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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帝的首肯,錦衣衛就開始抓人了,為首的有三人,江同祖、馬益謙、陸孟。

並沒有直接的證據顯示這些人和行刺皇帝的大案牽扯在一起。

不過僅憑他們私下裡所散得那些怨氣,也足夠抓他們了。

而行刺的訊息一經走漏,一下子便驚動了滿朝的大臣,內閣三位閣老再加六部尚書,以及大理寺卿、都察院等朝廷重要的大臣,要麼是給皇帝上疏規勸,要麼就遞條子入宮面聖,其他一些臣子就更不必提了。

這也是朱厚照煩躁的地方,他出宮一次碰上這種事,以後這些儒學的老頭估計要更和他煩了。

這幾日,後宮因為此事不安寧,乾清宮也是如此。哪怕是一向‘縱容’他的王鏊也出言稍生硬了些。

“皇上身系天下萬民,肩負祖宗江山社稷,御極以來頗多善政,也一向穩重,卻不知緣何總是沉迷於出宮野遊,且原先只在皇宮,漸而又遠離京師,京師乃為國本,稍有差池便是地動山搖。臣誠拜乞懇,伏望陛下以社稷為重,再不行此類事!”

“先生不要急,朕走得遠也帶了不少人,所謂的刺殺只是有驚無險。”

“陛下!”

“好了,好了。朕答應先生,至少今年不會再隨意出宮了。”

王鏊算是瞭解皇帝的,聽到這麼句話,便不再過多去煩了,只是說道:“陛下,您真是嚇死老臣了。萬一有什麼閃失的話,老臣便也舍了這條老命算了!”

“神武衛、錦衣衛和東廠都叫朕給帶上了,能出什麼事?而說起來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些人不鬧一下,朕還不知道就在京師還藏了那麼多心懷反心之人!”

“微臣入宮的時候,錦衣衛已經在抓人了。”

“朕卻沒見幾封說廠衛之害的奏疏。”

“行刺天子是天大的罪。”

“先生就從不擔心朕會讓廠衛之害加劇。”

王鏊拱手,“陛下待老臣以國士,臣也明瞭陛下之志。所謂廠衛之害,是在君主軟弱或是昏庸之時才有的,發生在正德朝是絕無可能。”

朱厚照心裡舒坦,“知朕者,先生也。”

“不過,微臣也懇請陛下,盡力勿要牽連過多。”

“這話已經囑咐錦衣衛了。”朱厚照不再提此事,轉而問道:“朕出去了兩日,可有什麼其他的事?”

王鏊點點頭,“關於賓之先生。”

“李閣老?他怎麼了?”

“臣已盡力挽留賓之先生,不過他似乎去意已決,這些年來他接連喪子,擔著內閣的重任還好,這一卸下來,心志便枯了。”

朱厚照抿著嘴唇。

“人活著總要有個奔頭,他已無子,再無事,一年便如十年老了。再說,這重任不是還沒卸呢嗎?”

“是,可他確實無意廟堂了。”

“他是哪裡人?”

“祖籍是湖廣,不過他從小就隨父在京城居住。”

“京城不好,許多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心裡難受。朕給他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如就讓他到應天。調現在的應天巡撫何鑑入京。何鑑兩任巡撫地方,宣其入京為上。”

何鑑這個人,是傳統的儒家士大夫。

但他用實際行動來維護自己的清名。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所以其實所謂的名氣即存在感,不是那麼強。

他原先在河南任過知府,遇到災荒之年,他開倉賑濟,倉糧不夠又處處籌糧,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想方設法給百姓貸款、牛種,具體的實踐‘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

應天巡撫又是比較重要的職位,其治下蘇州府、松江府,每年的錢糧都冠絕兩京一十三省。這兩年他做得還是不錯的,種田種不出物資極大豐富的社會,但是他關心百姓疾苦,重視農桑水利之事,且沒有惡名,這在封建時代,已經屬於造福一方了。

當初派他去應天任巡撫就是看重他在河南、山東、四川等豐富的地方履職經驗,而且他是從知府、布政使衙門參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布政使、巡撫這樣一路路坐上來的。其實是朱厚照比較看重的官員。

現在地方官都幹到巡撫了,也差不多了。

“陛下屬意他到何處任職?”

朱厚照略作思考,“調任工部左侍郎。”

這話一出王鏊就明白,其實是為了讓其接工部尚書。

現在的工部尚書曾鑑已經七十三歲了。滿朝之上,就屬他年紀頂大的了。另外的禮部尚書林瀚,與曾鑑一樣,也是宣德九年生人。

不過林瀚的身體好很多,而工部尚書曾鑑已經幾次告病,七十三八十四,這個年紀瞭如果老是生病,身體是熬不住的。畢竟就是年輕人連翻生病,也要虛弱一段時間。

問題就在於李東陽會改變主意麼?

朱厚照對此還是有些在意的,他對王鏊說:“你若是勸不住,那就朕來勸。他們三位都是先帝留給朕的老臣,而即便不提這一節,劉、李、謝三人也都是賢臣,只是有時候與朕有些意見分歧,這一點,朕並不真的責怪他們,作為內閣,有時也比較無奈。”

當一個國家的領導,心胸務必要寬廣,多少明君有時即便對某個大臣很不滿意也會忍了那份委屈。

這一點還是需要的。

如果你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那樣當時是爽了,可最後一定會離心離德。

再者,他是後世來人,做的許多事,當世大儒本身就肯定會有不理解的地方,發生一些爭執這多正常。挺大的老爺們,不能這點恩怨都在心中難以劃開。

“再者,朝堂之上,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相互之間總也免不了一番惡鬥。不過朕還是希望,爭鬥之下能有底線。一步閣老、一步階下囚,這種極端的政治氛圍,朕並不喜歡。老話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從內閣下去的人都是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為國操勞幾十載,如果最終總是免不了被清算,朕也於心不忍。”

王鏊聽皇帝這番話說完,實在是覺得動容與感動,帝王心胸寬廣至此,他們這些當大臣的,別的都不必再多說了,唯效之以死耳。

甚至於王鏊都有些鼻酸目紅,口中稱道:“吾皇真為一代仁君。”

“即便如此,還有些人慾行行刺之事。”

這麼一說,王鏊心中憤怒驟起,也就是他媽的行刺沒成,真要成了,大明痛失這麼一位帝王,那就是天大的災禍!

“行刺君主,已為不忠不孝之徒!勢必人人得而誅之!”

這麼說起來,李東陽的這樁事,出得還真叫一個恰到好處。

幾日之後。

內閣首揆李東陽和謝遷果然遞交辭呈乞骸骨。

按照正常的禮節,皇帝即便同意了,也會拒絕,這樣作一作挽留,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等到大臣接二連三繼續乞骸骨,那麼這個時候再答應。

基本上,李東陽和謝遷也是走得這一套流程。

不過到第三次的時候,

皇帝在奉天殿之上主動提及山東巡撫劉健劉希賢。

“當年希賢公也是乞骸骨,朕不忍先帝託孤之臣遺落鄉野,因而授意其巡撫山東。兩年以來,山東雖說時有災害,但自巡撫而下每次處置都頗為得力,災民也往往得到妥善安置。東三府原就繁華,錦衣衛與朕稟報如今那裡是田連阡陌惟栽黍,水滿池塘亂奏蛙。西三府因交通不便,略微差些,但希賢公也屢屢親至州縣,一是興水利,二明刑獄。朕每聞之,心懷大慰。李閣老與希賢公一樣,都是先帝的託孤之臣,當日朕捨不得希賢公,正如今日朕捨不得李閣老乞骸骨一樣。”

“況大明朝疆域萬里,生民百兆,僅一個希賢公還是不夠的,所以朕心心所念者,便是李閣老也能夠替朕再巡撫一地。就當,朕是代那裡的百姓與李閣老託上這麼一句話。”

這是在早朝之時,皇帝輕聲漫語、一點一點講出來的話。

朝堂之上,左右兩邊文武百官俱在,可以說把這份君臣之間的暖意烘托到了極點。

李東陽是能做決定的一方,但皇帝如此表述,他不能夠姿態過高。

而且如果沒有劉健這樣的先例,你還可以說皇帝是有什麼其他的動機或心思,可因為劉健,這件事現在變得很純粹。

就是皇帝捨不得賢臣,就那麼簡單。

李東陽知道王鏊的話是皇帝的意思,但他沒想到皇帝還會在王鏊規勸不成的時候再給他這麼大的面子。說老實話,他與皇帝的關係其實並不能和劉健相比,這些年發生的爭執不再少數。所以說他也不敢想。

但沒想到,事情會真得到這一步。

所以說這個皇帝啊……明理起來能讓你感動的要死,固執起來又讓你氣得牙癢癢。

然而不管如何,到了這一步,皇帝都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又何況他這個當臣子的?

李東陽顫著身子跪地叩頭,“吾皇陛下,帝德廣遠,悠久無疆,我國家萬年有道之長基諸此矣。”

這件事的發生,算是在錦衣衛大索全城之時添上了一點暖意。

但這份暖意並沒能遲滯錦衣衛的腳步,江同祖被查到人就在順天府,毛語文已經親自騎馬去將其捉拿歸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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