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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是在正月時跟隨王鏊入京的。
王鏊作為浙閩總督需要參與三月的大事,福建路途遙遠,所以就早些出發。
皇帝在傍晚時召人入宮,隨著這樣的次數越來越多,本來許多臣子也就習慣了。
只有些吹毛求疵的御史還在給皇帝上疏,那意思,子嗣傳承也是皇帝政務的一部分,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陛下不能夠厚此薄彼。
王守仁收拾東西入宮時,家裡人還這麼提醒他,說‘恐有言官藉此上奏’
王守仁覺得很不以為然,皇帝重視國政,召見臣子奏對的次數遠超前面幾位帝王,這種時候作為臣子,他怎麼還能有此顧慮?
所以王守仁發了脾氣,就把家裡的這個管家給趕了出去,文人有時候就是有這麼個倔脾氣。
京圈就這麼大,只要這事兒有點兒話題性,馬上就開始傳播。
不過王守仁不管那麼多,他回屋沐浴、穿戴好官服,非常正式的去見了皇帝。
等到他到了,卻也只能在侍從室裡等候,
王守仁大為震撼,因為在他之前還有個四川布政使費宏也在排隊等候。
侍從室裡的汪獻、謝丕和嚴嵩這個時候也一樣忙碌的很。
費宏掌管一省民政,而且當今陛下明顯對省級官員特別關注,王守仁又知道費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狀元,雖說只大他四歲,但那也是妥妥的前輩,所以還是分外尊敬。
“子充公。”
費宏也認識王守仁,拱手示意,“王參政不必多禮。德輝公一切安好?”
德輝是王守仁的父親。
王華當年在詹事府做過右諭德,當時的費宏是左贊善,說白了就是老領導。碰上面了一些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多謝子充公掛念,家父萬事都好。”
“那便好。”
王守仁搞不清楚情況,原本太監去傳旨的時候他本以為是蠻急的呢,結果大家都等在這裡,“子充公,這是回京述職?”
“不錯。近來各地督撫和三司官員陸續進京,陛下先前已有旨意,要分別召見。”
王守仁感慨,“陛下之勤政可追太祖,真可謂我大明之仁君。”
再轉頭看侍從室的三位,他們大多也都忙忙碌碌的樣子。
嚴嵩不知道寫了什麼東西去拿給汪獻看,汪獻大致掃過,指著上面道:“語氣加重些,當時陛下是有些怒意的,還是要叫他們儘快回話為好。”
“是。”
費宏大約是先來,所以知道一些,便對王守仁說:“也是前幾日剛剛聽說,廣東的布政使吉應和在陛下詢問戶數、田畝、賦稅時答不出來,陛下頗為惱怒,也使後來之人萬分緊張,生怕在君前出醜。”
王守仁又一次震撼。
看來這述職不下於一次京察了,京察還有辦法從中做手腳。在君前要是顯示不出幹練,那可就無可救藥了。
不過看費宏老神在在的樣子,應當是心中很有把握的。
不多時,有一個頭發半百的老人擦著汗從正殿裡出來,陪他一起的還有皇帝身邊的太監劉瑾。
劉瑾看到王守仁訝然了一句,“是王伯安到了。”
“見過公公。”
“免了免了。”
劉瑾看向他的眼神明顯不一樣。讓費宏覺得有些意外。
不過劉瑾還是按照順序來,先請了費宏,“費先生有請吧。”
王守仁剛站起來又坐下,隨後他的視線又落在門外廊道里那個老人家身上,看他走路微顫他本想幫忙扶一下,
卻聽身後一個聲音提醒,是謝丕在說話,“王參政,不必擔心。應是給陛下問了幾句關鍵的。只要不說假話,就沒有問題。”
“假話?”
不久後,靳貴走了進來,將記錄的東西交給謝丕,“以中,明日記得去戶部核實一下這幾個數字是否準確。”
謝丕站起來雙手接過,“是。”
交代完之後,靳貴又折返回去。
謝丕解釋說:“有些人面聖就會緊張,有些人是說謊緊張,只以結巴、或是回奏不流暢來論人職才能,陛下覺得會冤枉一些不善言談的臣子,所以會在事後核實所提問的一些資料。只要沒有故意撒謊,陛下都不會追究。”
當初侍從室之所以成立,就是為了輔助皇帝記一些朝政,這些年過來,其職權範圍當然會逐漸擴大。
其中核心一點,就是皇帝會對官員所奏的話進行核實。不管有沒有用,至少官員們會有所忌憚,不敢隨意的撒謊。
王守仁聽完心中則不以為然,欺瞞皇上?他是絕對不會幹這種蠢事。
謝丕說完這些便忙去了。
邊上的嚴嵩看得很是羨慕,王守仁是狀元的兒子,謝丕也是狀元的兒子,剛剛在此處的費宏本身就是狀元。
嚴嵩即便自認優秀,可在這麼多牛人面前也不免自慚形穢起來,他在朝中唯一關係比較近的就是剛剛轉正的刑部侍郎趙慎,可也僅是個侍郎而已。
王守仁除了父親,還有很受重用的王鏊幫他撐著。
嚴嵩思來想去,還是難以排解心中的怨氣,人啊……就怕和人比。
王守仁沒有等多久,像是述職,發揮越好的臣子時間就越短。大明時,四川這個天府之國上繳的賦稅佔全國財政收入不高,基本就在2%—3%的樣子。
其實四川在宋朝時人口眾多,超過了一千萬,經濟也發達,上繳的賦稅超過全國的三分之一,但有明一朝四川的經濟發展一直緩慢,存在感也不高。
主要開國的兩代帝王重心都在北邊防務,等到前面幾位去世了,後面也沒幾個正常皇帝。
朱厚照心裡種了一顆種子,待後續再說,費宏主政四川以後,四川的田賦有所增長,已經從前兩年的八十多萬石,突破至今年的一百萬石,成效顯著,足以說明天府之國的底子還是很好的。
費宏離開後,王守仁低著腦袋,不急不躁的走了進去。
福建的事,不知道皇帝是個什麼態度,他這一顆心還懸著呢。
而沒等他跪,龍椅上的皇帝已然發問,“山匪在陸地上都不遵朝廷號令。你有幾成把握,讓他們在海上還聽朝廷調遣?”
王守仁直起上半身拱手,“啟稟陛下。首先,山匪並非天生就願為匪,大多數人是求一活路而已;其二,朝廷赦免了他們死罪,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大部分人並不願意再次被朝廷通緝;其三,陛下仁德照世,便是再無心無德之人也該知道感恩二字;其四,按照市舶司規定,所有船隻出海都要遞交船上所載人員的名單,出海的又都是青壯之人,他們父母、妻子都在大陸之上。”
朱厚照點了點頭,不管怎樣,王守仁能一二三四說出來,就說明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朕還好奇,你是怎麼把一群土匪給撮合起來的?”
“陛下有所不知,綠林中人也講義氣,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臣抓獲他們,卻沒有殺他們,因而有幾個說得上話的大土匪,是信服臣的。”
“他們一共多少人?”
“幾個寨子加起來,要有將近一萬人。”王守仁想了想之後回道,接著又說:“陛下,開海之後,倭寇必來,大明朝的北邊防務又不容有失,國庫則無力支撐南北兩端同時有戰事,在這種情形之下,臣以為利用福建山匪是一箭三雕之策,一是避免了朝廷兩線備戰,二是使朝廷有了抵禦倭寇的力量,三,這些百姓也有了活路,否則他們將不得不再落草為寇!”
其實順著王守仁的思路去想,就會發現,發動這些人確實是一個妙棋。
誠如他所說,朝廷和韃靼還沒打完,哪裡來的銀兩再去組建水師。
“王伯安,朕不是不准你所請,但朕要一群土匪何用?”
王守仁一時未能理解,“陛下的意思是……”
“伱在福建暫時就先不要回來了。當年你是追隨過王襄敏公的人,應當知道土匪和官軍的區別,這些人既然服從你,那你要讓他們脫胎換骨。”
朱厚照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用人就要‘榨’出最大的價值來,反正這幫人服王守仁,叫他去最好。
“臣謹遵陛下聖旨!”
皇帝的話意也不難懂,就是要他訓練好這支亂哄哄的土匪。
“再也,為朝廷效力,朕一些銀子還是捨得給的,也不要讓人家覺得是為朝廷白白賣命。你說個數吧。”
這一點出乎王守仁的預料,大明財政緊張。他沒有想過皇帝的格局能大到這般程度。
所以也只能臨時現想,其實雖說有一萬人,但其中有些人明顯是不夠格,他最多隻要六千人,六千人……
“陛下,臣覺得二十萬兩銀子足以。”
朱厚照嗤笑一聲,“二十萬兩都不夠吃上多久的。更何況還需要船隻、武器。朕撥你三十五萬兩。不過話要說在前頭,銀子撥付要登記造冊,這些都是百姓所繳納的賦稅,既然花出去,朕總要知道花在了誰的頭上吧?”
所謂登記造冊,其實就將這些人納入進了朝廷的體系。換句話說,他們成了領軍餉的人。
而對於朱厚照來說,王守仁這次的提議給了他驚喜,所以他給錢給名義,也是想看看,資源充足的條件下,這個大佬到底能給他帶來什麼。
有些人適合管理百姓和土地,像是未知的海上世界還是需要像王守仁一般的人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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