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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走了,沈念坐在那裡,沒有動,臉孔凝成死一般的絕然。

好久好久,她才低下頭,撫著自己平坦的肚子,喃喃自語:

“寶寶,咱們今後沒有家了。”

緩慢起身,她回了小房間。

入秋了,小房間裡,摺疊著薄薄的被子,她伸手抖開,慢慢躺了下去,脊背立即爬上一縷冰涼,而這涼,卻不及她心涼千萬分之一。

那晚,沈念睡了醒,醒了睡,間隔時間不超過幾分鐘,直到最後再也睡不著,她拿開身上的被子,站在窗邊,遙望著漆黑夜空下的星河。

星河點點,波光閃動,夜涼如水,她的身體也因站立時間太長而慢慢變涼。

在濱海,沒幾個人能讓江齊飛事業受阻,正如她被送進來,沒幾個人敢撈她出去一樣。

她知道,是傅寒夜想要自己死。

她愛他入骨,而他竟然要她的命。

沈念輕輕又笑了,這份感情,葬送了她的一生。

卑微如塵,絕望噬心。

清晨,陽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落到她雪白的小臉上,眼窩下黑黑青青一片,一夜淺眠的結果。

小房間的門開啟了,一抹聲音傳了來:

“沈念,明天就要開庭了,今天,你可以自己去食堂打飯吃。”

幾天沒好好吃一頓飯了,顧及肚子裡的寶寶,沈念毫不猶豫跟著看守,走了出去。

食堂裡,吵雜聲很大,囚犯們排著長隊,為了一頓飽飯,她只能站在隊伍最後。

約莫半個小時後,她終於排到了視窗。

戴著白口罩的胖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拿了餐盤,隨便打了點飯菜,扔到她面前。

用力過大,餐盤跳起來又落下去,紅色的油濺到她囚服上,她像個沒事一樣,端著餐盤,找了個幽靜的角落,坐下默默吃飯。

旁邊,兩個囚犯正交頭接耳:

“看到那個最漂亮的女人沒?”

“聽說是拿錢買兇殺死了人,噢,對了,就是海靜自殺的始作俑者,為了個男人,把自己弄進來,值得嗎?”

有人恍然大悟:

“噢,是她讓人強了海靜的,太可惡了。”

“壞女人。”

沈念沒有理會,她埋頭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飯。

食堂裡,牆上的大電視播著新聞。

女主持人的聲音,清亮溫柔:

“昨晚,祁山墓地發生一起盜墓事件,被盜的墓主人名叫沈坤……”

沈坤二字落入耳朵,沈念手中的勺子沒握住,就那樣掉落下去。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電視。

螢幕上,墓碑上的沈坤二字被人潑滿了紅油漆,那血,紅得扎眼,沈唸的嘴唇,忽然開始顫動起來。

當主持人說墓裡的骨灰不翼而飛時,沈念再也坐不住了。

她顧不上吃飯,疾步回了小房間。

沈念坐立難安,不止胸口在抖,連她雙腿都在抖,有人挖開了父親的墓,拿走了父親的骨灰盒。

太狠了,太狠了啊!

一整天,沈念精神恍惚,腦子昏昏沉沉。

模模糊糊中,她醒來,窗外落照進來的月光,讓她知道已經是深夜了。

腦子漸漸清晰起來,眼前浮現著父親屍檢的一幕,她從床上起身,立在小房間中央,渾身抖瑟過不停。

心裡天人交戰,最終,她還是走向了門口,伸手去拉門。

吱呀。

門開了,冷風灌了進來。

她望向外面,漆黑的世界,唯一遠處稀微的路燈燈光,映在了她漂亮的眸子裡。

這種地方,門沒上鎖,是有問題的。

可是,沈念不想去探究原因,此刻對於她來說,尋找父親的骨灰勝於一切。

她徒步走了出去,說也奇怪,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

沈念站在電網下,仰頭觀察著位置,電網密密麻麻,偶爾閃動著零星的火花,身體沾一點,她會立即被電死。

她試了好幾次,也沒能成功。

身後,傳來了一抹聲音:

“有人逃走了。”

接著,耳朵裡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隨著腳步聲的逼近。

沈念繞開了電網,沿著河邊一條小路走去,這條小路跑到盡頭,應該有出路。

既然被發現逃走,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沈念一路沿著電網奔跑,腳下像踩了風火輪。

終於沒路了。

沈念回頭望了眼越來越近的人群。

她一咬牙,看準了位置,縱身跳下了河。

那群人追了過來,看著湍流的河流,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無數手電筒的光閃爍著河面。

沈念咬緊牙關,忍著身體的不適,終於游到了對面。

她怕那群人追過來。

顧不得一身嘩嘩啦啦的水流,沈念爬上了岸。

靜寂的暗夜,她站在路邊攔車。

終於有個過路的貨車,司機見她渾身都是水,又一臉狼狽,同情心氾濫,同意帶她走。

沈念下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祁山墓地。

守墓老人正在打瞌睡,她從邊上繞過去。

天空開始烏雲密佈,閃電不斷。

沈念終於走到了父親的墓前,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墓碑,沈念衝著棺木撲過去,伸手一摸,繞過指尖的只有風兒。

空空的棺木,如她空空的心。

眼淚,就在那一刻,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父親。”

“是女兒不孝。”

動她可以,動她的父親,她絕不會原諒。

在河裡呆了十來分鐘,她應該是著了涼,嗓子都嘶啞了。

一道白光,從她臉上劃過。

接著,一聲巨大的‘轟隆’聲,瓢潑大雨,直洩而下。

沈念緊緊捂住耳朵,身體慢慢蜷縮起來。

正在她因害怕而六神無主時,忽然有抹人影靠了過來。

一支強勁有力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肩。

力道有些大,沈念吃痛不已,她睜開沾了水流的眼,又一道閃電劃過,雨幕中,她看到了江齊飛焦急的臉。

“哥哥。”

沈念頜合著嘴唇,神色淒厲而無助。

江齊飛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下巴抵在她額頭上,閉了閉眼眸:

“念念。”

江齊飛望了眼沖天雨幕,他知道這場雨短時間不可能停歇,喉結滾了滾,出口的聲音染了心碎:

“咱們先找個地方避避雨。”

沈念緊緊抓住他的領子,急切地搖著頭:

“我父親骨灰不見了,不見了。”

沈念邊說邊搖頭,雪白的眼角,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總之,不停地滴落。

江齊飛看著髮絲蓬亂,滿臉都是梨蕊白的女孩兒,心口像是有把匕首在狠狠地不停地插。

江齊飛吸了口氣:

“我會幫你把叔叔的骨灰找回來,咱們先離開。”

江齊飛手上的雨傘,為她擋去了滿天風雨。

男人擁著她,她跟上他的步伐,一路不由地回頭,眼睛裡有依戀,更有不捨,她不知道自己這一走,什麼時候還能夠回來。

兩人剛走到門口,一輛金色歐陸在暴雨中迎面駛來。

看著那車牌,沈念怔了怔。

腳下的步伐,忽地變得沉重。

歐陸迅速駛來,緊急剎車聲太大,巨大的暴雨聲也無法淹沒。

車門開啟,一把黑色雨傘撐起,一雙擦得錚亮的皮鞋首先著地,雨坑溼鞋,鞋子的主人似乎並不在乎,就那樣筆直向他們走來。

頎長的身形,立在她們面前,雨傘慢慢掃開,露出來的是傅寒夜英俊凜冽的臉。

他幽黑的瞳仁,在掃到江齊飛時,猛地一縮。

目光不由地落到了沈念臉上,男人沒有說話,四處安靜的,只能聽到風雨聲。

沈唸的視線,在掃到他懷裡的骨灰時,她激動得連嘴唇都顫抖起來。

她上前一步,伸手想從他懷裡拿過骨灰盒。

男人不許,她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也沒辦法把骨灰拿過來。

“傅寒夜。”

她輕輕喊了聲。

聲線顫抖。

“為什麼要拿走我父親的骨灰?”

聽了沈唸的話,傅寒夜輕輕笑了聲,譏諷味很濃,男人目光眯了眯,下垂的視線,落到江齊飛那支摟住沈念腰的那支手時,眼眸眯得更緊了。

舌尖抵了抵後糟牙,他必須得死死抱住懷裡的盒子,才能剋制自己揮江齊飛一拳的衝動。

傅寒夜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咬字清晰:

“工作都丟了,在濱海都成過街老鼠了,也沒學乖?”

提起這件事。

江齊飛漆黑的瞳仁,漸漸漫上血紅:

“傅寒夜,你他媽就是個小人。”

“我幫念念有什麼錯?”

不想與傅寒夜僵持下去,他伸手要去奪傅寒夜手上的盒子。

被他一拳給揮開。

沈念大喊一聲:“哥哥。”

她衝過去,撫起地上的江齊飛,江齊飛右眼捱了拳,眼睛似乎看不見了。

漆黑一片。

他揉著自己的眼,沈念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哥哥,不要擦。”

她摸了摸身上,什麼也沒有。

見王朝坐在車裡不動,她跑過去,拍了拍車窗,車窗滑下。

王朝的臉露了出來。

沈念:“王朝,有手帕嗎?”

王朝瞟了眼雨幕裡渾身溼透,如閻王一般的男人,正要張嘴說什麼。

傅寒夜冷冽的聲音傳了過來:

“敢再幫她,明天就不用去傅氏上班了。”

王朝汲了口氣,低下了頭。

沈念緩緩轉過臉,掃向傅寒夜的目光,冷得瘮人骨頭,徹骨的恨,蔓延在四肢百胲裡,壓抑的情緒,生生要將她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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