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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香車從酒館前而過,裡邊的佳人剛掀開帷幕,就與正坐在門口發呆的小二哥視線撞在了一起。

佳人正值妙齡,猛然見到同齡的異性不禁有些羞澀,頭微微一低,連忙放下了簾子。

馬車漸行漸遠,少年被挑動的心絃一時間悵然若失。

情竇初開的年紀,誰都不渴望一段浪漫充滿,不期而遇的愛情,可現實總會把這種幻想擊得粉碎。

沒有梧桐枝,如何能吸引到鳳凰來?

就在小二哥想入非非之時,原本晴空萬里的天上忽然響過一記驚雷。

看看,連老天爺都在嘲笑自己大白天做什麼美夢,被嚇了一哆嗦的少年不禁有些懊惱,臉頰都發燙起來。

小二哥名叫盧雨,下雨的雨,他那鐵匠老爹給起的名字,不用想,肯定是他出生那天是個下雨天,不然就他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爹恐怕連這個雨字都不大能想得到。

這個普通隨意的名字,像極了他平凡的人生。沒有英俊瀟灑的容貌,沒有文武雙全的才情,更沒有顯赫的家世,盧雨從小到大除了上了幾年私塾,認識幾個字外,甚至連他那老實木訥的老爹都不如,最起碼鐵匠打了一輩子鐵,還有一門手藝,能勉強顧得住一家人的溫飽。

在盧雨五六歲能記事的時候,孃親就先一步走了,這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女在大戶人家做女紅,身體一直不好,卻很愛笑,笑起來還挺好看的,這是盧雨對母親長相唯一清晰的印象。孃親走的那天晚上,父親牽著他的手,讓他給母親磕個頭,可那時不懂事的盧雨怎麼也不肯跪,父親第一次打了他,那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後腦勺上,盧雨哇哇的哭了,氣的面色慘白的母親從床上爬起來,掙扎著要去打丈夫。

後來鐵匠是手捂著臉走出的房門,只剩下病入膏肓的母親抱著哭鬧不停的盧雨,一邊笑著一邊哄著他,直到夜深了小盧雨才沉沉睡去。

這件事成了盧雨心中永遠的痛,每每想到,都會陷入深深的悔恨中難以自拔。母親也成了少年心中最柔軟又最敏感的詞彙,他跟村裡孩子的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那人先罵了他的母親,當時不是有大人們攔著,手中抓起了石頭,拼紅了雙眼的盧雨恐怕都能將小夥伴活活砸死。

這雨說來就來,陰暗下來的天空電閃奔鳴,門口青石板鋪成的坑窪路面上,雨水很快成了一條條小溪。盧雨獨自守著空無一人的小酒館,雙目無神,百無聊賴。

此時遠處忽然走來一個瘦小的身影,由於被密集的雨珠阻擋了視線,直到身影走近,盧雨才看清那是一個女孩,穿著褐色的舊衣衫,還是個盲人,每走一步還得用手中竹竿點一下地面。女孩最明顯的特徵是背後還背了一把琵琶,看樣子應該是個賣唱的。

這種生活在底層的人出現在天下任何地方都不會惹人注目,比比皆是,可不管如何,現在下起了大雨,少年人的一腔熱血,讓盧雨顧不得許多,急忙衝入了雨中。

可能是聽到了奔來的腳步聲,女孩也停了下來,拄棍的手被盧雨一把握住。

“小妹妹,這麼大的雨,你跑出來幹什麼?”盧雨看著一臉關切,語氣有些責備。

女孩滿是雨水的稚嫩小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詫異又莫名有些開心的表情。

“我來找人!”聲音喑啞的女孩這麼一說,盧雨的心猛然被刺痛了一下,連忙脫下了自己的衣衫,蓋到了女孩的頭上。

“別找了,走,我先帶你避避雨去“

看到女孩紋絲不動,盧雨趕緊又說道:

“我是這裡路邊酒館的夥計,不是壞人,你不用害怕。”

少年細心解釋著,女孩這才點點頭,在盧雨的攙扶下,盲女一步一步向酒館走去。

進屋之後,盧雨先讓盲女坐下,自己跑到後廚燒了一大鍋熱水,期間又胡亂挑了幾件自己洗過的乾淨衣服。

“我怕你這小身板會感上風寒,你先去洗個澡吧,不嫌棄的話可以先換上我的衣服,都是洗過的,反正咱倆身高差不多。”

盧雨過來邊走邊說,盲女聽罷,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齊的牙。

她確實是瞎子,當盧雨看到那一雙混白的眼珠時就確定了,明明自己也過得不好,還偏偏見不得這世上苦難,盧雨嘆了口氣:“等打烊了,我可以幫你找人。”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盲女小聲說道。

“我叫盧雨,的盧馬的盧,下雨的雨,你呢”

“我叫薛晚亭,晚上的晚,亭子的亭”“

“哇,好名字,比我的強多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心好比什麼都強!”

盲女說完就站了起來,又問了一句洗澡的地方在哪裡,盧雨最後找了一座堆放雜物的房間,搬來一個洗淨的大木桶,把熱水全部倒了進去。做完了這些,又貼心地把乾毛巾和自己一套洗得最乾淨的衣服整齊地碼放到木桶旁邊的凳子上,做完了這些,累得他滿頭大汗。

盲女全程站在門口,默默地等待。

盧雨過身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袋說道:“我肯定不會偷看你的,衣服和毛巾我都放在浴桶邊上,你洗完後穿好衣服記得喊我,我現在就出去,我便走邊唱歌,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

盲女點點頭,走了進來,少年隨即關好房門,隨口哼起了一段說不上好聽,也談不上難聽的歌謠,聲音漸行漸遠。

盲女解下身後琵琶,褪去身上衣物。

朦朧的水霧中,盲女只露出了腦袋,只見她緩緩抬起手,指頭微微一彈,一滴水珠就穿過了雜物間的窗戶紙,極速向遠在十幾米開外的盧雨飛去。

在快要貫穿這少年腦袋的剎那,盧雨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站在了鬼門關外,依舊搖頭晃腦地哼著曲兒。最後這滴水珠也只是潤溼了他幾根頭髮。

等到換上一身自己衣服的盲女揹著琵琶走出來的時候,早已氣喘吁吁的盧雨才停了下來。

“晚亭妹子,你......要再晚出來會兒…….我都要說不出話了,想不到這……這唱歌也是個……力氣活”

聽到少年有氣無力的話語,盲女微微一笑,

委身行了一禮:“謝謝盧雨哥哥!”

這簡短六個字一下讓少年有如打了雞血般快步跑來。“別客氣,雨還沒停呢,你先坐。肚子餓不餓,我給你找些吃食,今掌櫃的不在,這裡我做主!”

“不用了“盲女溫柔地搖了搖頭。

“你別管了,先坐著”

盧雨把盲女安置好之後,搬來了兩個凳子,一方小桌,倒上兩杯熱茶,又去後廚弄了一盤油炸花生,一碟切好的熟牛肉,還有盧雨最愛吃的醬肘子和一份解膩的黃瓜條。

詢問過女孩還能喝酒,盧雨特意擺上了一壺掛花陳釀,反正現在下大雨,掌櫃的和客人都不會來,自己好不容易做主一回,可不能寒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盧雨有些飄了,臉色通紅,對面的盲女還是面色如常。

注視著女孩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容貌,盧雨鼻子一酸,竟然說起了不合時宜的胡話:“你說你好好一個姑娘,怎麼眼睛就瞎了呢,看不到東西,該多難受啊…….”盧雨說完就連忙呸呸吐了兩口唾沫,狠狠抽自己了一個嘴巴“

“讓你說混賬話,該打該打!”盧雨抽完了自己,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

“沒事,我都習慣了,哥哥不用自責。”

盲女嘶啞的聲音此刻顯得無比平靜溫柔。

有了幾分醉意的少年揮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我盧雨在這世上,就剩我爹一個親人,本身就是賤命一條,既然你喚我一聲哥,從今天開始,我就拿你當我親妹妹了,以後誰敢欺負你,就來找我,我一定替你出氣!”慷慨激昂的少年說完抓起桌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將空杯狠狠摔碎在門外的雨水中。

“若違此誓,有如此杯。”

盲女默默地看著他,少年坐下之後又一杯連著一杯,連這位剛認的妹妹都勸不住。盧雨把這些年自己的經歷和埋在內心深處的痛苦都一股腦說了出來,也不管對面坐的是誰了,想起啥說啥,毫無顧忌,當說到童年跟村頭李寡婦家小兒子打架的時候,更是怒不可遏,拍著桌子就罵了起來:“他媽的,這個有爹生沒爹養的雜種,憑什麼嘲笑我,憑什麼罵我娘,來我家偷我的木劍,那玩意是我爹給我做的,誰也拿不走,這狗東西見搶不過,就一把把它掰斷了,嗚嗚……我操…...老子打不死你…….”

少年罵著罵著,似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一頭紮在桌面上就起不來了。

在盧雨說起他童年一樁樁遺憾事時,盲女就再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傾聽著,等那少年呼呼大睡了,她才抬起頭來。

門外大雨傾盆,簷下雨落如珠。

此刻,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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