清田畝,而清田畝又是千古之難事,因而必得朝廷下清田令,強令各地官員配合,並且要明確清丈的範圍、方法、程式以及責任人。”
責任人這個詞,朱厚照老是拿來嚇唬人,現在這幫人也會講了。
“恩,接下來呢?”
“二,定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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