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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櫻跟著梅可甲準備進入梅府,姑娘家這個身份還真是個尷尬的問題。
主要是梅可甲年輕時候有前科,就喜歡買些漂亮婢女,現如今離開多年又帶一個回來,家裡人會怎麼想?
哎,老梅頭疼。
不過這份心思遠遠不及對家人的想念。
所謂近鄉情更怯,馬車真的停在梅府門口的時候,他竟然有些不敢進去。
「梅老爺?」孟櫻輕輕喚了一聲,「怎麼了?」
梅可甲透過簾子的縫隙望著懸於高處的梅宅二字,輕聲講:「在你爹帶回紅薯的種子以前,你就先在這裡住下吧。我會讓人給你單獨找個小院兒。日常用度也不必擔心。」
孟櫻有些不明白,「我為何要在這裡?天子已經下令讓我爹戴罪立功,我要回去見我爹!」
梅可甲嘆一聲氣。
他轉身看著這位閩地的姑娘。離近點看,其實她眼睛下方有些小小的斑點,很澹,但是看得到。大概是曬的抑或怎麼樣。其實算不上醜。只是和他曾經買下的美婢古氏略有差距。古氏大約有西域血統,面相冷白,不帶微瑕。
「你以為你面對的是誰?那一塊繡布上的畫,就讓天子把你爹放了?」
孟櫻有些語滯,「可是……你說的天子要這個東西。」
「關鍵是咱們沒帶來。如果真的帶來了,看陛下那份急切的心,龍顏大悅之下,不要說放一個人了,就是賜予你爹官身都沒問題。」
「這我自然知道。」孟櫻略有急切,「梅老爺,我也不傻的。既然我知道天子喜愛這東西,肯定想盡辦法尋來,到時候獻了寶、領了賞,豈不更好?」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在御前,你我都不敢講這個道理。加上陛下對你根本不熟,他也只能這麼做。」
孟櫻聽不懂,「陛下幾時說過要將我留在京師了?我走之後與梅老爺說的?」
「不,就當著你的面說的,只不過我聽出來,你沒聽出來而已。」
孟櫻有些不信。
梅可甲提示,「若是讓你走,何必要繡布作為信物?你爹不就認識你嗎?」
「僅是這樣,梅老爺便斷定陛下不讓我走?」孟櫻張嘴驚呼,在她看來這太武斷了。
但梅可甲一點不為她的情緒所動,「你還是不瞭解當今天子。陛下思慮任何事都是以江山社稷、天下蒼生為先,所說的話、所做的事,也都有其緣由。如果你對某事覺得奇怪,不用懷疑,一定是陛下故意的,而這份故意一定具有某種含義。」
「便如這件事而言,你若是不聲不吭的走了,會被抓回來不說,陛下也會覺得我梅可甲不如當年,領悟不到他的意思。不過,就算你留了下來,心中覺得苦楚,那也不能說。」
「因為他是天子?」
梅可甲搖搖頭,「因為他沒有說,讓你留下來。你那樣講,不就是誹謗聖躬嗎?」
….
孟櫻被這一頓話繞的人都暈了!
「梅老爺!」
梅可甲抬了抬手,「我知道你不信。但你想想,我與陛下接觸的多,還是你與陛下接觸的多?你若是還有半分信我,那就聽我的,在京師住下,等著你爹帶著紅薯種子來找你。」
孟櫻忽然覺得那個皇帝有些討厭,一個小孩兒,結果心思玩得也太深了,「陛下……他為何要這樣?如果不開心,為何不直接訓斥我們?」
「訓斥了又能怎樣呢?你我的腦袋對陛下而言毫無價值,那顆種子才有。」
這就是梅可甲所瞭解的,目的性極強的皇帝。
孟櫻已經完全想不通了,這個事兒還能這樣解釋的嗎??
過了
一會兒,梅可甲下車。
梅懷古和梅夫人並一大家子都在等著,因為先前宮裡已經傳出訊息,說梅可甲進京了。
家人重逢的場景當然令人感動。
梅夫人和家中幾個女卷喜極而泣,梅懷古潮光滿面站在一旁。
等到他們互訴了衷腸,轉眼又看到一邊站著的孟櫻時,氣氛多少有些尷尬了起來。
梅夫人努了努嘴,「老爺?」
梅可甲開始撓頭。
……
……
撓頭的不止是他,還有嚴嵩。
嚴嵩已經打定主意,要把徐有銘、徐昌趕走,他實在受不了徐昌這種貨色,哪怕找個打下手的,此人都不合格。
說起來也就是這傢伙腦袋不靈光,把錦衣衛給引到了他家裡來。
不過在皇帝所需要的故事演繹裡,這兩人是他的親戚,所以在魚兒還沒上鉤的時候,他還不能這麼做。
等待的煎熬日子並沒有多長,
兩日之後,就開始有人接觸他了。
然而令嚴嵩感到吃驚的是,帶人過來的竟然是盛家的那八字鬍掌櫃!那個提醒他要遠離詹氏的人,現在竟然又是這樣一番做態!
嚴嵩的心靈大受衝擊,怎麼真實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至於他帶的這個人,臉長而凸,鼻子翹而嘴巴撅,有點像馬臉,但比馬臉要凸一點。此人姓方名文,四十多歲模樣。就職於吏部,職務為文選清吏司郎中。
郎中這個職務在六部當中並不低,相當於今天部委當中某司的司長。它的上面就是侍郎。
見了他,嚴嵩才明白為什麼詹秀山弘治十五年中進士,十八年就授戶部貴州司郎中。因為吏部文選司執掌文官升遷、調任事宜。
大明那麼大,浙閩總督拿到乾清宮討論就算了。不至於一個郎中也要皇帝仔細研究,那這國沒法治了。
所以大部分情況下是文選司填一個名字,然後逐級上報,只要你這個人讓上司信任,基本上報上去的東西不會有改動,也改動不了,因為太忙了。
這是這個層級的權力運用形式。
不過他與此時的嚴嵩相比,卻又是另外一種格局。
….
嚴嵩直達天聽,升或不升都是皇帝一句話,這種人已經跳出了文選司所能觸及的範圍。
更何況,方文今日是有求於嚴嵩。
「……二十萬兩,」要花錢,方文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要這麼多,「嚴侍從,同朝為官、相互照應。你要這麼多的銀子,任誰也拿不出來啊?」
嚴嵩雙手插在袖口,「你問問這位掌櫃的,他送我的銀子,我收了沒有。你再去問問我院子裡站的那個小混混,他為什麼滿臉不高興,嚴某人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缺銀子。」
「可二十萬也太多了。」
「那便二十一萬兩吧。」
方文臉色變了,有些不愉快,「嚴侍從,這樣便是落井下石了!我們同為江西子弟,理應同進同退才是。」
「……要救那人,光我一人講是沒有用的。我還得去送旁人,請人家開金口,陛下身邊的人,那一張嘴是好開的?若是價格談不攏那便算了,左右我多聚幾年也能有這筆銀子。不送。」
方文看了一眼掌櫃的,
八字鬍心領神會,「嚴老爺,您看……」
然而他話講一半,就被嚴嵩粗暴打斷,「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不要以為借了我幾天宅子,就覺得施了多大的恩,過幾日我重新搬出去就是。情況,你自己去和你家盛公子解釋!」
上次他就記住這個讓人不高興的
傢伙了!
他嚴嵩不一定有仇必報,但是肯定有仇必記!
八字鬍掌櫃頓時吃了癟,他哪敢去和盛儀解釋這個。好不容易搭上的一個進士,還進了侍從室真要因為他搞黃了。盛儀還不得把他的腿給打折。
方文心中也積了怒火,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當即拂袖而去!
到了外間,八字鬍掌櫃還安慰他:「看來嚴嵩此人也是個鼠目寸光之輩,稍有成就便如此囂張跋扈,往後肯定也無甚大能耐。若不是如此愚笨,也不至於剛入侍從室就敢索賄二十萬兩!方郎中,依小人看,還是先使些銀子,利用嚴嵩把人救出來為好。至於以後,且看他如何蹦躂!」
方文不可置否,但數額太大,他還是要回去商議商議。
而在院落之內,徐昌毛手毛腳的從大門口跳了過來,「老爺,他們好像在說你的壞話!」
嚴嵩不以為意,平靜的說:「說的好,說的好。他們都是將死之人,不讓他們厭惡我,難道讓他們和我顯得很親密?」
「還有……記得下次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進來了,也不必和我談,二十五萬兩白銀成交。」
「不是二十一萬麼?」
「那扇門,以前可以隨便進進出出,現在還可以?」
嚴嵩自己心裡告訴自己,他可是皇帝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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