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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幹就幹,不能幹就回家養著,又沒有強求。皇帝的這番話多少還是激發了一些威寧伯心中的男兒自尊。
按照旨意,回府以後他便籌備出發。
但王芷真的疑惑起來,她反覆和自己的二哥確認,“陛下真的催促你?”
“聖上的話,我哪裡還敢撒謊?而且,陛下似乎也不在意派我辦這麼難的事。”
這就奇怪了。
明明是遊走於刀鋒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兩邊得罪,皇帝為什麼還是要派她這個二哥呢?
姑娘側身走到欄杆邊,這裡是威寧伯府內的亭樓,廊簷高翹,梅花滿園,她迎著陽光,面板白得透亮,微風掠過,青絲飛舞,美得有如一副畫卷。
皇帝是故意陷害威寧伯嗎?
不會的。
沒有道理。
而且以今上之能,收拾一個失去了根基的伯爵,簡直如探囊取物。更加不會搭上民牧這樣關乎百姓的正事。
還是說,皇帝真的就是為了考驗一下二哥?
王芷微微搖頭,始終想不明白。
另外一邊王烜又急著出發,她也沒什麼辦法,“二哥一路小心。凡事,謀而後動。”
“好。”
王烜是拿了聖旨的,接下來他要去太僕寺與太僕寺卿王稟交接,又因為涉及到地方政務,所以勢必要透過當地的知府、知縣。
不僅如此,因為民牧是皇帝關心的政務,所以與一般的事情又有不同。
基本上,順天、保定兩地的巡撫他們也繞不過去。
好在太僕寺做這件事已經有幾年了,包括牛種、廩食的儲備發放,馬匹的查驗、收回,基本都有例可循。只不過這次順天府一次性退出六個縣,所需要的量多了些,工作量也會更大。
王烜覺得皇帝那邊催了他了,半點不敢耽擱。拉著王稟先拜會順天巡撫、順天知府、然後就往固安縣去。
搞得王稟很難受,但是王烜畢竟是威寧伯,手中又有皇帝的聖旨,即便這些都不說,兵部的許多官員都受過他爺爺王越的恩情,所以面子還是要給。
一路上王稟多番配合,一直到固安縣的時候,他忍不住拍馬上前,跟在王烜的側身旁,
“威寧伯,一會兒我們到了固安縣,屬下的意思先將當地的知縣叫來,宣讀聖旨、講明事情,然後將廩食、牛種交予他們,請他們先差官張榜,然後聯絡當地各鄉大戶發放,領一份廩食,收回一馬匹。若是馬匹不合格,則不給廩食和牛種。不知這樣安排,是否妥當?”
“甚妥。”王烜點頭應下,又問:“那我做什麼?”
王稟心說,你是上司,我是下屬,你要做什麼,我怎麼好安排?
不過人家既然這麼問了,他也只好硬答,“若威寧伯不嫌棄,不如就在固安縣尋一處所住下,這件事總歸是要辦個幾天的。”
“住我是會住下,我的意思是,我具體做什麼事情,咱們總不是就來固安縣住幾天的吧?”
王烜很認真。關於如何侍奉皇上,他與妹妹早已形成了共識,就是全心的辦事,其他不管。
王稟沒辦法,只好再想法子,給威寧伯找些他可以做的事情。
其實他的目的,是儘量希望威寧伯少管這些事,因為只簡單的接觸,他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麼人,所以說讓他參與的愈多,事情越不順利。
哪曾想,威寧伯是第一次接到皇上給的差事,那是事必躬親,各個細節都要詢問,而且他知道自己愚笨,所以膽子就小。
他害怕萬一將來回到宮裡去交職,皇帝問起來他啥都不知道,撒謊又不擅長,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
所以說從他的角度來說,那肯定不可能只找個地方住住。
這樣弄了幾天以後,
固安縣的幾個大戶受不了了,他們找到姓岳名成的固安知縣訴苦。
縣衙後院的隱蔽的小屋子裡,他們開口就說:“堂尊,這事情再這麼搞,大家都要撂挑子了!”
“便只說收回馬匹一事,不管誰說話,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本來差不多就行,現在是差半點兒都不行。更不可理喻的是,到最後罰銀子,都罰到我們自己人頭上來了!這不是鬧笑話嗎?!”
所謂民牧,就是朝廷給百姓一匹馬讓伱養,如果你養不好,或者本來朝廷給你的小馬駒是健康的,結果給你養出問題來了,那朝廷是不是得找你?不然小馬駒給下去,第二天百姓就全給你賣了。
現在朝廷雖然取消民牧,但不是說馬就不要了或者說對馬匹的健康不在意了。即便是朱厚照也不能開這個口子,因為還有其他地區沒有退出,真的決定馬可以隨便扔,那大明會瞬間損失天量的馬匹。
這不僅是錢,還是軍事物資,不能亂來。
但如果對於收回的馬匹有標準,那麼如何判定馬匹是否合格,就有灰色空間。
嶽知縣長了個眯眯眼,他攤手苦澀笑道:“兩位,你們也不要訴苦了。這人是上面派下來的,我一個小小的知縣能有什麼辦法?人家拿得是王命旗牌,憑得是大明律法,他這般作態就是金光滿身,無孔不入!咱們啊就將就將就,過了這一關再說。”
“堂尊,我們是沒問題。可上上下下那麼多張嘴巴要吃飯,這樣搞,今後便沒人替我們賣命了,到時候廩食牛種誰發?不能按期發下去,完不成馬匹收回,朝廷是不是不追究?”
“這……”
另外一位插話,“要不要探探這一位的口風?銀子、美女,只要他開口,咱們想想辦法就是了。”
“那也行,有的人就是胃口大,所以故意如此。”
嶽知縣倒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他有些猶豫,這種事做得成還好,做不成,那麼個愣頭青哪裡能饒過他?
見他躊躇,兩位大戶相互對視了一眼、點頭,眼神中也閃過一抹厲色,臉上的神色更有一種奸邪,
其中一人眯上眼睛,雙指併攏,幽幽的說:“堂尊,若是此事不成。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馬匹給換了。”
“怎麼換?!”嶽知縣小眯眼忽然睜大。
這還能怎麼換?
養得好的換給自己人,養得差的換給其他人,老百姓麼欺壓慣了,他們又能如何?這樣的話,到了欽差的面前,自然就好交差了。
萬一朝廷罰錢,那也和他們無關。
嶽知縣這麼問,好像顯得自己不知道一樣。
兩位大戶心裡大罵這傢伙裝傻,但臉上笑容卻曖昧,“堂尊放心好了,又不是頭一回,不會有什麼事的。如此一來,欽差可以交差,您可以交差,我們也能把事兒給辦了,朝廷的事順利完成,說不準堂尊還是領賞升職,這京裡,不是在辦大朝會?我等都聽說,現在知縣、知府可是吃香!”
這的確是個皆大歡喜之策。
唯一會哭天搶地的,就是百姓了。
嶽成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主要也接觸過威寧伯這麼個人,可以說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死心眼的。
所以到底是‘拉他入夥’、‘瞞著他幹’,這倒也是個兩難。碰上一般的人,當然是選前者,但這一位……搞不好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到時候他還一本把你給參了。
瞞著他幹……威寧伯看起來並不聰明。
左右權衡之後,嶽知縣心中有了定計。
但在北直隸當官,還當了這些年,如果只會欺壓百姓,那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不出事。
“萬一、本官是說萬一,萬一有了民亂呢?到時候又怎麼辦?”
只會斂財,那不是本事,斂財的同時把風險轉移,這才是本事!
三人一合計。
“有了!這欽差不是愛講朝廷法度麼?咱們就幫著他講,講得全縣皆知!他不是要不留情面、官事官辦麼?那咱們秉持這個口徑,該罰多少銀子就罰多少銀子,將來出了什麼事,他遵的是朝廷的旨,我們遵的是他的旨,遵旨而行,又有何錯?”
“說的有道理。有這麼一面大旗不扯,也是浪費。”嶽成滿意的點點頭,心中確定下來,“好,就這麼辦。”
長在威寧伯府的王烜並不知道真正的底層是什麼模樣。
什麼叫上有對策、下有對策,什麼叫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說句不好聽的,到了縣裡邊兒,有的時候聖旨還不如銀票好使。
次日一早,威寧伯被人領著去親自驗馬,太僕寺的官員教著他如何判斷馬匹的優劣。
他說一句優,後面一人在紙上打個鉤;他說一句劣,後面一人在名字後面打叉,再記下:罰銀3兩。
馬匹可是很貴的,正兒八經一匹戰馬要二十兩銀子呢。小馬駒收這個錢也是優惠。
大約也是在這個時候,
正德皇帝朱厚照在宮女的服侍下更衣,他身穿冕服,腰繫玉帶,頭戴烏紗翼善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自信的走進了奉天殿。
近來他還長了個頭,臉上的稚嫩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褪去,上位的氣勢也因為登基日久而越發醇厚深重,其眼神也越發銳利。大明,迎來了無比年輕又無比成熟的帝王。
“皇上駕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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