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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山。
群山起伏似奔象,霧魔兩氣滔天起。
慘叫哀嚎,刀兵撞響,呼嘯之聲卷攜著茫茫白霧從遠而來,彷如霧海起旋渦,又如天穹翻雲浪。
李玄就是站在原地,都能感到那白霜也似的濃霧如波濤般拍來,如有實質地掠過自己靴子,以至於產生了一種粘滯感。
他那點陰險小心思竟真的得逞了。
馬縣尉真的被他坑到被“魔”盯上了。
他果然沒猜錯,“魔”就殺落單的。
那...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衝。
他要以英勇之姿帶領眾人衝鋒救場,以展現一個敢擔當、能做事的大公子的模樣。然後,他畢竟沒武功,跑得慢了點,默默將眾人護至身前,然後氣喘吁吁地停下,也很正常。
這是想殺的人殺了,而面子和好處也都顧到了。
可腦子是腦子,手腳是手腳,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根本衝不了。
橫呈屍群,人頭屍皮,火毒土壤,午夜噩夢,霧氣裡狩獵者......一幕幕在他腦海裡掠過。
他心臟完全不受控制地狂跳而起,耳膜如塞了七八隻蜜蜂嗡嗡響個不停,口乾舌燥,四肢根本使不上半點力。
8點敏捷?
8點敏捷有個屁用!
真打起來,心理素質不過關,肝膽俱喪,8點敏捷和5點敏捷完全沒區別!
他當了十七年大少爺,冒過的最大危險就是拼死把女俠瑤花給正法了,因為他過去曾經想過要和江湖俠女結成神仙伴侶,這也算是完成了一個夢想...而現在,這種會死的險境他是真沒遇到過啊。
“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
李玄像溺水之人般,呼吸急促,一縷縷熱氣從他鼻腔裡飛快噴出。
李家高手領隊兒的王叔掃了一眼李玄,並未露出失望之色,反倒是覺得大少爺已經可以了,想他們第一次在刀尖舔血的時候,和大少爺也差不多。
大少爺這好歹還強撐著,沒尿褲子,也沒轉身就逃,可以了。
於是,王叔掃了一眼魏瑤。
魏瑤俏臉冷峻,橫槍護在李玄面前。
王叔點點頭,又點了六名李家高手讓在這邊護住大少爺,然後便跟著縣兵們往那聲響方向圍了過去。
李家是雄山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有好處大夥一起佔,遇到危險該上的時候也不可能慫。更何況李家大老爺有家規,這些家養武師若是在外自得了機緣和錢財,那是不必上繳的,這也刺激了武師們的積極性。
而李玄則是腦子猶然嗡嗡作響,雙眼圓瞪,眼前景象宛如畫卷般在呈現,他好似靈魂出竅般地看著,隔了半晌兒那魂才回了身體。
而他背後已是被冷汗浸溼。
啪!
他抬手拍了額頭,心中暗道:‘丟人!真丟人!’
他眼珠子也才從剛剛的“僵硬”活了過來,轉了轉,看到周身護的高手,還有魏瑤投來的擔憂目光,不禁臉紅了紅,然後咳嗽了下,問:“前面,怎麼樣了?”
一名李家武師揣著刀,道:“我去瞧瞧。有一千縣兵還有我李家高手在,這麼多人圍攻,紅葉山裡有什麼東西能撐住?”
李玄點點頭,道:“小心點。”
李家武師一抱拳,就跑開了。
李玄一動腳步,身子一個踉蹌。
腿軟了。
魏瑤一把扶住他,卻不看他,免得他尷尬。
另一邊的又一個李家武師懂事的搬來了塊大青石。
李玄一屁股坐下,看定遠方。
又有武師拿來牛皮壺,問:“大少爺要不要喝口酒...暖...暖暖身子。”
這武師也算有眼頭見識,強壓下了“壯壯膽子”四個字。
李玄一把抓過牛皮壺,扒開塞子,喝了一大口酒。
酒很烈,一入身子就燒起了五臟六腑。
他感覺舒服了不少,心思也跟著定了下來。
此時,遠方喊殺聲不斷,哀嚎聲亦有,可他完全連‘魔’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魔’是什麼?
是一個還是很多?
為什麼過去沒出現過?
還是說,是他孤陋寡聞了?
可不止是他,這縣尉,縣兵,還有李家高手們也都沒半點頭緒。
‘魔’是新冒出來的麼?
一個個疑惑衝上他心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遠處的打殺聲漸漸平息,好像是到了尾聲。
再過了一會兒,之前前去探查資訊的李家武師跑了回來,那李家武師滿臉震驚,手舞足蹈地跑過來,道:“少爺,大少爺!是一頭大豹子!長有丈許,身上冒煙,還有一圈一圈的煙紋,兇的厲害!
單大人說這豹子怕不是成妖了。妖獸,是成了精的妖獸啊!”
“說重點,豹子怎麼了?”李玄道。
那武師猶有懼色道:“殺了幾十個縣兵,赤月縣的馬縣尉也...也殉職了......
現在,那妖豹已被斬殺,它左眼珠子被箭射穿,身上被砍了幾十刀,還插了些槍,腿子被咱家的獵狗在咬著。
單大人的長矛則是完完全全戳入那妖豹的屁股眼兒裡了,沒入了大半截,現在還釘在地上呢。”
李玄心頭一估,這戰績,應該和宗師差不多。
宗師是能戰十名甲士,若被圍攻,也能斬殺數十縣兵。可宗師也沒三頭六臂,背後中了刀槍,手腳招了勾鐮之類,然後被磨死耗死也很正常。
看來這“魔”雖然厲害,但終究還是沒到“刀槍不入”的地步。
人多,就能圍殺。
而李玄身側,魏瑤聽聞“馬縣尉死了”,頓時美目圓瞪,愕然地看了一眼身側那少年郎,露出疑惑,旋即又藏了起來。
“我李家兄弟,死傷如何?”李玄又問。
那武師黯然道:“死了一人,傷了三人。”
李玄道:“收屍,厚葬。”
說著,他便站起身,是時候去汲取魔血了。
他揮手道:“走,去看看那妖豹!”
...
...
休息了這許久,李玄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此時起身,領著這邊的李家高手往原路返回。
走著走著,忽地遠方又起了嘈雜聲。
李玄皺了皺眉。
一個李家武師嘀咕著:“嚷嚷什麼呢?”
又有人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未曾留意,畢竟塵埃已然落定,能起什麼浪花?
未幾,遠處嘈雜聲越來越大,伴隨著驚呼。
李玄瞳孔驟然緊縮,一股子危險感從遠而來。
他體內魔血陡然灼熱,燒的血管成炎鐵,燒的四方視線模糊。
林子裡,聽不到腳步聲,但有呼嘯聲,有樹枝咔咔連續折斷聲。
他還未反應,視線盡頭就已出現了個周身插著刀槍、血淋淋的怪物。
那怪物彷如一輛過載牛車極速撞來,煙塵飛揚。
李玄身子一彈,轉身就跑。
李家武師面色發白,但還是擺開陣勢,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
而跑著跑著,李玄猛然扭頭一看,發現自家那蠢女人居然也擺好了槍勢,正目光銳利地盯向那跑來的可怕怪物。
白蠟木杆兒的槍尖一圈為母,如梨花先擺頭,槍尖落定似鳳頭,凌然對著那危險。
事出突然,那怪物跑的飛快。
轉身逃跑,沒一會兒就會被盯上,追上,這還不如正面廝殺。
而且李玄在跑,她便不跑了。
李玄眼中,時間好像放慢了。
那血淋淋的丈許巨獸滾在紅血和白霧裡,抬爪一爪子穿過李家一個武師的刀光,在他護心軟甲上狠狠一抓,發出刺耳聲響。
那武師被撞翻,悶哼一聲,倒飛出去,旁邊武師趕緊衝來,刀砍劍刺。
魏瑤手中長槍宛如白蛇弄風,穿行瞬至,刺向巨獸。
巨獸左眼血淋淋的,還插著杆槍,此時左右搖擺,陷入狂暴。
魏瑤的槍輕鬆地點在了它外皮,勁道透發,穿入了其軀體。
巨獸發狂,利爪在之前武師護心軟甲上一踏,又一爪子抓傷另一個衝來的武師,繼而借勢高高躍起,一躍兩三丈。
武師仰頭,看著巨獸經天而過。
嗖!
魏瑤也被帶的飛了起來,她只雙手緊緊抓著白蠟木杆兒,待到落地,她整個嬌軀又如被甩穀子般地狠狠砸下,在堅硬的山地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她死死咬牙,忍著痛,任由巨獸拖行,然後足靴好不容易尋到了地上的平衡,又不知使了什麼絕學,竟是站了起來,連續快踏,甚至勉強跟上了速度。
順杆,翻身,跨騎上巨獸的背脊,雙手暴戾地拔出一把插在巨獸身上的刀,死命地往其脖頸處砍。
可砍著砍著,魏瑤驟然抬頭,她眼前...正是在奔逃的李玄。
而這巨獸已經跑到了李玄身後,一爪子往李玄背後抓去。
魏瑤駭的心臟都快停了。
她眼前一片血紅。
弟弟的模樣,和這少年模樣重疊在一起。
當年,她沒救得了弟弟,現在...她也救不了李玄嗎?
她胸腔急促起伏,目眥欲裂,虎口全是血,卻渾然不覺地發了瘋似地砍那巨獸的脖子。
但巨獸的爪子還是“哧拉”一聲撕中了李玄的背部。
魏瑤大腦一片空白,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陣潑風般地狂暴砍殺。
血液橫飛,灼熱的火毒濺射到了她大腿,腰部。
她全然不顧!
“啊!”
“死!”
“死,死死死!!”
那巨獸也感到了身後那煩人的小東西,開始劇烈抖動身子,想把她甩下來。
但魏瑤已經瘋了,她越砍越瘋。
不一會兒,後面的李家武者到了,再一會兒,再後追來的縣兵也到了。
眾人一陣圍殺,那巨獸才重新倒下。
魏瑤只覺全身劇痛,暈死過去。
李玄悠悠醒來,他背脊的脊椎好像都要斷了,但抓傷卻是沒有的。
身為李家大公子,身上怎會不穿一件上好的內甲?
他醒來後,看到腿腰,腹部全是血紅的魏瑤,急忙跑了過去。
有武師忙道:“公子,那血有毒!”
李玄哪管,跑到魏瑤身邊,看著染血的佳人,想抱,卻咬咬牙,脫了被撕的破爛外衣拼命為其擦去那些血。
擦著擦著,他的手指自然碰到了魔血。
一縷縷熱流順著指尖,向他全身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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