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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照坡,位於陳家集東面的一座山坳處,多長松樹,有山溪流水,風景優美。

在孩童時,陳留白曾到這邊玩耍,捕魚,以及撿拾松子等。

雖然多年不來,但路徑不變,輕車熟路。

在穿過莊外的阡陌時,有不少農人在田間忙活,他們看見揹著書笈的陳留白,很是好奇:

“這人是誰?怎地沒見過。”

“嘿,沒認出來?他是泥守巷的陳留白啊。”

“原來是他……可不對,不是說他被野道士哄騙,丟了前程,落魄而歸的嗎?為何是這副裝扮。”

“浪子回頭金不換,他這是想重來讀書,繼續考功名吧。”

“那敢情好,早該如此……咦,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樣子,好像沒甚變化,看上去,宛如少年。記得不錯的話,他應該早已及冠,二十多歲了的。”

“還真是沒什麼改變,嘖嘖,長得真俊。”

“你們說,他會不會真得學了仙法?”

“哈哈,笑話,如果學到仙法,那就是得道的仙人,還回來幹嘛。再說了,這世上,哪有神仙?”

眾人就都笑了起來,給繁重的農活增添幾分快活的氣氛。

“八嬸,翻地呀。”

“六叔,你這是在埋肥?”

認出了熟悉的面孔,陳留白微笑著打起招呼。

諸人趕緊收起笑容,回一聲:“陳秀才好”。

又有人問:“陳秀才去哪?”

“聽說文慶在東照坡結廬,我去看看他。”

“他呀,近期可有點怪怪的樣子,大冬天的,天寒地凍,卻也不肯回家來住。你且去勸一勸,可不要讀書讀魔怔了。”

“哦,這樣的嗎?”

陳留白嘴裡應著,腳步不慢。

走出阡陌,又翻過一片草坡,再走一陣子,前面便是東照坡。

但見一片老松樹林,虯枝橫陳,林間一條山徑,路旁有未化的冰霜。

順著路徑走,很快看見一座草廬坐落在那兒。

說是草廬,其實是一座土胚房,茅草為頂,還帶著個小院子。

士子們所謂的結廬而居,不管是為了刻苦讀書,還是歸隱,實際上的情況絕非看上去的那麼雲淡風輕,安然飄逸。

光一個吃喝拉撒,就足夠叫人頭疼了。

更何況住在野外,蚊蟲鼠蟻猖獗,一般人那裡住得穩?

因此像這般情況,身邊基本都帶著隨從丫鬟。

有人侍候,才能專心用功。

在陳留白的記憶印象裡,陳文慶出身宗族嫡系,從小到大,生活條件優渥,從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過的。

如此公子哥兒,能下定決心到外面結廬而居,確實不容易。

看來是被鄉試落榜給逼急了。

以他的年紀,連考三屆不過,等於蹉跎了足足十年的黃金時期。

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幾個三年?

下一屆若再考不上,基本可以宣佈此生的宦途前程斷絕。

可以說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

院子門柴扉虛掩,推開進去,四下打量一眼,頗為樸素整潔,看得出來,日常有專人打理清掃。

“我說了,不會半途而廢,你休要在此囉嗦,趕快回家去,不要留在這裡吵擾。”

帶著怒氣的訓斥聲。

很快一名小廝提著個籃子走出來,他耷拉著腦袋,走到外面,才看見陳留白,警惕地問:“你是誰?”

“我叫陳留白,特地來拜訪伱家公子的。”

“陳留白?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

陳留白問:“你送飯過來,不留下來?”

小廝嘆道:“公子不許,說我吵到他讀書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這段時日,他孤身一人在此,老爺都擔心得不行……哎呀,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有書不讀,跑去修仙的陳留白!”

陳留白:“……”

看來自己的“名聲”真得傳遍開來了。

“阿丘,你還不走,在外面嚷嚷什麼?”

喝罵聲中,一個身形乾瘦的人走出屋子,但見他臉色蒼白,竟比陳留白還要憔悴幾分。

乍然之下,陳留白差點沒認出來,記得以前的陳文慶可是翩翩然的公子哥,頗為注重個人形象的。現在一看,不修邊幅,甚至顯得邋遢。

用功讀書,竟刻苦如斯!

陳留白踏前一步:“文慶兄,好久不見。”

兩人以前都在族學讀書,同窗兩年,雖然年齡相差好幾歲,但彼此相處得來,期間陳文慶沒少借書給陳留白讀,還相贈不少文房四寶。

畢竟那時候陳留白家境較為困難,他能到族學讀書,主要靠的是天份表現,一路考進去的。

一般的旁支子弟,學習成績不好的話,基本都早早輟學,放牛而或放羊去了。

“你?留白?你回來了!”

陳文慶驚喜不已,快步跑來:“這些年你都去哪了?可想死我了。”

一時間,陳留白倒不大習慣他的熱情。在山上多年,已然養成了一種沉靜的性子。

陳文慶抓著他的手,轉頭對小廝阿丘叫道:“留白來看我,你快去煮水沏茶。”

“好嘞。”

阿丘大喜,看到了留下來服侍公子的希望。

進入到草廬中,見裡面佈置凌亂,到處都放著書籍,地面紙張散雜,有的揉成一團,有的被撕爛了……

陳文慶不好意思地道:“不知你來,什麼準備都沒有,見諒。”

趕緊下手收拾,清出地方來,然後請陳留白坐下。

陳留白打量一番,微笑道:“文慶兄端是刻苦。”

“唉,我屢考不中,下一屆,恐怕是最後的機會,怎敢有半點鬆懈?”

“用功是好事,但凡事當有個度,過猶不及。”

陳文慶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留白所言有理……對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年一聲不響就決然離去。”

陳留白含糊地道:“此事說起來慚愧,一言難盡。”

陳文慶以為戳到了他的痛處,識趣地不再追問。

陳留白藉機起身,四處轉悠,來到房間門口:“聽說你在此結廬而居,就一個人住在這裡?”

陳文慶答道:“住了快半年,開始時帶著阿丘,後來覺得他吵擾,就打發他回去了,一日三餐,準時送來即可。”

“獨來獨往,果然是清淨的……咦,這是什麼?”

陳留白目光一凝,發現那房內角落處擺放著一件古怪的事物,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尊殘破的神像。

綠面赤須,看著,像是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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