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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盛世一旦開啟則必定文盛。
所謂國大民驕,國力強盛,老百姓驕傲,文人則更加狂得沒譜。
即便是現代也是如此。譬如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日本人在輝煌歲月裡忽然寫出一本書叫《日本可以說不》的書。
實際上他能說個錘子不,全國上下都是別人的軍事基地。
但國力一強盛,文人就是有自信。
這是規律。
朱厚照登基以來的成績非常顯著,貫穿弘治年間始終的韃靼邊患被一舉清除,且大明騎兵重現天下,國庫開始有存銀,歲入錢糧開始增長。
儘管在微觀上看,大明仍然問題多多,但在宏觀上已經有人開始稱其為中興。
幾年以來,各類文人士子、鄉間野賢都越來越多的稱頌那近到已能摸得著的盛世。
京中似太常寺丞這種微末小官,因為執掌祭祀禮儀,所以很少能獲得朱厚照重視,如今的正德皇帝對於祭祀禮儀是完全的‘擺爛’,該怎麼做,查閱前朝實錄,如果沒有成例可以參照,那麼禮部拿出個意見,他只需同意就行了。
嘉靖皇帝爭禮,是他從大禮議事件為起點,透過這種方式去爭奪皇權。
朱厚照早就已經完成了制高點佔據,而且他是弘治皇帝嫡子、唯一的兒子,要想在禮儀這方面做功夫來挑戰他的權力合法性,那得把孔子的棺材板掀開才行。
但太常寺丞沒有多少事務,剛過三十正值盛年邊貢也不甘於整日無所事事,他是‘前七子’之一,當官當不出眉目,自然就要在自己擅長的文壇上闖蕩。
前七子之中,除了李夢陽和王廷相。還有四人。分別為:
何景明,他現任中書舍人,這個官職在明代時地位已經大大下降,品級為從七品,可以認為是內閣書辦,就是詔、冊、制、誥等官方文書的抄錄員。但何景明在文壇上地位不低,與李夢陽齊稱文壇領袖。之所以文才高而官位不高,還是那個文人的老毛病:生性耿直。
徐楨卿,他是“前七子”中除李、何外文學成就最大的。但因為相貌醜陋,不入翰林,改授大理左寺副。屬於協助寺正辦理案件人員,從六品。
康海,弘治十五年狀元,現任翰林修撰,熬著呢。
王九思,這個人有點意思,是劉瑾的陝西同鄉,劉瑾後來招攬他,他推辭不受,現在就當個國子監博士,分管國子監教學。
前七子除了王廷相,其他六人都在京師,名氣很大,同樣的,當起官來也真是‘難兄難弟’。
既然如此,那麼就只能相互安慰了,現在李夢陽這個領軍人物回京,又有邊貢親自安排主持,一場‘己巳六子書’的文會便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所謂己巳,對應的是天干地支中的正德四年。
六子,自然就是他們六人。
原來的前七子變為六子——還是文人心思作祟,畢竟王廷相現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六人相聚,那可不是為了為‘前七子’正名,以此來和王廷相扯上關係的。
如此一來,正德四年的這個秋末,京師裡忽然熱鬧起來。
畢竟這六人聚集,雖說不是顯赫朝官,但都帶著官身。
不當官的百姓,羨慕他們的身份;當了官又沒當大官的人呢,仰慕他們的才名,甚至還有一些名家子弟也要湊一湊熱鬧,刷個存在感。
……
……
“一個李夢陽,就能讓京師眾多文人才子趨之若鶩,這麼看起來,以往朕還是小瞧了他們?”
朱厚照是從王芷的口中得知這個己巳六子書。
而王芷則是被邀請到天上人間這處御園之中的。
隔段時間,皇帝能聽聽京裡發生的大事,其實也是一種消遣。
王芷雖是女子,也有才情,平日裡練得一手好字,對於這種文會也是比較歡迎的。
“非是陛下小瞧,與天子相比,他們六人合在一起也不及陛下萬一。”
“那不一樣。”朱厚照揹著手,悠哉悠哉的在花園裡走,“術業有專攻,朕可寫不出《秋望》這樣的詩詞。”
“陛下也知李夢陽詩詞?”
“聞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誰是郭汾陽。他這首戰場詩寫的還是可以的。”
弘治年間,因為韃靼入寇,李夢陽奉旨出使前線,路途之中作此詩。所謂郭汾陽,指的是唐代名將郭子儀,他曾任朔方節度使,以功封汾陽郡王。
所以這句詩便是在呼喚大明的郭子儀。
朱厚照再孤陋寡聞,也還是讀過的。
王芷眼中閃爍著色彩,“聽聞這次,乃是因陛下怒斥劉瑾而起。李夢陽一入京,便振奮於陛下決然拒內侍誘引,由此有那一句:天下有如此有德之君,竟還有寧夏安王反叛之事,誠然為千古笑話。”
朱厚照臉皮也是厚的,一點兒都不紅,“文人說話就是喜歡誇張。放在千百年間來看,安王反叛不過小事一樁,哪裡當得起千古笑話。”
王芷則用了幾分認真,“當世之人是為陛下鳴不平。芷兒到是覺得,正德之年有君主如此,可文壇之上若無大才可配,那便是讀書人丟臉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罷了,罷了。叫他們說去吧,看看最後能有什麼千古文章流傳後世。”
“定然是有的。等到官軍押著安逆進京,陛下正可用此文章以對天下萬民。”
這某種程度上涉及到政治了。
具體的說就是輿論。
朱厚照淺淺笑了一下,這樁事來得倒也是湊巧。
兩千年封建王朝,從來都是讀書人寫的歷史,老百姓佔不得幾句話的。李夢陽這個文壇領袖若真有心攛掇起這樣的事情,其實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目的就是為了宗藩之事。
宗藩之事之所以皇帝難以處理,就是因為它是國事,但也是家事,家國不分,祖制難違,弄得歷代帝王都只能‘隔靴搔癢’,稍有手段的嘉靖皇帝偏偏自己就是藩王出身,所以也下不得死手。
說到底,龍子龍孫就是不一樣的,這本身也是朱厚照作為皇帝合法性的一部分。挑出這些人來隨意打殺,顯得皇帝殘忍嗜親,六親不認。
別的不說,帶有血緣關係的人,你都可以下手如此之重,那麼其他那些為你賣命的人也害怕,他們生怕哪一天觸怒了皇帝而殞命。
但朱厚照也知道,歷代文人對於宗藩的危害也是認識很深的,終明一代不知道多少人指出過天下稅賦,宗藩佔據一半的危害。
“芷兒今日說的事,的確有幾分意思。”
皇帝心中有了心思,也漸漸想出手段的雛形,其實……倒不如,也來個正德版的大禮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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