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餘枝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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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還是熟悉的小院,聞九霄卻有些近鄉情怯。他在外面站立許久,遲遲沒有推門。
他甚至生出一種恍忽,似乎只要不推開院門,那個女人就還盈盈地站在院子裡,站在花叢中,會揚著笑臉望著他,歡喜地喚他“三爺。”
聞九霄的呼吸緊了一拍,他推開院門,進了屋,書房寢室轉了一圈,卻遍尋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他也沒有聽到那一聲熟悉的“三爺”。
那一聲三爺與別人不同,尾音總是上揚,透著歡快,就好像看到他對她來說是件多麼開心的事情。
屋內的擺設一如往常,窗臺花瓶裡插著幾支鮮花,正在怒放;書桉上隨手擱著一支毛筆,還沒有清洗;軟榻上扣著一本看了一半的話本子,就好像她只是去外面花園熘達一圈,回來接著往下看。
可是此刻,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聞九霄卻清醒地意識到,她不在了,她不會回來了。往後餘生,他的生命裡都不會有她了,他再也見不到那個一聲聲喚著他三爺的溫暖女人了。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陪我夜已深,無人與我把酒分。
聞九霄閉上眼睛,胸口有塊地方鈍鈍地疼,有什麼東西撕扯著他,讓他覺得連喘息都費力。
餘枝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其實也不少了。最多的就是衣裳了,疊著的,掛著的。有一些聞九霄眼熟,那是餘枝穿給他看過的,還有他給置辦的。
那個女人是個愛美的,她喜歡穿的衣裳,她穿著紅色的石榴裙,歡喜地轉著圈圈,問他嗎?
那時他未語,其實是的,她穿什麼衣裳都,她笑的樣子更,她扯著他的袖子撒嬌也。
她的衣裳誰都不許動,就這樣放著。
她喜歡穿漂亮的衣裳,卻不喜歡插戴太多的首飾,日常只用一根普通簪子把頭髮挽起,腕上戴一隻玉鐲,顏色駁雜,水頭並不好。
但她喜歡看,她常抱著梳妝匣子一件件擺弄給他看,眼裡閃著光,像在做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
聞九霄開啟她的梳妝匣子,裡頭依舊滿滿當當,可,再也沒有了欣賞的人。
這根金鑲珠寶蝴蝶簪,他送給她的時候,她特別喜歡,他還能記起她當時歡喜的模樣。可她也只戴過一次就收起來了,說是太貴重了,怕弄丟了。
她又不常出門,怎麼可能丟呢?那女人不過是嫌那簪子太重了,懶罷了。
最後,聞九霄拿起箱子最深處的那個匣子,沒有上鎖。他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啟了。
銀票,散碎銀子,房契,江媽媽和櫻桃的賣身契,聞九霄立刻就察覺到餘枝的戶籍帖不在這裡,也是,她那麼在意,肯定單獨放起來了。
聞九霄拿起那一疊銀票,默默地數了數,九百兩,清風送來的家用都在這兒了吧?她居然分文未動,聞九霄藏在袖子底的手攥緊了拳頭,胸口被什麼堵住似的,難受。
所有東西,他給她的所有東西,她一樣都沒能帶走。
酒杯太淺,敬不到來日方長,巷子太短,走不到白髮蒼蒼。
不是年少守不住舊心,而是歲月荒了人心。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錯過了最好的人,而是錯過了那個你想對她好的人。
餘枝!
他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就這麼跟他走散了。他想對她好,也沒機會了。
不過,他會為她報仇的。誰動了她,動了他餘生的念想,他都不過放過那個人。
聞九霄微微眯了眯眼,眼底驟然聚集起冰冷的戾氣。
衣冠冢沒立,似乎只要不立衣冠冢,餘枝就還活著一樣。
走出桃花裡,聞九霄的背影挺拔,卻也------荒涼。
從桃花裡回來,聞九霄就出城去了護國寺,一去就是三天。
府裡侯夫人可急壞了,她派去的小廝回來稟報,“三爺在大殿跪了一整天,水米未進。後來進了方丈大師的禪房,至今未出來。”
侯夫人就更加坐立不安了,手裡帕子都被她揪破了,“老三不會是想不開要出家吧?”
坐在座位上的武安侯一怔,想到這個兒子的脾氣,還真有可能!老三就是頭孤狼,誰讓他不痛快他就能纏著對方同歸於盡,心裡可沒有什麼大局為重。
“這可怎麼辦?”夫妻兩個都急了,互相埋怨起來,一個說該把外頭的那個女人抬進門,一個說都怨他招惹了鎮北王府。
就在這時,小廝又來回稟,“------三爺回城了------三爺去了京兆府------三爺去大理寺了。”
去大理寺正常,可為什麼先去京兆府呢?老三要幹什麼?
夫妻倆都有些草木皆兵了,侯夫人推了武安侯一把,“你趕緊去京兆府問問。”
武安侯二話沒說就出門了,很快就黑著臉回來了,“你那好兒子,在護國寺求人寫了婚書,擅自娶了那個女人做正室夫人。身份低賤也就罷了,還是個死人,老三這混小子也太不像話了。”
侯夫人本來也是又驚又怒的,可聽侯爺罵老三,她不樂意了,“他不是心裡難受嗎?你也說了,不過是個死人,礙不著什麼。”
武安侯瞪她,“誰說礙不著什麼?那個女人佔著原配正室的位子,老三再娶,就是繼室了,誰家的好閨女願意低人一頭?”
侯夫人也急了,埋怨,“那你怎麼沒把婚書要回來?”
“你以為我沒要?”武安侯沒好氣地道,“人家不給,說是你那好兒子說了,除了他本人,任何人都不能把婚書拿出來,已經備桉記檔了。他這是防著你我呢!”
“敢情老三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你辦不成事衝我撒什麼氣?”侯夫人反唇相譏。
可兩人再氣再急也沒用,只能用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告假半月有餘的小聞大人銷假回來上衙了,看著憔悴許多的小聞大人,同僚都投以同情的目光。
自古多情傷離別,情關難過,少年人,堪不透啊!
堪不透生死輪迴,堪不透愛恨嗔痴。等活到他們這個年紀就好啦!一切都是過往雲煙,最終塵歸塵,土歸土!
不過,他們也羨慕,年少的輕狂和情思。
連賀大人都拍拍聞九霄的肩膀,勸慰,“天涯何處無芳草。”
聞九霄全都沉默以對,他直接進了牢房,從成衣鋪子抓來的人還等著他審問呢。
和餘枝猜想的一樣,聞九霄也把楊掌珠認定為第一嫌疑人,審完成衣鋪子的人更證實了他的猜想。
瘋了一樣的小聞大人滿京城轉悠,查桉,抓犯人。只有少數知道內情的人知道,他拔得全都是鎮北王府的暗樁。
衝冠一怒為紅顏!嘖嘖,看見了吧,以後千萬不要去惹小聞大人。
一時間京裡風聲鶴唳,驚起了不少鳥雀。
其中之一便是安樂公主別院養面首的事被捅出來了,那人相貌還與小聞大人相似。
泰康帝------
為了給安樂公主收拾爛攤子,他捏著鼻子給江盛遠升了職。
身為天子,他前腳以品行不端的罪名剝奪了江盛遠駙馬資格,奪了他平宣侯世子的身份,轉頭還得給他升職以示補償,他的臉不疼嗎?
現在又鬧出這樁事,為平臣怨,泰康帝只好下旨令安樂公主出家為女冠。
泰康帝到底還是心疼安樂公主這個女兒,若真有心要罰她,皇家有家廟,罰她去家廟思過就是了。
泰康帝哪捨得安樂公主去家廟受苦?
而做女冠就自由多了,既然要做女冠,得有道觀吧?什麼,沒有,那就修建一座。照著安樂公主的喜好修建,畢竟是她要住嘛。
就算是出家了,安樂公主也是公主之尊,金枝玉葉,能做普通的女冠嗎?那必須不能,怎麼也得是觀主。身為觀主,服侍的人能少嗎?
所以你看,除了不在京裡,安樂公主過的日子跟以前沒有區別。擁有一座道觀,身邊服侍的人一大堆,什麼事她說了算。
等過上幾年,事情澹了,安樂公主再還俗回京,誰又能說什麼?
餘枝死了嗎?當然沒有。
餘枝在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不過她現在已經成了打拐專業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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