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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街頭人跡罕至。
暗黃的路燈將佇立在橋頭的那個單薄身影拉得很長。
四下無人,因而也沒有人注意到翻過欄杆、搖搖欲墜的薛珍。
薛珍臉上的淚痕已經乾涸凝結,她的喉嚨也早已哭得沙啞。
此時她蒼白的面上顯出一派了無生機的疲憊與寂然。
而陸霽明臨走前的那句“去死吧”便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裡。
現在的她什麼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拋棄了她……
她站在橋頭,看著下面嶙峋的亂石。
橋大約有十多米高,下面是一片碎石灘,只要她鬆開欄杆、跳下去,便必死無疑。
也解脫了。
可薛珍站在這裡,握著欄杆的手卻泛出用力的青白,一直不鬆手。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薛珍不由得開始啜泣,不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自己的厭棄——
她真是太懦弱了,不敢活著,也不敢去死……
怎麼辦?
誰能來幫幫她,救救她?
“怎麼?是不想跳,還是不敢跳?”
一道輕緩的女聲忽然飄進耳畔,滿臉眼淚的薛珍轉過頭,便看見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寧梔。
薛珍:“你、你來幹什麼?”
寧梔彎一彎唇:“看你跳啊,誰知道,你猶猶豫豫了半天都還是沒跳。”
薛珍聽出她話語間的嘲諷,更傷心了,同時看著她如梔子花般白皙純美的面容,一股隱約的憤然與嫉妒湧上心間。
薛珍一邊流淚一邊憤怒地喊道:“你真是太過分了!”
“你明明都已經搶走了陸霽明,還來看我笑話做什麼?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寧梔聽了她的話,唇邊泛起淺淡譏嘲的弧度。
她冷靜地盯著眼前情緒激動崩潰的薛珍,開口道:“你覺得,是我搶走了陸霽明?”
薛珍佈滿淚水的面容明顯愣了,過了一會兒,她臉上的怒意消退了些,垂著眸道:“不是。”
今天以前她對陸霽明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期望能夠用孩子來挽回他。
可是,今天他平靜又冷漠地說出讓她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去死的時候,她便是再傻,也知道他從來都沒有對她動過心了。
從前到現在,一頭栽進去的只有她一個人。
寧梔眉眼間的冷意稍褪:看來她倒還不至於無可救藥。
薛珍語帶哽咽地深吸一口氣,扭過頭,背對著寧梔看向深夜的虛空:“是他騙了我,都是他的錯!”
她聲音裡褪去了柔弱,帶上了某種凝練的決絕與憤然——
“你回去告訴陸霽明,我今天帶著孩子從這裡跳下去摔死了,是他逼死我們的。”
“我們兩個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一定會回來報復他!”
寧梔突然神情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見過摔死的人嗎?”
薛珍看了看腳下的高空,憤慨的面色上一閃而過深切的恐懼,她攥著欄杆的手不由得緊了:“……沒見過。”
寧梔垂下眸子,聲音很輕:“我也沒見過,可我見過許多照片。”
等她趕回來時,小枝的遺體已經被那幾個人處理掉、火化了,她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那段時間,寧梔覺得自己都快瘋了,她魔怔了一樣在各大網站搜尋跳樓現場的照片,然後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一張張看完。
寧梔低聲絮語:“會流很多很多的血,血肉模糊,骨頭會刺穿身體……”
“更可怕的是,你跳下去以後,有可能還有部分意識,動也動不了,只能躺在地上生生地忍受著這種痛苦……”
薛珍聽得毛骨悚然,雙腿都不由得顫抖起來,死死拽著欄杆,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別說了……你別說了!”
寧梔看著她,唇畔流露出輕微的笑,繼續說道:“而且……你真的覺得,你從這裡跳下去,這算是對他報復嗎?”
薛珍訥然:“他至少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愚蠢!”
寧梔完全忍無可忍,提高聲調:“他那種爛人,會有良心?”
“薛珍你聽好了!陸霽明要是知道你死了,絕對一刻都不會為你、你的孩子難過傷心!”
“他只會覺得慶幸又開心,自己終於免去了好大一個麻煩,甩掉了好大一個包袱。”
薛珍愣愣地盯著寧梔。
坦白說,寧梔之前留給她的全部印象就是柔弱漂亮的面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柔和潺潺,一言一行都透著無盡的溫柔優雅。
可現在,她看著褪去笑容,眼眸泠然的寧梔,才恍覺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她,或者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待薛珍回過神後,細想她說的話,更覺一種徹骨的悲涼無助。
她不哭了,只是茫然地看著寂寥深黑的夜空。
良久才啞聲道:“那我又能怎麼辦呢?”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怎麼才能報復他?”
“我知道。”
薛珍恍然扭過頭,便看見寧梔朝她伸出手,瞳仁在夜色中格外的亮,如水洗過一般的明湛:“我可以幫你。”
薛珍看著寧梔許久,終於將手交給她。
寧梔將她帶到了安全的橋面上。
薛珍看著她,揉了揉眼睛。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寧梔眼圈周圍有點紅。
她不知道的是,寧梔握著她的手,將她拉上來的時候,恍惚間想到,如果當時……
也有人這樣拉一把小枝,她是不是就不會……
薛珍坐在地上,平息了一下呼吸,才看向她:“你說你可以幫我報復陸霽明,是真的嗎?”
寧梔調整好情緒,垂眼看她:“當然。”
“不過你需要捨棄一樣東西,就看你肯不肯了?”
薛珍:“什麼?”
寧梔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你肚子裡的這個東西。”
出乎意料的是,薛珍並沒有如寧梔所料想的那樣情緒激動地拒絕反抗,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聲道:“好。”
寧梔審視著她:“你居然捨得?”
她可還記得薛珍之前可是為了這個孩子要死要活的,怎麼都不肯打掉。
薛珍笑了下,似是醒悟一般的喃喃道:“那是因為我之前,一直將肚子裡的孩子當作是挽回他的唯一籌碼,是陪伴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剛才,當我站在橋上的時候,滿心絕望無助的時候,我才恍然明白,它只是一個剛成型的胚胎,根本救不了我……”
薛珍:“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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