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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帶怪人死了,死在了張紅棉的眼前。
張紅棉對此感到很驚訝。
它應該死,也應該死在自己眼前,但絕不是現在。
而是更之後的幾秒鐘。
縱然戰鬥只需要幾秒鐘,但戰鬥總是需要時間。
更何況,自己手中並沒有一個能夠造成那道狹長致命傷的武器。
張紅棉盯著倒地的繃帶怪人看了很久。
她看著那繃帶怪人從“怪人”變成“乾癟的繃帶”,黑水從繃帶怪人脖子上的傷口處洩露出來,又在轉瞬間變成黑氣,變成空氣中瀰漫著散不開的腐臭味。
這種腐臭味比最臭的惡水溝還要腥臭數倍,但即便是這樣的腐臭,依舊沒有能讓張紅棉退後半步,張紅棉只是皺著眉頭。
就連她皺眉的原因,也不是因為繃帶怪人的屍體變成黑水消失,又或者繃帶怪人化作的黑水所傳來的濃烈腐敗氣味,而是因為,她想不通。
她想得通為什麼繃帶怪人的屍體變成黑水消失,而不是像普通的汙染場裡一樣情緒怪物死後,被情緒病覆蓋的軀體還能夠重見天日。
因為自己身處的這個情緒汙染場出現時間太久了,汙染級別也太過強烈。
別說普通人了,就是傳奇負清師,在被情緒病覆蓋的情況下,與情緒病表層一起戴上一個星期,也很難說會不會被情緒病不可逆地影響全身,徹底地變成情緒病毒的一部分。
眼前的繃帶怪人很明顯是在溫泉汙染場裡呆的時間太久了,繃帶以下已經不再是人了,它已經變成了情緒病毒本身。
“人”的部分已經變成了情緒病毒的載體。
換句話說,即便不被那道未知的力量殺死,即便溫泉汙染場被完全治理,所有的汙染源都解除,這座汙染場裡的情緒怪人們也無法再次以人的身份活下來了。
所有感染者,都因為過於強烈的汙染級別和過久地與病毒共處一體而徹底死亡。
至於為什麼繃帶怪人化作的黑水傳來濃烈的腐臭氣味,則更好理解。
因為繃帶裡的“怪人”實際上早就已經死了,它們的死亡時間甚至超過了七天。在情緒病毒的作用和微生物的催化下,怪人的軀體早已腐敗,就像那些被蜘蛛網纏住,又被蛛絲裹成厚厚的繭,並且注入消化液的受害者們。
他們早就變成了情緒病毒的食物,變成了易於消化的腐臭體液。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
張紅棉眯起了眼睛,這座溫泉養老院的深處,這些燥體繃帶的始作俑者,應該就是一個以繃帶怪人為食的“情緒蜘蛛”,而繃帶怪人身上的繃帶,就是這隻“蜘蛛”吐出的蛛絲。
這些都是基於張紅棉這麼多年的真相調查經驗和汙染場作戰經驗得來的結論,對她來說,很容易想通。
張紅棉唯一想不通的是,繃帶怪人脖子上出現的那道傷口,到底是如何出現的。
那道傷口憑空出現在了繃帶怪人的喉管上,切開包裹覆蓋的厚實浴巾,將怪人的脖子當即就切掉了一半。
“難道這座溫泉裡,還存在著自己不知道的汙染種類?甚至這種汙染所培養出來的情緒怪物,不但能夠以遠超我觀察能力的攻擊速度殺人於無形,還會在殺掉繃帶怪人之後對我表示友好,不來殺我?”
張紅棉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
自己想的這是什麼鬼話,且不說哪裡有這麼分得清敵我的汙染怪人,即便真的有這麼厲害的怪人,它又憑什麼只殺燥體繃帶,不殺自己?
張紅棉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明白,又一思考,不管造成繃帶怪人死亡的那個人是誰,它沒有攻擊自己,至少證明它是沒有惡意的。
於是張紅棉索性搖了搖頭,不再思考自己認知以外的事情。
“在巨大月亮照耀之下,對於未知的事情,如果你沒有對相應的知識體系理解到一定的等級,思考越多,死得越快。”
“凡事不要瞎琢磨,到哪條河,造哪座橋。”
張紅棉還記得自己父親在自己年幼時期對自己的教導,又想到父親臨死之前向自己傳來的最後一條錄音,於是嘆了口氣,轉而琢磨起繃帶怪人死亡以後所剩下來的燥體繃帶來。
“這條繃帶……”
繃帶怪人死後,黑水順著傷口流出,讓繃帶怪人的軀殼迅速變成了乾癟的繃帶皮。
而黑水又在很短的時間裡迅速化為了瀰漫的黑氣,這就導致了繃帶怪人所留下的繃帶皮裡,如今已經空空如也,是真的只剩下了一層“繃帶皮套”。
繃帶怪人所留下來的繃帶皮套是灰白色的,被浴巾蓋住的部分逐漸顯露出白色來,而沒有被浴巾蓋住的部分則是灰色。
張紅棉注意到,那些灰色的部分貪婪地渴求著水分,如同行將就木的枯槁老人,而白色的部分則像是吸飽了水的蠶寶寶,不但展現出潔白,甚至還隱隱有一些飽滿的質感。
“說不定,我能讓這些繃帶皮發揮更大的用場……”
張紅棉略一思索,而後抓起繃帶皮套的頭顱部分,抓著那蓋在繃帶皮頭顱上的浴巾,把繃帶皮套拖拽進了更衣室對面的桑拿房。
“如果我猜測正確的話,即便燥體繃帶能夠迅速吸水,它的吸水能力依舊是有上限的。而如果燥體繃帶的吸水能力達到了上限,會發生什麼呢?”
張紅棉拉開了桑拿房的門。
濃郁且熾熱的白色水蒸氣蒸騰到她的身上,補充起她身體裡的水分。
張紅棉感覺到自己的身高和年齡又回來了。
而當她把手上抓著的繃帶皮套也扔進桑拿房裡,張紅棉赫然發現,隨著繃帶皮套貪婪地吸收著空氣裡的水分,那繃帶皮套的顏色迅速地從灰白色變成了白色,甚至那白色也在不斷地加深,從淺淺的白色逐漸變成了奶白色,最後變成了濃郁的潔白!
潔白中,甚至帶著一些晶瑩剔透的質感,彷彿用手指輕輕一觸,就能夠從繃帶皮套裡掐出水來!
“果然……按照父親的理論,同一個汙染場裡的不同汙染物之間,或多或少都會有相生相剋的關係……但相生相剋到這個級別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張紅棉伸出手去觸控那已經吸飽了水的繃帶皮套,感受著皮套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也許,這種繃帶能夠壓制我身上的失水……”
但,不說話不要緊,隨著這句自言自語,一種心靈上的悸動,突然地從張紅棉的內心深處,傳達到張紅棉的全身!
就好像,自己滿足了什麼條件,某種開關突然被開啟了一樣!
“張紅棉!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張紅棉觸控繃帶皮套的舉動突然一頓,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內心深處傳來了一個聲音,但這個聲音似有似無,如同夢囈,聽不真切。
於是頓了一下,張紅棉又把自己的想法繼續自言自語了下去。
“也許,我應該把繃帶穿到自己的身上。”
張紅棉的心裡泛起一股衝動,即使知道眼前的繃帶皮套實際上是能夠置人於死地的“燥體繃帶”,張紅棉也迫切地想把這繃帶皮套穿到自己的身上來,壓制自己身體因為“抑鬱泉”情緒病毒而造成的不斷失水。
以毒攻毒的結果不一定是好的,但一定能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張紅棉心想。
如果自己要離開溫泉房,穿過走廊,去尋找自己父親的遺物,最終找到那個能夠給外界留下資訊的“紐扣傳音機”的話……
穿上這身繃帶皮套,也許是自己唯一的選擇了。
張紅棉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拿起繃帶皮套來。
但與此同時,她又一次聽見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年紀比自己要小上很多。
“張紅棉!我是謝治!”
“你說過你要做我的專屬聯絡員!現在告訴我怎麼從這座幻境裡出去!”
張紅棉頓時怔在當場,她的嘴巴微張,卻因為剎那間思維的翻湧而只能發出微弱的“啊”聲。
那個從自己內心深處傳來的聲音,提到了……幻境?
不,比起那個,自己為什麼能從內心深處聽到如此清晰的傳音聲可能才是重點……
對自己說話的那個人,自稱謝治,又說自己說過要做他的專屬聯絡員……
幻境……
幻境……
我懂了。
張紅棉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張紅棉從那道心靈連結裡聽到了繁雜的心聲,所有的心聲都來自記憶對面的那個陌生人。
那個陌生人自稱是謝治,張紅棉從謝治傳來的亂七八糟的心聲中,找到了許多條對自己生命安全的關心。
張紅棉組織起自己的語言。
“我……不記得什麼謝治……但我相信你認識我……”
“我死了,是嗎?也許我在這座心靈幻境裡已經死了不止一次?”
是的,自己已經死了。
只有這種事實能夠解釋,為什麼自己能夠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溫泉養老院裡聽到另一個人的心聲,這些心聲還是來自一個自己素未謀面的陌生男人。
自己的記憶也許被格式化了,記憶幻境是圍繞自己死前記憶構築出來的試煉場所,每次自己在記憶副本中死亡,記憶副本都會重置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我想,這也是我完全不記得記憶那一頭的聲音的原因了吧。
“不要緊張,雖然我不記得你了,但我敢肯定,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張紅棉。”
張紅棉想了想,又組織起語言,開口說道。
而記憶的那一頭,這一次輪到謝治的聲音為之一頓了。
從張紅棉說出自己不記得謝治以後,謝治就陷入了一種欲言又止的沉默當中,張紅棉能夠清晰地從謝治複雜的心聲中找到諸多的“後悔”與“苦澀”。
於是張紅棉哂然一笑,搖了搖頭,決定掌握對話的主動權。
“你這個人不厚道哦,正主就在面前,你卻還想著另一個世界裡毫不相關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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