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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擺從窗戶裡跳出去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在震顫。
他破窗而出,帶走了辦公室裡所有的月亮頭。
“我現在該怎麼辦???”
王大擺一邊怪叫著,一邊用窗臺上的花瓶砸暈離他最近的月亮頭怪人,但剩下的二十來個月亮頭很快又圍了上去,王大擺只得繼續逃竄。
“要不你往回走吧,去2805把自己鎖起來!”
謝治嘆了口氣,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鎖起來,鎖到什麼時候?”
王大擺的身影越來越遠。
“鎖到我們解決問題為止!”
謝治把自己的聲音儘可能地抬高,以便幾乎跑到走廊另一頭的大擺能夠聽清。
“我——明——白——了——!”
王大擺繼續高喊著。
此時的他已經跑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從一個消防樓梯走到另一個。
而後王大擺深吸一口氣,站在消防樓梯的入口處,朝著對他鍥而不捨地追趕過來的月亮頭們用盡全力大喊,
“你們工作得再努力!”
“也不過是給自己的老闆賺錢而已!”
“你們再努力工作!”
“把命給卷沒了!”
“還是要還三十年房貸!還是要一天一天地給黑心高管搬磚!”
“醒醒吧,做卷王是沒有前途的!為了自己而活才是真的!”
王大擺的聲音穿透整個樓層,而後謝治只覺得連同自己腳下的地板都發生了震顫。
整個樓層的工作狂月亮頭都被調動起來,它們從各自的工位上離開,發了瘋似的向著王大擺所在的位置衝鋒過去。
十個,二十個,四十個!
王大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鉚足了勁兒往上跑去,他要趁著那些月亮頭還沒抓到自己之前,跑回2805,把房間反鎖起來,一直反鎖到自己的舍友們把問題解決。
“媽耶,天光大廈裡的月亮頭有這麼多的嗎?”
熊安穗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黑西裝怪人朝著王大擺消失的方向追過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被手機鈴聲引走近百隻以後,剩下的月亮頭數量,依舊能夠堆滿整個走廊……”
“問題解決之後我們要好好地請大擺吃頓飯。”
陸川收回眺望消防樓梯的目光,耳朵裡,十三層的王大擺依舊呼號著“陸川讓我去送死”,而另一個王大擺則一路高喊著“你們這麼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路披荊斬棘,向2805室努力竄逃。
“既然那些月亮頭能被王大擺引走,說明它們都只是普通的情緒怪物,依舊不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
謝治則轉身回來,看向辦公室牆壁上掛著的“經理室”牌子,
“我們得在那些怪物放棄追殺大擺之前,找到正確的汙染源。”
陸川明白謝治的意思,大擺能為我方一行人爭取的時間有限,並不只有十五層才有月亮頭,按大擺咋咋呼呼邊走邊喊的戰術,保不齊高樓層的月亮頭們會在樓道里對大擺來個上下夾擊。
但其實……
陸川有些遲疑,他想到一些有關王大擺的傳聞。
“不能耽誤時間了,我們得趕快解決問題。”
謝治這樣說,而後擰動經理室的門把手。
紋絲不動。
“經理室被反鎖了。”
謝治與陸川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裡察覺到自己的震驚。
高階的月亮頭,竟然還會鎖門?
“我來。”
熊安穗推開兩位舍友,他彎下腰,雙手抵到經理室的鐵皮防盜門上。
“你要把這道門撞開嗎!”
謝治顯得有些驚訝,撞門而入這種事情,上輩子他還只在電視裡看過。
“怎麼可能。”
熊安穗詫異地看了謝治一眼。
“這種防盜門,即使三五個壯漢一起撞,沒有個十來分鐘,也是絕對撞不動的。”
“那你是想……”
謝治有些尷尬,接著就看見熊安穗從自己的迷彩大衣兜裡掏出一盒回形針。
“我會開鎖。”
熊安穗露出一口大白牙。
……
這邊熊安穗正在兩位舍友的注視下輕車熟路地把回形針扭成需要的模樣,另一邊,被一眾月亮頭追殺的王大擺,此刻也在樓梯間裡瘋狂向上逃竄著。
王大擺一邊手腳並用地爬著樓梯,一邊嘴裡也不閒著,依舊高喊著,
“員工吃得苦中苦,老闆天天開路虎!”
“自願加班搞得熱,老闆換輛邁巴赫!”
話音未落,又是“咚”的一聲悶響。
只看見王大擺頭頂的樓梯口被另一組月亮頭撞開,他們穿著白西裝,百忙之中王大擺抽空看了一眼西裝上的工牌,
“葉美生物。”
懂了,我這是跑到十八層了。
太可惜了,差點就能跑出商用樓層範圍了。
王大擺嘆了口氣,他對自己的長跑能力與閃轉騰挪的能力還是非常有自信的,只要能成功跑出商用樓層,接下來的十層樓,這群月亮頭絕對別想追到我。
但現在……
眼見那些白西裝的月亮頭朝著樓下的自己紛湧而至,樓下的黑西裝們又朝著樓上的自己紛至沓來,黑白夾擊之中,全無一點自己繼續逃跑的機會,王大擺深吸一口氣,而後堅定地繼續向上跑去。
他撥開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白西裝,而後擠進更多白西裝月亮頭構成的潮流裡。
數十穿著白西裝的手掌朝自己抓來,抓住王大擺的袖口,抓住王大擺的兜帽,抓住王大擺的褲腳。
但王大擺渾然不覺,只是堅定地繼續上前。
終於,他走不動了,那些穿著白西裝的月亮頭們死死地抓住自己,他再難往前移動分毫。
而此時,他也只是剛剛到達十八層的消防梯入口而已。
“我說你們,夠了啊。”
白西裝的月亮頭堆裡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
那聲音源自王大擺,
“我這件衛衣,是上個星期才買的,你們稍微給我注意一點行不行?”
話音未落,只見白西裝月亮頭人群裡一道黑色光芒閃過,噼裡啪啦的聲音響徹整個樓梯間。
這道光芒打退了足足五個銷售型月亮頭,而月亮頭的退後,則讓王大擺的四周,多出一個一米左右的無人區。
無人區的正中央,王大擺憑空生長出三條手臂,他的第三條手臂如墨水一般漆黑,從衛衣兜帽的位置伸展而出,懸浮在半空當中。
第三隻手裡,握著同樣漆黑的鍵盤。
那漆黑的顏色,彷彿即將從毛筆狼毫處低落而下的,充盈的墨水。
“本來我還想在下週的交流大會上好好炫耀一下寒假裡的研究成果,誰曾想我這裡才幻化出一隻胳膊,宿舍裡竟然有個幻化出半身的排行榜超人。”
“真是掃興啊,不,簡直是難以忍受的屈辱……”
此時的王大擺,與一分鐘之前那個陽光開朗傻里傻氣的王大擺截然不同,他的背後高懸著一具舉著漆黑鍵盤的漆黑手臂,那手臂足足有正常人的兩倍大小,而那鍵盤,長四尺寬一尺半,這哪是鍵盤,分明是一塊漆黑的門板!
王大擺的五官扭曲著,彷彿遇到了不可饒恕的仇恨與罪惡,甚至連同他的眼睛裡,此刻也同樣是漆黑一片,完全沒有分毫的眼白。
“還有你們……”
“原本我只需要順理成章地跑到2805室,順理成章地反鎖房門,再順理成章地等到那些連變身都沒學會的三腳貓們解決問題,因為你們的關係,我竟然要浪費寶貴的精力在你們身上,甚至還要臥床一天……”
“你們說,這個仇,我是找白西裝報呢,還是找黑西裝報呢?”
……
遙遠的樓梯口傳來連綿不斷的慘叫聲。
“發生什麼了?”
謝治轉過頭去眺望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知道,”
熊安穗聚精會神地搗鼓著經理室的防盜門,
“也許是追捕王大擺的那群月亮頭們,被大擺包圍了吧。”
“被大擺包圍了?”
謝治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陸川終於笑起來,他又想起那個傳得沸沸揚揚的校園怪談。
據說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某個一向以陽光開朗著稱的大男孩,因為對方在圖書館裡說話吵到了自己,一個巴掌把高年級的學長扇進了醫院呢。
真好奇啊王大擺,你說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鹽水負清大學的大二學生,寒假裡偷偷預習了幻化也很正常。”
他拍拍謝治的肩膀。
“不要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是超人啊。”
“額……”
謝治突然感覺有些尷尬,照陸川和熊安穗的語氣,難道自己這整個宿舍的舍友,其實都能夠把情緒召喚成化身,像熊安穗描述的那個瘋狂剪刀影片一樣在汙染場裡百人敵千人敵?
那自己現在豈不是四個人裡最弱的?
我連瘋狂剪刀到底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那你們為什麼不在最開始的時候就用這個什麼,幻化?”
謝治終於忍不住問起來。
“因為累啊。”
熊安穗停下手中的開鎖動作,
“變身一分鐘,多吃一碗飯,變身三分鐘,昏迷一整天。”
“這樣啊……”
謝治若有所思,
等等,他是怎麼知道的?
果然這一整個宿舍的人,其實都會變身吧!
“別想那麼多,門開了,讓我們收個尾吧。”
熊安穗把鐵絲從門鎖裡抽出來,而後重新擰動了門把手。
經理室的門開啟了。
門後,空無一人。
“沒人。”
謝治伸過臉去看,經理室裡只有一張真皮沙發,一面牆的櫃子,和一張帶著老闆椅的辦公桌。
“也許是我們開門的方式不對。”
熊安穗把門關起來,又重新開啟。
還是沒人。
“一個反鎖的經理室,怎麼會沒人呢……”
謝治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任由穿堂而過的冷風吹過自己的髮梢。
等等,穿堂風?
他突然抬起頭,看向經理室老闆椅的背後。
“窗戶開著。”
陸川也注意到了那扇窗。
“不會吧,我沒聽說過汙染源還會跳窗逃跑的???”
熊安穗感到十分地驚詫,在確認經理室裡是確實沒有人以後,他們終於來到了這扇開啟的窗戶旁邊。
向下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那是市區繁華而喧鬧的夜景。
向上看,天朗氣清,巨月高懸,那是遠離人世的清冷和寒涼。
“快看,排水管道上有個月亮頭!還是個女的!”
熊安穗探出頭去,突然間他指著頭頂的方向大喊起來,
“她在爬水管!她在順著牆壁外緣往上爬!”
“臥槽,不會吧,這可是十六樓!”
陸川也探出頭去,那月亮頭果然順著排汙管道在不斷地向上攀緣著,也許從她們開始嘗試撬開經理室的房門開始,也許是更久之前。
那月亮頭穿著高跟鞋和窄腿褲,攀爬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有些緩慢,但她就是堅定地向上攀爬著,一段水管一段水管地攀爬,不知要爬向何方。
“她要爬到哪裡去?”
謝治也探出頭來往上看去,恰好看見那攀爬水管的月亮頭一隻高跟鞋從腳上掉了下來,只差一絲就砸中自己的腦袋。
“臥槽,高空拋物!”
謝治躲過墜落的高跟鞋,目測著那高跟鞋的後跟至少有八厘米,而後心有慼慼地把頭縮了回來。
“她好像在,一邊往上爬,一邊看著月亮。”
陸川眯起眼睛注意著細節,
“怪不得天光大廈裡的所有情緒怪物,都長著一副月亮頭,難道說是因為始作俑者內心深處的渴望,是渴望去到更高處擁抱月亮?”
“但她為什麼要渴望月亮呢?”
熊安穗想不明白,他覺得自己的頭老是仰著,脖頸有些發酸,於是把脖子縮回了經理室當中,恰好看到謝治正坐在老闆椅上,手裡翻著一本棕褐色的真皮本子。
“這是什麼?”
熊安穗揉著脖子問道。
“董事長的日記。”
謝治一邊說著,一邊又翻開新的一張。
“呵,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熊安穗搓揉著脖子,轉過臉去朝向還在觀察月亮頭董事長的陸川,
“你寫日記嗎?”
“我寫啊。”
陸川淡淡地回答道,
“既能記錄生活,又能發洩情感,為什麼不?”
“啊這……”
熊安穗眨了眨眼,一時間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沉默片刻,只好默默地把停在脖子上的手放了下來,又把頭轉向謝治,
“你寫嗎?你肯定是不寫的吧。”
“嗯……我不寫,但是我可以寫。”
謝治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邊又把董事長的日記本翻到新的一頁。
“那就是現在還沒寫!”
熊安穗終於是找到了臺階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謝治跟前,摟住謝治的脖子搖了起來,
“好兄弟!不愧是我粉的瘋狂剪刀!”
“別搖了別搖了,趕快來跟我一起看這本日記……”
謝治嘆了口氣,把熊安穗的手臂掙脫開,
“這本日記本就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上。我的直覺告訴我,天光大廈的汙染場形成原因,和我們解決汙染場的辦法,都在這本老闆日記當中。”
“那你沒必要從頭翻到尾啊。”
陸川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謝治的耳邊,抬眼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他也來到了老闆椅的近前,
“從後往前翻,從最近的一次日記開始看起。”
謝治點點頭,把日記本翻到有字跡的最後一頁。
攤開的兩頁紙上,記載著五天的日記內容。
“2050年2月24日”
“囡囡下個月就開學了,今天我七湊八湊地把五十萬學費給湊了起來,給囡囡匯了過去,希望她能好好學習吧,不要浪費了媽媽和爸爸的一片好心啊……”
“2050年2月25日”
“囡囡又問我要錢了,說五十萬全交了學費,自己的生活完全沒有著落。我問她要多少,她說至少一個月五萬。她說那邊的人都看不起她,嫌她是窮地方來的,住在小房子裡,都不願意和自己玩,她想住大一點的房子,離學校也近一點。”
“這些我都理解,可是媽媽現在哪裡來的錢呢,錢都給你交學費了啊,家裡的房貸也要還,每個月又是大幾萬的固定出賬……”
“2050年2月26日”
“囡囡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我明白,我理解,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拿不出錢來了,公司的現金流卡著,那些難纏的大客戶嘴裡說著要把好苗子籤給我們,拓寬我們的培訓生源和市場,增加我們的訂單,但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沒有個十七八次的談判根本談不下來。我只能跟員工們去施壓,讓他們和我一起共創更加美好的未來,加班,加班,加班,天天加班,但是不加班又能怎麼辦呢?我給他們錢了啊,我也算是個好老闆吧……”
“2050年2月27日”
“我接到老同學的電話,說知道我現在正在遇到的煩心事兒,讓我不要著急,壞日子總會過去,好日子還在後頭。他說給我從加利佛利亞寄了一個被大師上過祝福的面具,只要戴上面具就會擁有好運氣,想要做的事情都會成功。”
“神神叨叨的,要是面具真的有用,我們天天戴面具就好了,還要努力工作幹什麼……”
“2050年2月28日”
“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
……
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上,一整張紙上,都被黑色的鋼筆寫滿了月亮。那字跡越寫越潦草,從清秀到粗獷,從工整到瘋狂,最後甚至把墨水都潑到了日記本里。
“她在日記裡提到的面具,就是我們在床底下找到的那個吧。”
看完日記,謝治的眉頭深鎖著。
“我想是的。”
陸川點點頭,
“你2月27號離開學校,應該就是從什麼特殊的渠道知道了這位女董事長收到奇怪面具的訊息。”
“尖客培訓的女董事長叫什麼名字來著?”
謝治摸出手機,想開啟資料查一查。
“王麗麗。”
熊安穗接過話來,
“這麼說,其實瘋狂剪刀已經幫我們解決了一半的汙染場?那張面具明顯破損很嚴重了,恐怕在陷入沉睡之前,瘋狂剪刀在天光大廈裡,經歷過一場惡戰。”
“惡戰啊……”
謝治默默地把手機放回兜裡,在腦海裡嘗試勾勒出一張屬於瘋狂剪刀的經歷脈絡圖。
瘋狂剪刀2月27號離校,王麗麗2月27號收到從加利福利亞寄來的快遞……
不對,這個快遞不一定是從加州寄來的,也可能是這個所謂的老朋友以此為幌子誆騙王麗麗,實際上送貨地址就在國內,甚至就是他本人送來的……
那這麼說,原先的我在2月27日離校,緊接著就和這個送貨員大戰了一場,在擊敗送貨員後,又把偽造面具給摧毀了……
不對,時間線不對,是偽造面具先被戴到王麗麗的臉上,然後我才和送貨員遇上,我來晚了,因此以一敵二,最終受了重傷。但是我在受重傷陷入昏迷之前,還是解決掉了送貨員,並且把面具從王麗麗的臉上搶來摧毀了……
“我真強啊……”
謝治忍不住發出這樣的喃喃自語。
“什麼?”
熊安穗在一旁沒聽清楚。
“哦,我想是說,如果王麗麗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反覆提到月亮,那她一定會前往這棟大樓的最高處,也就是天台,因為那裡,離月亮最近。”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去天台堵她?”
陸川捏了捏太陽穴旁的眼鏡腿,
“但高層建築的天台入口,應該都是鎖著的,並且沒有直接通往天台的樓梯。要去天台,我們首先得有鑰匙,然後還需要一臺手扶梯。”
“鑰匙的事情我來。”
熊安穗突然笑了起來,
“至於梯子,我也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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