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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趁著一切還來得及,將您的一顰一笑留駐在我的心裡,我愛您!”
艾格隆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激情四溢,以至於自己都暈暈乎乎地有些相信了。
在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當中,他確實是非常感動於瑪麗亞的幫助的,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到底有多愛瑪麗亞,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不管怎麼說,肯定不如對蘇菲的。
可是,為了他心中狂想般的計劃,把瑪麗亞“拉入夥”又是必須的——畢竟,沒有這個孿生妹妹來作為替代品,蘇菲也不可能在不驚動外界的情況下來到自己身邊。
所以,出於邏輯,他必須滿足瑪麗亞的情感需求,也就是必須“愛上”瑪麗亞。
他在以實用主義者的那顆冰冷的大腦,玩弄浪漫主義的那顆火熱的心臟,兩者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並無什麼自相矛盾之處,至少他可以輕鬆地駕馭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器官。
也就是說,他既迷醉又清醒,既投入在此刻的旖旎浪漫當中,又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想要什麼。
可是對瑪麗亞來說,這就是難以分清楚的事情了。
在聽到了少年人的告白之後,她心中最隱秘的心絃被撥動了,以至於一時間竟然忘卻了思考。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樣的浪漫和放縱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但是內心深處那個放縱不羈、渴望激情的靈魂,卻告訴她,這可能是她這一生當中能夠碰到的僅有的幾次情不自禁的瞬間。
而她恰好就捨不得這種感覺——因為這原本就是她憧憬過的東西啊。
憧憬和彷徨、以及悲傷交織在了一起,讓她變得焦躁而且憤怒。
“住口!”她大聲對著少年人罵了出來,“愛?您說得倒是好聽,這對您只是一個可以輕輕鬆鬆說出口的字眼,您對我的姐姐說過,對特蕾莎一定也說過,您對我說出口一定也不會覺得有什麼負擔,哪怕這可能只是在給我一種虛幻的誘惑,但您又會有什麼顧忌呢?您就是這樣的人,您早早地就學會了如何審時度勢,如果掠奪和欺騙,唯獨就沒學會如何去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愧疚……”
說到這裡,她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您口口聲聲說是沒把我當成蘇菲的影子,但您這是謊言,我們兩個都知道,我對此是絕對不會抱有什麼幻覺的,我雖然不得人喜歡,但是我絕對不愚蠢,況且女人對此有著天生的敏感,您雖然掩飾得極好,但是當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我能夠看得出那種恍惚感……我對此並不生氣,您越是懷戀蘇菲,越證明她所付出的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只不過您不必騙我了,這隻會讓我覺得更加失望而已。”
呃……艾格隆這下無語了。
他沒有錯估瑪麗亞對他的情愫,對浪漫的憧憬,但是他還是錯估了瑪麗亞的機巧玲瓏。
哪怕在此時此刻陷入到迷醉當中,她還是能夠把握到那些微妙的東西。
他一時被擊中了軟肋,有些心虛了。
“您不必將我看得如此過分……我是真的愛您的。也許現在我可能有些被衝昏頭腦,說出了一些超出於實際的話,但終究還是我的心意。”在瑪麗亞的質問下,他只能退讓一步。
接著,他別開了視線,然後抬起手指指向了遠處的帕爾馬河,對著那落日之前最後的黃昏美景,“您看,這一切不是很美嗎?我們兩個人單獨相處,而且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分享此刻的美景,我們剛才還在一起歡笑一起慶祝,我為此感到心馳神蕩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更別提您之前給我帶來的感動了。這些加起來,足以讓我也沉醉其中,難道,您不允許我在這種時刻說出心中所想嗎!?”
瑪麗亞也隨之看向了遠方那金色的夕陽,她心中又何嘗沒有沉醉其中呢?
只是,一想到傷心處,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不知不覺當中當中又流淌出了眼淚。
“太晚了……太晚了。”她喃喃自語,就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若是這一幕早些發生就好了……然而現在聽到這些話,只不過是讓我心頭的懊惱和憤怒更加增添幾分罷了,於事無補。”
“不,不晚,永遠都不會晚。”艾格隆斬釘截鐵地回答,“如果您樂意,我們就會在一起,而且永遠在一起——”
“哼,不止是我們兩個,還有其他人一直在一起,是吧?”瑪麗亞嘲諷地反問,“而且您能夠給我什麼樣的未來?讓我去當一個見不得光的情婦?這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恥辱,我已經被特蕾莎搶走了自己的姻緣,還要再一輩子都矮特蕾莎一頭,以至於不光是我自己,還要我的子孫都當她的臣僕?不……絕不!”
很明顯,其實她早已經在少年人這裡心動,只是畏懼未來不可預測的結果而已。
與其說她在道德上反感和人偷情,倒不如說,心高氣傲又極度嫉恨特蕾莎的瑪麗亞,簡直無法忍受自己要被特蕾莎所壓過。
看到她的意志如此堅決,艾格隆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了。
他發現自己那些駕輕就熟的辯術,被瑪麗亞都一一化解開了。
這並不是說他的口才有了退步,而是說,無論他怎麼樣花言巧語,想讓瑪麗亞突破心防,自己甘願讓步當一個情人,實在有點不近人情。
他並不責怪瑪麗亞,站在她的立場上,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蘇菲已經是王子妃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後還能當皇后和太后,所以她不需要再去想和自己有什麼“未來”,所以只要想盡辦法貪歡就行了;而瑪麗亞不一樣,她還有自己的未來,她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空耗在虛無縹緲的感情上。
這一份理智反而值得讚許。
“對不起,殿下。”艾格隆沉默半晌,然後再度道歉,“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強加在您的身上,如您所言,您是自由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決定未來……我不知道我們的未來會怎麼樣,所以我們還在享受此刻吧——至少在現在,我們是完全無拘無束、而且彼此都珍重著對方的。”
瑪麗亞也回覆了鎮定,她剛才因為醉酒和憤怒而緋紅的臉,也變回了平常的白皙,她默不作聲地拿起了艾格隆剛才給她的手帕,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然後微微皺著眉頭,不耐煩地又催促了少年人。
“那就別廢話了,此刻您欠了我一樣東西!”
艾格隆當然知道她是指什麼。
他此時心情壓抑,但是他必須完成瑪麗亞的心願。
於是,他又看向了遠處的風景,放空了自己的思緒,讓自己沉浸在了黃昏最後的殘光,以及冰涼的晚風當中。
到了明天,一切就將結束,瑪麗亞會離開自己,也許她和自己也會就此做出了斷,甚至以後再也沒有繼續接觸的機會了。
如果這樣的話,自己“李代桃僵”的計劃也就無從談起。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並不能強迫瑪麗亞為自己的計劃做出犧牲。
既然沒有把她迷惑到願意為自己做任何事情,那自己也只能面對現實。
最後嘗試一下,用她想要的浪漫來打動她,如果還是不行就放過她吧,反正時間還有很長,再想想其他計劃也來得及。
艾格隆放下了心中的執念,也不再刻意去演什麼意亂情迷了,一瞬間他反而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和從容,那種目空一切、雄心勃勃的狂妄,又回到他的身上。
也許他的一生當中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敗,但是他絕對不能容許自己身上出現片刻的軟弱和迷茫。
慢慢地,他腦海中文思泉湧,然後吟誦出了自己贈送給瑪麗亞的詩篇。
殘陽遲暮,晚風號訴;
飄零存身,自尋歸處;
人間的律法,只為凡世所築,
天生的王族,豈會受此桎梏?
命運變幻莫測,時光短促;
怎能愁腸百結,心無定數?
驚濤駭浪,縱使不能攜手共渡,
心虔志誠,亦可互相贈以至福;
崖岸自高,從不怕艱難險阻,
超凡脫俗,又何懼天怨人怒!
一心向前,不屑俯首含垢忍辱,
萬般煩惱,揮動雷霆將其驅逐!
天上的諸神,也無權叫我們讓步;
吾等平生從不知何為限度,何需誰再來奢談救贖?!”
在清涼的晚風當中,艾格隆一口氣念出了自己想出來的短詩,然後他彷彿因此而洩了氣,一下子就有些頹軟起來。
他默默地看了瑪麗亞一眼。
在金色的夕陽之下,瑪麗亞的表情無喜無怒,只是怔怔地看著遠方的帕爾馬河出神。
艾格隆也不再說話,只是陪伴著她一起看著。
“您還真是膽大啊,公爵。”片刻之後,瑪麗亞終於開口了,“您這些瀆神的話要是傳了出去,天曉得那些虔誠的信眾們會怎麼看您!對上帝如此不敬,您偏偏又要假借上帝的名義去博取法國人的好感,真是虛偽至極。”
“那沒辦法,如果我們一家人,真的都跟我的祖母一樣虔心於上帝的話,我們現在還在科西嘉種地呢。”艾格隆一邊回答,一邊故意擺出了農民播種的滑稽姿勢,“正因為我們把上帝的律條棄之不顧,上帝才會眷顧我們,讓我有資格站在您的面前——您是含著金湯匙從生下來就成為公主的,而我們是坐著炮彈,呼嘯著砸爛城牆然後硬是衝到王族們當中的!是上帝鼓勵我們這麼做的。”
艾格隆這些話狂妄至極,但是卻又是實情,而且瑪麗亞也並沒有反駁的興趣。
恰恰相反,她就是喜歡這種狂妄。
正是這個少年用他俊朗的外貌,以及狂妄自負的傲慢,以及隨身匹配的才華,撥動著她的心絃。
她聽得出來,即使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在鼓勵和引誘著她“墮落”,為了自我的歡愉拋開其他的一切顧慮。
她知道,可是她並不生氣了。
她的姐姐當時面臨著同樣的誘惑,並沒有選擇逃離,而她的勇氣和大膽也並不遜色於自己的姐姐。
“哼……哈哈哈哈……”瑪麗亞被艾格隆的玩笑逗樂了,“不得不承認,您的膽大妄為確實是有資格的,您確實得到了上帝的偏愛,所以哪怕得意忘形,也並不顯得過於可惡。”
從她此刻的表現,艾格隆相信自己終於讓她消氣了。
雖然不足以讓她改變主意,但是至少他種下了一顆種子。
“謝謝您的誇獎,只要您對我的表現滿意,那我就安心了。”艾格隆點了點頭,“殿下,雖然這麼說有點早,但我祝您接下來一路順風,順利回國。”
瑪麗亞沒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著少年人,目光當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您確實……確實讓人討厭不起來,只是,哎……”
接著,她好像不甘心一樣,突然又問了一個問題,“假如當初沒有特蕾莎的事,而您又得到了蘇菲的提議,您願意娶我嗎?”
“我當然願意,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我怎麼可能不樂意!”艾格隆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地回答。
哪怕他不樂意,在現在這個場面下他也不可能說實話,更何況他真的很樂意——有雙份的蘇菲,哪個傻子會不樂意呢?
“哪怕我比您大了六歲?”瑪麗亞追問。
“大了正好,我正喜歡大姐姐的型別——”艾格隆順口回答。“您應該是挺了解我的才對。”
這也不算謊言,只是他不僅僅喜歡大姐姐,也喜歡同齡人和小妹妹,只要足夠漂亮可愛就行——男人嘛,就是這種生物罷了。
“那……如果以後沒有特蕾莎了,您會娶我嗎?”這一次,瑪麗亞稍微猶豫躊躇了一下,然後再問。
這個問題,讓艾格隆臉色一變,他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您是指什麼?”他緊張地看著瑪麗亞。
“沒什麼——只是隨口一個問題而已。”瑪麗亞平靜地回答,“純粹假設性的問題,您難道還擔心我做出什麼事情來嗎?”
艾格隆很想說自己確實很擔心。
“行了,不用回答了,看到您的表情我就明白了——”瑪麗亞稍稍嘆了口氣,然後苦笑了起來,“已經失去的東西,終究是已經失去了,再去不甘和懊惱也沒有意義。”
接著,她又打起了精神,然後向艾格隆鄭重行禮,“殿下,謝謝您贈送給我的禮物,我想我確實因此而感到滿足。今後我會按照您的建議,走在自己的路上,我們互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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