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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怒以後,南京城裡的氣氛果然不一樣,很快朱厚照就開始收到訊息,他才不管那些人是什麼背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涉及到誰都得抓。
尤址來稟報外面謝體中等人求見。
朱厚照一抬眼皮,雖然未見真人,但是已經可以預料得到他們會說什麼。
“宣。”
所來一共三人,以謝體中為首,還有南京的兵部尚書羅仲遠、戶部尚書石賓賢。
他們都是幾十歲的老頭兒了,不過在這裡當個閒職應當日子過得不錯,身子骨都好的很。
“臣南京工部尚書謝體中,拜見皇上!”
其他兩人一如他這樣行禮。
朱厚照沒有立馬讓他們起身,而是保持了數息的沉默。
當年他們在北京也都是見過的。
“三位愛卿,都老了不少,朕也長大了。”
謝體中再俯首,“皇上青春盛年,自非臣這等老朽之人可比。”
“歷代帝王之中,朕繼位的年紀算是小的了,就是尋常百姓之家,家主也不放心自己十幾歲的兒子操持家業。可朕沒什麼選擇,祖宗留下的江山,朕得守好。
這些年來,朝堂算不上平靜,陰險詭詐、驚濤駭浪、權謀算計,朕見的一點兒也不少。時至今日,朕已經能看透人心了。”
皇帝微微笑著,他就在三人的耳邊輕聲說。
講完這兩句,他才說:“行了,都起身吧,不要跪著回話,說說是什麼事。”
“謝陛下。”
謝體中再看皇帝背影,其實是有一種壓迫感。
這可是正德皇帝。
遠非之前的弘治、成化所能比。
弘治完全信奉他們所說,成化則比當今聖上少了些權謀。
剛剛那一番話……讓他有些摸不清楚聖意。
天子年方二十,不過氣度從容,面色沉穩,從他以往所知的來看,天下大勢幾乎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這其實就是一種氣場。
以如今朱厚照的權勢地位是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的。
“陛下,老臣有事啟奏。”
謝體中略微失神的時候,邊上的石賓賢率先出聲。
“說。”
“老臣斗膽,敢問陛下可知近日錦衣衛大索全城,在城中已抓不下百人之數!老臣自知陛下曾下旨先行拘押先前那二十七人,只不過現如今實際所抓人數已五倍於陛下之要求。且臣聞聽有重典刑之議,臣竊以為非宜。”
“為何非宜?”
石賓賢雙臂平舉,直面天子,正氣凜然的說:“凡治國者,首要在於安撫人心。若用重典刑,百姓將聞風喪膽,惴惴不安。久而久之,民心生怨,社會動盪,國家危矣。再者,重典刑之行,易使臣子離心。臣子離心,則忠言難聞;忠言難聞,則陛下難以明察國情,國家將陷入危境。故臣願陛下深思其慮,不可用刑過重,以免人心不穩。”
“臣附議。”羅仲遠也跟上,“聖主之治,應以仁德為先,刑罰為輔。若以仁德化人,則百姓自知敬畏;若以刑罰治人,則百姓心生怨懣。願陛下明察此理,去重典刑之弊,行仁政之道,使國家昌盛不衰。”
朱厚照轉頭望向謝體中,“謝尚書,你以為呢?”
“回陛下,臣也以為,盛世之治應當寬刑罰以安撫人心。”
“朕……知道了。”
謝體中:??
石賓賢:???
“皇上……”
“朕說,知道了。”朱厚照又重複一遍。
石賓賢明白過來,皇帝是任他們隨便說去,但基本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會去理他們。
確實如此。
朱厚照還是太子的時候是會和臣子去爭論的,當上皇帝以後逐漸減少。
皇帝還是很特殊的一個身份,總是和臣子爭論,影響會很惡劣。
現在,他十年為君自然更加沒有興趣再做這些事,除非真的有人不識好歹。
再說了,這幾個人什麼脾氣他早就清楚了,何必在這裡浪費感情,反正他的人在外頭做了。
不過謝體中三人今日之行卻不想一無所獲。
謝體中忽然跪了下來,言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老臣心知陛下不願聽臣等逆耳之言,但臣憂國之心為切……”
“謝尚書。”
“陛下!”
“你真的當朕是什麼糊塗君主嗎?”
“老臣不敢。”
“你這個工部尚書是有南京皇陵和宮城的維修之責的,伱知道嗎?”
“老臣知曉。”
“但朕這次來,南京宮城可不是沒有損壞之處的。你可否先將這點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做好、做實,然後再來教朕怎麼治國?”
霎時間,宮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辯道理,他不是辯不過,只是實在沒意思。
說一千道一萬,這就是瀆職。
謝體中這麼大年紀一下子被說得一點兒面子都沒有,這等人自尊心還極強,所以立馬說道:“臣才淺德薄,有負聖恩,心中羞愧難當,請陛下革臣之職,治臣之罪,以儆效尤。”
“羅尚書?”
兵部尚書羅仲遠還沒說話呢。
“臣在。”
“南京兵部尚書也有整訓南直隸守衛兵馬之責,可內地衛所之兵與朕下旨訓練的邊軍相比孰弱孰強?”
這可不能睜眼胡亂說。
“自然是邊軍強。”
朱厚照都懶得擠兌他,繼續問石賓賢,“石尚書,南京宮城的維護自仁宣時起就沒有斷過,朝廷每年都有相應的銀兩用於此,錢呢,花哪兒去了呀?”
石賓賢自然也難以辯駁。
朱厚照則翻有白眼,隨後嘆氣一聲,懶得瞧他們,“你們都想想自己的正事好不好?還是說你們的正事就是給朕添堵?”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
“呵,敢不敢朕自個兒心裡有數。至於動怒,那也沒什麼好動怒的。朕哪裡還猜不到你們要說什麼?”
相比於他當太子時,現在他已經能更加遊刃有餘的應對這些人。
當然能應對和想應對是兩回事,誰也不想天天和人吵架。
皇帝的話難聽,三位老臣一時無言,倒是惹得朱厚照很意外,“還不走啊?還想聽朕說點什麼?”
“是……臣等,告退。”
朱厚照忽然又想到什麼,掐著腰走了下來,走到石賓賢的面前,語氣幽幽的講:“你剛剛說,重典刑之行,易使臣子離心。臣子離心,則忠言難聞;忠言難聞,則朕難以明察國情。你為何這麼講?什麼意思啊?”
石賓賢低著腦袋,“臣的意思是陛下應行寬仁,以開言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忠臣會因朕的典刑而閉口不言。”朱厚照用手劃了個圈的手勢,隨後哈哈笑了起來,笑到最後卻是臉色一變,“哪個真正的忠臣是害怕君主威怒便不吐忠言的啊?是像你這樣的,忠臣?啊,朕知道了,朕今天要是罵你兩句,你便真話都不敢講了是不是?你是這樣的人啊。”
石賓賢心中頓時一沉,這個帽子他可不敢戴。
“陛下!臣……”
他一要開口辯駁,朱厚照就立馬轉身往裡走,“尤址,送他們出宮!”
他是皇帝,永遠都是佔據主動的,願意讓你說話的時候自然什麼都好,可也有辦法什麼都不讓你說。
“是,奴婢遵旨。”
石賓賢仍然在大喊,“陛下!”
但留給他的只有背影。
沒辦法,尤址將他扶了起來,“石尚書,您說您何必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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