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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的情況,牛鼻子就是在朝為官的謝閣老。

如果餘姚謝氏不帶頭反對朝廷政策,那麼王鏊到了之後也能遊刃有餘一些。

朱厚照營造出這種局面非常不易……不過怎麼說呢,中國歷史只要是聰明一點的皇帝都會或多或少有些成就,便是因為皇權還是無可阻擋的。

因為有他在這裡給閣老下眼藥水,那麼事情自然就好做。如果是昏庸的皇帝,開海、浙閩總督等種種事宜都由某位大臣去推。那困難就會很大。

到時候以謝遷為一方,諸多利益相關臣子聚集,再以王鏊為一方,兩方相互鬥去吧。反正皇帝不關心、也不聰明,兩方都去忽悠他。

所以皇帝仍然是非常關鍵的因素,也就是所謂的人治。

六月的天非常炎熱,但路好走,王鏊、王守仁一路不停,不接受沿途官員的拜請,甚至過浙江也未停留,抓緊時間趕到了福州城。

浙江巡撫兼布政使王瓊,按察使彭澤,都指揮使譚聞義,並福建巡撫葛平、布政使豐熙、按察使章黎、都指揮使於子初,全都過來迎接拜府。另外,還有兩地的鎮守太監、並杭州製造局的內官也會一起。

因為王鏊在官場上的地位太高,帝師的光環可不是開玩笑的。

上一個皇帝的老師叫劉健。

以至於先前還心思活絡、想要爭當浙閩總督的王瓊也說不出話來。甚至都有些自我嘲笑,皇帝屬意這人,他還爭什麼爭?

就是王鏊身後跟著個特別年輕的青年官員,叫許多人不明就裡。他憑什麼能獲帝師如此重信?

浙閩總督府沒有設在杭州,從財政上來說,浙江更重要。但從地理上來說,杭州位於最北端,如果浙閩總督放在這裡頗為不便。

後來,滿清政府也設立過浙閩總督,駐地也在福州。考慮是兩個,一個是當時臺灣收回便於管理,二是兩江總督就在南京,兩個封疆大吏…離得太近了。

而就此時來說,浙江在弘治十七年已經被收拾過一回,尤其浙北,這個時候再放在杭州其實也會顯得頭重腳輕。

總督府已經準備好了,大概是找的原來的一處莊園,正門口對著大街,上書浙閩總督府五個大字,門兩邊是兩座威武石獅子,臺階上去是白色大理石。

院外紅牆環護,綠柳周垂。進了大門之後,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正屋上懸「公忠體國」匾額。堂屋外面的院落,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一帶水池,玲瓏剔透。著實是個好地方。

按照官位大小,兩個巡撫先講述近來兩省各自的狀況,隨後是布政使。

這一屋子,除了福建巡撫葛平,其餘的基本已經被皇帝換了個遍。而葛平是個膽小怕事的主,朝廷在浙閩兩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早就已經嚇壞了他。所以豐熙一來,他就萬事不管,成了豐熙說什麼就是什麼。

….

現如今堂上坐著一個總督,那他就更樂得甩手了。

「聽你們說完,本官是明白了,浙閩兩地官場上下都在猜測,朝廷意欲何為,如今官心不穩,眼睛也都看著本官這個浙閩總督。和你們一樣,來的路上也有很多人向我打聽,朝廷鬧得人心惶惶到底要做什麼。總之,就是一個亂字。不過各位都是皇上簡派來的官員,別人亂我們不能亂。另外,這次朝廷真正的目的,你們當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以往知道的人不敢說,現在就讓本官來說。」

豐熙是知道的。

但其他人卻不一定。

王鏊掃視了一眼眾人,「此次,朝廷欲開馳海禁,在兩省各設市舶司,管理海貿諸多事宜。」

話音一落,像膽子小的葛平嘴唇都在顫動。

浙江按察使彭澤

更是大驚失色。

而大部分,像王瓊等人,都陷入了鎖眉沉思之中。

王鏊一眼看中了彭澤,如他所言,這麼大的事,首先是這個小圈子要統一,「濟物(彭澤字),你有什麼疑慮?」

彭澤是典型的清流官員,一般也不怎麼在威權面前低頭,既然問了,他就敢說:「部堂,海禁可是祖制,祖制不可違。如今朝廷上上下下沒有聲音,部堂到了福州就突然說要開馳海禁,這如何使得?」

「不是本官要開馳,是陛下要開馳。我在這裡說,是要讓各位都心裡有個數,海禁開馳事關重大,我們本質上都是京官,所涉利益不深,但面對的地方阻力一定很大。所以,不可麻痺大意。」

彭澤深深震動,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最近浙閩兩地要鬧出這些事。

心裡焦慮之下,他哀嘆說:「聖旨一出,不止浙閩兩省,大明上下皆會震動,而且事涉廣大,這才剛剛開始浙閩兩省官場已然如驚弓之鳥,真的到那一天,下官恐會激起民變!尤其東南乃財稅重地,東南不穩,則京師不穩。卻不知這是誰給陛下獻的女幹邪之策?下官非得要參他一本不可!」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

王守仁趕緊向前一步,「濟物公稍安勿躁。如今浙閩兩地官場震動,乃是朝廷有意而為之。」

彭澤不解,也不認識王守仁。

王鏊說:「伯安是弘治十二年進士及第,原任兵部主事,此次浙閩之行,陛下欽點其為總督府參政。」

王瓊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年輕人,皇帝欽點?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聖卷。

「王參政請賜教。」彭澤拱了拱手。

「賜教不敢。只不過聽過陛下教誨。剛剛濟物公說東南乃財稅重地,這些陛下自然也考慮到了。如今各地早稻收割已近尾聲,大部分地方晚稻也該種下去了。陛下首先選了時機,也就是說開海的聖旨大約會等到九月、十月,晚稻收割、漕運北上之時才會頒佈。這是其一。」

….

「其二,之所以故意讓兩地官場震動,甚至派帝師前來,也是為了震懾當地,換句話說,如果這個時候兩地官場不震動,事後反而容易引起激變,現在震動了,而且震動越大就越不容易出事。因為他們知道,朝廷是要動真格的。」

彭澤能夠明白,「這是獅子搏兔的道理,不過若是真的有變動呢?」

這事兒豐熙來解釋,他是近臣,知道的多些,「江西、南直隸已經在儲糧了。」

屋子裡瞬間安靜。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白,皇帝的決心已經到了固執的程度,你要亂,那就亂,我打得你亂了,然後運糧進來賑濟災民。

無非就是明年春耕晚了一點,今年的早稻、晚稻保證好就行。

這是一整套的連續措施,只不過,多少會有些冒險。

王鏊這個時候不可能一直花心思去解釋,此時再辯論更加沒有意義,於是他站了起來,「各位,左右就是這兩三個月的時間,你們回府之後,各領任務。布政使安民種地,督繳稅糧;按察使改輕為重,若遇有盜賊生髮,相機排程,嚴行剿殺,無使滋蔓;都指揮使亦為至重,回去以後,考察將領,稽閱軍實,操練兵馬,稽察女幹宄。一旦戰守機宜,悉聽便宜區處!」

「是!」

眾人大喝出聲。

「還有什麼問題麼?」

豐熙坐在輪椅上,使勁的往前推了推,「部堂,微臣不知道浙江如何,福建有宗族和官員相互媾和,所以有汀州府等五六府,皆有拖欠稅糧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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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拖欠稅糧,不是說人家頂著你的官威,說我們就是不繳,你說啥也沒用。

而是以各種理由,一會兒說這邊百姓不繳納,收不上來。一會兒又說山路多交通不便之類的。反正就是這樣推諉。

當地的人畢竟熟悉當地,

外來的人不清楚,人家說出一個本地的什麼情況,你能咋辦?

可這是大事。

也是皇帝的底線。

皇帝定好了,不耽誤夏糧、秋糧。

但具體怎麼不耽誤,就是要具體執行的官員去做了,總不能什麼都指望皇帝吧?

所以王鏊也立即引起了重視,「王中丞,浙江有這樣的情形麼?」

王瓊回覆,「浙江相對好些,有一兩處也有拖欠,不過大概不是因為這件事。畢竟浙江聽聞浙閩總督之設也才不久。」

「那麼晚稻,你就要注意了。」

「下官明白。」

這樣的話,也就是福建一省的事,至於後面晚稻什麼情形,那就後面再說了。

但話說回來,福建解決的如何,浙江人是要看的。

於是乎王鏊、王守仁並福建三司使單獨開始籌劃解決。

….

問題的產生,大約也就是從豐熙來開始,京官、地方官互不信任,京官之前大獲全勝,甚至發出警告,地方官明面上不敢再有什麼動作。

但暗地裡還是開始使絆子。

「限期繳納,還是有幾府無動於衷?」

豐熙將一份文書上呈,「也不能說無動於衷。現如今汀州府、泉州府的知府已經換了,建寧府和延平府還沒有,不過即便換了知府,但知府畢竟也是一人。他們催徵即便用心,收效似也甚微。」

「癥結在何處?」這是王守仁在問,「若是路有盜匪,那便派兵保護,若是有人帶頭不繳,那便一律處置。百姓是看風向的,領頭的都倒了,還有誰會不繳?」

豐熙抿了抿嘴唇,「下官懷疑確實有大戶從中作梗,不過陛下並未要在福建掀大桉……」

這倒是。

但王守仁擺了擺手,「現在不是開海的事。現在是繳納稅糧的事。開不開海,該繳納的都要繳納。」

「可問題是,從知府、知縣,甚至到胥吏,他們如果都暗中抵制,不賣力,這稅糧又如何收得起來?」王鏊像是故意在考他。

這是個問題,幹活還是那幫人幹。

王守仁仔細思索一番,「部堂,倒不如先讓下官去做他一任知府如何?」

王鏊和豐熙相互看了看,有人主動請纓,那麼自然好,看看他如何施為,只要突破一個口子,那麼局勢就好反轉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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