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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屬意將軍起復,請將軍不要心灰意冷,稱病避官。否則朝堂論理,如何推舉有病之將?邊關重地,怎可託於危重之帥?將軍只需養精蓄銳,坐待吉時,勿聽勿信,勿急勿躁。另,大明邊患日盛,本宮決意勵精圖治,整兵備戰,重現大明太祖、太宗萬國來朝之象!唯請公在野之時詳述邊關之險要,戰陣之妙法,撰寫成書,整理成冊,以供後人瞻仰……”
“老何,送信的人呢?”王越忽然起身往外追去。
結果管家說道:“老爺,人已經走了。”
一聽這話,王老爺子急得都跳腳,“哎呀,你怎麼能讓他走了?!”
王芷不知是誰能讓自己的爺爺有這般反應,也急忙爬起來去尋了那封信一探究竟,“爺爺,怎麼了?”
王越對孫女兒也不藏私,“你瞧,竟然是東宮來的信。”
“東宮?”王芷大約也想不到東宮怎麼忽然扯了進來,但看內容已震驚不已:那位殿下,竟已猜到了她的對策?
但內容她大概是不喜歡的,抿了抿嘴唇,就算東宮聰慧,但這是要讓他的爺爺去冒險。
卻說王越老將軍,壓根不是沉靜如水的性子,這封信接在手裡,勾得是他多年的夙願,所以一時間是坐坐不得,站站不得。
“芷兒,你說這真的是東宮來信?”
不說旁的,王老將軍覺得這字型就夠搞人的了。
王芷那張嫩滑的臉似能擠出水來,便是蹙眉凝思,也是不減一分豔麗。
“屠尚書的信,交代了李廣之死的過程。若不是太子,陛下如何能決意殺掉李廣?”
王越嘆氣,“關鍵還有周太皇太后。也不知那個老糊塗如何惹得周太皇太后對他不滿的。”
宮裡的事情隱秘,這些緣由他們就無從知曉了。
“不論如何,李廣之死也一部分因著太子。太子怎會在此時來了這封信?”
王越一時也想不清楚,“不行,我得給東宮回信,一探究竟。不然我這心裡實在難熬。”
王越急,
他是一個靠山倒了,
忽然間又有一個冒出來,那便怎麼也要抓住。
但孫女王芷阻止了他,“爺爺不可。”
“這有何不可?”
小姑娘薄嫩紅潤的嘴唇輕啟,微縫之中露出一排貝齒,“本朝,東宮的位置極為特殊,太子在陛下的心中位置極重。若爺爺所念之事易如反掌,今日來的便不是信箋,而是聖旨。”
王越心頭一涼,那豈不是說還有變數?
“朝中諸臣想借李廣之事,清仕路、整朝綱,少不了一番明爭暗鬥。因此,太子算準我們有可能稱病……”說到這裡,姑娘秀眉又落下一分,“有如此心智,必然也做了萬全準備,故而爺爺不必著急,此事必會有個結果。只不過大勢難違,一旦事不成,爺爺可想好了退路?到那時,東宮發不出聲音,哪怕想勉力保下爺爺,也只能秉公辦理。現在去了信,反倒落了口實。”
王越一想是這個道理,但他就是心癢癢。
“可東宮是主,我是臣,東宮這樣來信直截了當。若我們隔岸觀火,這心思也瞞不住啊。東宮哪怕敗了這一次,東宮還是東宮。你爺爺我往後再去攀他的門楣,又怎麼攀得上?”
王芷真不知道說什麼好,都七十二了,還考慮之後再去做官……
她多次勸過,這時候也不必再講這些車軲轆話,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畢竟東宮的好意,若不理不睬,確實不妥。
忽然之間,她的心頭閃過一絲亮光。
“撰書!”娉婷的身影忽然轉了過來。
“撰書?”
“爺爺你看,東宮的信裡已經說了,讓爺爺將邊關的形勢、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詳做整理。這事不必摻和朝局吧?而且……若太子成了,此書是爺爺的功勞;若太子不成,此書也是爺爺的心跡,太子亦不會心生嫌隙。”
王越一拍手,妙啊!
“只是……”也不知怎的,王芷的心頭忽然猛跳,應當……不會有思慮如此周全的人吧?
“只是什麼?”
王芷繼承了王越身形挺拔的特點,姑娘家發育又早,如今她也是身形修長,光可鑑人。
她再看了看太子的信,忍不住輕咬了嘴唇,“難道……難道東宮寫信之時,已經料到我與爺爺會有今日這樣心思?不然怎麼忽然叫一個武將寫書?”
“嘖。”王越不是很滿意孫女的話,自傲的說:“你爺爺我是進士出身!”
……
……
因為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已經叫人有些覺得很不適,所以太子命人端了炭盆。
一邊搓手烤火,一遍鎖眉沉思。
火熱的炭火映照的他的臉上都有些紅色。
不知是烤的,還是氣的。
他原以為屠滽只是個個例,沒想到給李廣送錢的還真不在少數。所以說朝堂上那些‘國家大義’的話還是少聽少信為妙。
炭盆的對面,是王鏊。
既然太子的態度重要,他自然也是當仁不讓的來了。
就如徐閣老所說,他不是來當說客,他只是想知道知道太子是怎樣一個想法。
當然,按他的品性,是不會說什麼假話的,只是將那日閣老的話以及話裡的憂慮傳達而已。
“王先生是個至誠之人,想必不會有什麼虛言傳來。”朱厚照語氣幽幽,但從頭到尾聽下來,他的眼神其實有變化——徐溥是真的老了。
“謝殿下信任!”
“我信任你,這何需言謝?”太子說話的確叫王鏊心安,“不過我想問一句,閣老與王先生既然有那樣的擔心,為什麼還是一定要反對父皇,不選王越將軍為三邊總制官呢?”
“回殿下的話。李廣死後,太多人避之不及,即便選了王越,朝局的形勢恐怕也會對王越將軍不利,更對西北戰局不利。”
這是廢話,也是文官們現在說的充分的理由。乍一聽是很有道理,但其中關鍵是不派王越是不是可行?
國家最知兵的將軍們都在邊關,可邊關月月都有敗仗,現在為了朝局的形勢還不派王越,這不就是放著有用的人不用嘛!
而且,朝局的形勢是什麼,不就是你們這幫人?
所以朱厚照對這個答案是不會滿意的。
“一個合適的將軍卻派不過去。傳至後世,不知是我們朱家父子可笑,還是朝中大臣可笑。荒唐至極。”
王鏊聞言屁股離了板凳,不敢再坐了。
好在朱厚照起了手勢,“我不是在說先生,不用多慮。我先前就說過,王先生是至誠之人,誠心對我,誠心對天下人,所以本宮也不會瞞先生,本宮是屬意王越將軍的。”
王鏊聽了這話,心中五味雜陳,這樣的話,必有一番風波啊!
“殿下?!”
朱厚照不怕說出這話,
事實上,朝廷裡現在只有他說出這話,否則這理和勢就一邊倒了,那就什麼也論不起來。
雖然屠滽等人也會支援王越,不過他們本就是李廣的‘門人’,在李廣已死的情況下,難以形成抵擋之勢!
既然如此,那就太子來起這個勢!
“殿下。”王鏊跪了下來,“微臣斗膽,請殿下賜教。殿下為何前後態度有如此的差別?殿下又是作何打算?”
“本宮沒有在使什麼厲害的計謀,唯一個信念:在當世,本宮不想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按下王越的任命,你以為最開心的是朝中反對李廣的君子?不,是在西北為害的韃靼人!在千百年後,本宮不想後人讀這段史時罵我們無能無德,明明有力量,卻限於朝堂的局勢使得國家蒙難,民族蒙塵!”
“徐首輔說的對,不要勸我。你也不要跪著了,回去吧。這件事你可以不助我,但我要你不能反對。今後,也不會影響你出閣入相。”
“殿下此言折煞微臣了。”
皇太子沒再說什麼。
王鏊也走了。
炭盆前的朱厚照似乎還沒什麼表情,
良久,終於說出之前那句在心裡的話,“徐溥也是真的老了。”
劉瑾一邊加炭,一邊回話,“殿下可是聽出了什麼?”
“他這個內閣首揆,就像個受氣的媳婦兒。公公婆婆都不好伺候。百官所請,他不敢不應,父皇那邊也要照顧到。而且又是年老致仕的時候,他的本意應該都不想摻和進這些事裡了。辭呈一擺,任你們寫,總歸是交了這趟差,反正父皇是不會要他的命。”
心裡萌生退意,自然進取之心全無。但兩邊和稀泥,就是兩邊都不滿意。可一般人完全聽不出來其中想躲了這事的意思,還以為徐大人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為國呢,
“殿下的話總是一針見血,說實在的,奴婢都沒想那麼多。”
說話間,張永也進來了。
朱厚照也不多話,把手裡的一張紙條遞給他,“父皇和司禮監那邊我都已打了招呼,你去要幾個東廠的人。把這幾日來上疏反對的幾位大臣的底,給我摸一摸,尤其那個陝西道御史胡貴閔!”
這個人,賬本上可是有他的名字的。
“是!”
都說對大局不利?那就看看究竟誰是大局,對誰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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