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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語文找到了江西巡撫袁狀的府上。
幾個月前在京師,袁狀眼巴巴得看著趙慎這個南贛巡撫留在京師,加了刑部侍郎的銜不說,還進入了皇帝的視線。
而且新君登基正是用人之時。
更添了想象空間的是,新君年方十五,這往後啊,大明朝做主的這位時間還長著呢,也就是說留足了升官的年限。
等他下次再見到趙慎說不定都要以‘下官’自居了。
但一人一命,這是別人的命。
袁狀與許多人一樣,在京師培訓期間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一封聖旨。像是一些該拜的朝中大佬他也想辦法去了,可得到的回應卻是一樣:
沒有人敢給他許諾什麼職位。
強勢的君主在位,如何用人,臣子很難有空間操作,除非是迎合了皇帝的政治意圖。可本來名額就少,江西已經出了一個南贛巡撫,要再出一個怎麼能容易?
袁狀本人也沒什麼特別突出的地方。
於是就這樣帶著失望之情回到了江西,回來之後鬱鬱寡歡。看著浙江、福建倒是搞得挺熱鬧,一幫人天天在皇帝的眼前晃,他們這些人就更加沒有露臉的機會了。
毛語文拜府的時候他本能得先害怕起來,
還以為是朝廷要收拾他!
結果想來想去,江西沒出什麼大案,應當還不至於。
這樣,袁狀便穿戴好官服,整理好心情出門迎客了。
毛語文兇名太甚,這些年殺了不少人,突然出現在江西他也想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饒州有個知府,名為王升,中丞可知道他是什麼來路?”
“王升,是那個王修仲嗎?”袁狀接話反問。
毛語文點頭,“應當是他。”
“毛副使說來路,怎麼?王修仲得罪您了?”
“他倒不是得罪我,我刑部的牢頭兒出身,不是什麼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他是得罪了陛下。”
“這叫哪裡的話。王修仲平日裡是膽子大了些,但再大也不能得罪陛下。毛副使還請詳說,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了。”
於是毛語文便將前幾日在饒州府鄱陽縣的事情一一說明。
“錦衣衛抓人,他一個知府敢阻攔,本使實在是鬧不清楚。”
袁狀聞絃歌而知雅意,“王升是前任南京禮部尚書王平的次子,要說來頭也就是如此。不過其父體衰、早已致仕。要麼就是其他的什麼人?”
毛語文從袖口裡掏出一樣東西,“當初袁中丞在京師的時候就應該聽聞過詹秀山一案,如今陛下已命原南贛巡撫親審此案。這是最新的訊息。這個叫徐樹峰的人,應該關在按察使的大牢裡。中丞若是得便,還是讓在下去把人提出來。”
袁狀有些為難的樣子,但也沒辦法,“聖旨如此,本官也不敢不遵。只是徐樹峰……牽扯太廣,真要是放他出來,不僅江西,我大明怕也要亂上一亂。”
毛語文彎起嘴角,他拱手向北方,“怕什麼?皇上在奉天殿坐得穩穩當當的,這天還有誰能掀了不成。若是中丞實在覺得為難,那也成。巡撫衙門出一紙命令,讓饒州知府配合著錦衣衛抓了那詹氏一族再說。”
“詹氏不可輕抓啊,副使!”袁狀急得拍了拍毛語文的胳膊,“江西的事情盤根錯節,您要是真的都抽出來了,那也是叫陛下難做。”
毛語文有些急了。
這些個文官,話說得好聽,就是不大肯真的為你辦事。
可是巡撫已經是江西最大的官了,倒是浙江巡撫王瓊懂事些,可浙江的官管不到福建的事,除了這個袁狀他還能找誰?
“中丞,我的小命我自己有數。此次拜府,我別無所求。要麼你讓我把人帶走,要麼你讓我把人抓走。我都可以,您看著選。”
袁狀左思右想之後,說道:“還是遵旨意辦事,這徐樹峰若是副使真的想帶就帶走吧。不過得稍等上幾天。”
“為何?”
“徐樹峰畢竟不在巡撫衙門裡,副使也給我時間,讓我去要人。”
毛語文字來想說,那還不如自己去要。不過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外來的人,江西的情況他不清楚,有巡撫出面,各級官員總歸是要賣他一個面子。
當然,巡撫衙門裡怪異的氛圍已經讓他開始懷疑了。
出了府之後,他就對身邊的田二說:“江西巡撫也有問題。回去說。”
田二大吃一驚,急忙低頭跟上。
等到了住所,門窗關緊。
毛語文才開始詳說:“抓個商人抓得這麼困難,老子還真是第一次。看起來這詹氏還真是有些背景,弄得許多官員都明裡暗裡的維護他。”
“頭兒,越是這樣,越不能多等。這幫當官哪裡是幫詹氏,他們是害怕出了事情,也把自己給搭進去。所以時間久了,就更難抓了。”
“別急,讓我想想。”
毛語文握拳輕捶腦袋:
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思。他稟報過淮王的事,但陛下還是要他來了江西。這是否說明涉及宗藩也沒什麼關係?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詹氏其實已經被暗中保護了起來。
他手頭確實沒有聖旨,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詹氏有罪,如果地方政府可以配合查詢一些其他罪證那也可以,本來他也有過這樣的期望。然而看到江西巡撫都這樣推諉,其實此法已經斷不行。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強行抓捕……
“咱們只有八十多人。”
田二有一股子狠勁,“咱們是錦衣衛!”
這話曾經很有力量。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錦衣衛說抓就抓。
但從弘治皇帝開始,皇帝對廠衛的限制就挺厲害,通俗的說,他們就是皇帝的狗,狗咬人厲不厲害,是要看主人的。不同皇帝的錦衣衛指揮使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牟斌到現在還在指揮使的位置上。毛語文摸不準皇帝是不是想和先帝一樣。
而且這種東西都是相互的,
因為文臣也會看風向,他們一看你並沒有接位,就會猜測你的聖寵其實也一般。所以就先這樣生生的頂你一下,看你怎樣。
不是說這幫文臣不怕死,也許是……不這麼做反正也是死。逼急了嘛。
現在毛語文也漸漸被逼急了,他在努力的讓自己不要焦躁。
“再等等,看看巡撫衙門交不交徐樹峰。不交再說。”
這樣打算,今夜怕是又要捱過去。
後半夜時,月亮高懸,月光之下是一棵樹的枯枝。
他們所住之處忽然在後半夜現出一絲火光,秋日乾燥,火染了枯枝以後、晚風一吹便起了勁頭!
霎時間屋子周圍開始有了火勢!
火光越來越旺,並且燒出了枯枝‘噼裡啪啦’的聲音,嗆人的煙味也讓人覺得窒息。
毛語文在深睡之中,只聽到熟悉的聲音叫了起來,“走水了!”
聽話間,他猛然驚醒,隨後一掀被子直接起床。
走到門邊,用力一開,大概是帶起了風,熱息火光一下子衝到他的面前。
“啊!”
毛語文字就是剛剛醒,忽然受了這般驚嚇,忍不住叫出聲,並且連續向後最終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緊接著,門口出現田二的身影,“頭兒!快走!馬上就燒到這裡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毛語文僵化的腦子才慢慢轉動起來,一時間怒火從心中升騰而起。
有人縱火!
“快走!樓梯要被燒斷了!”
“不能過去,那邊都是火!只能跳下去!”
毛語文定睛一瞧,一樓也有人在火光的夾縫中逃生,而二樓,他們這十幾人急得團團轉卻無路可走。
可火就要燒上來了!
啪!
毛語文踹斷了欄杆。
“跳下去!全部!”
其實下面也是火海,而且火焰燒得一跳一跳的,感覺都到了臉上,這跳下去還不是個死?
眾人猶疑之間,田二去把毛語文抱了起來,“頭兒,我護著你跳。”
……
……
天亮之時,袁狀聽聞了錦衣衛行行轅被燒的訊息。
他驚嚇得跌坐在地上,哭泣著大喊,“是誰!是誰做了這愚蠢至極的事!”
話音還沒落,外面就有騷動。
毛語文之前是想走正常程式,可這幫文明人在他講道理的時候並不想和他講道理。
這件事也許真的是巧合,但太像巧合的事,說出來、皇帝聽進去就是另外一種性質了。
袁狀之所以說蠢,緣由就在此處。有了這件事,錦衣衛哪怕做得有些過分,皇帝也不會說什麼,因為江西太過蹬鼻子上臉。
“中丞,本使今天就要見到徐樹峰!”
毛語文的頭髮略有凌亂,臉上還有汙泥,但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
徐樹峰一拿,問出裡面究竟是什麼事,他抓人定定心心,誰再攔,就殺誰!
“毛副使請稍坐,本官這就要去要人呢。”
毛語文把佩刀解了下來,咔一下放在桌上,“天子親軍,皇權特許。中丞,錦衣衛是奉了聖旨來江西的。結果卻差點在江西死了人。江西,還是我大明朝的江西嗎?這件事,我必會上奏陛下,中丞好自為之。”
袁狀真是想吐血,他真的想知道是哪個混蛋出的這主意。
到了這個關口他也沒什麼好辦法了,“徐樹峰,可以給毛副使。但是有些案子,要怎麼查、查到什麼程度,毛副使自己心裡也要有個數才是。”
毛語文眼皮一抬,盯上了他,“皇上說過一句話。”
“請賜教。”
“萬事有朕。”毛語文站起來慢慢靠近,一字一句說:“你說的那些人,就是個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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