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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們來大隊的時候,暴風雪正嚴重,住在大隊裡的牧民、農戶和林戶們都自顧不暇。如今天晴了,聽說知青們出來跟大家一起勞動,便好多愛看熱鬧的跑出來圍觀知青。
大草原上地廣人稀,即便是湊堆貓冬,也少見陌生人,更何況是城裡來的知識份子。
社員們有的站在遠處指手畫腳地點評知青幹活行不行,有的講這些知青女子們瘦得像猴。
剛開始四個小姑娘還被看得有點拘謹,後來幹起活來也就顧不得了。
這一場白災雪厚,不止路被雪封死了,連大隊的房頂、院子也都蓋滿了雪。
林雪君等四個女知青在牧民大媽蘇倫的帶領下,同其他幾位能幹的婦女一起負責清理大隊所有住戶的房頂,避免雪被風吹瓷實後凍住了,會壓塌房頂,或者突然受震動了掉下來砸傷人。
清理沒有被汙染的乾淨雪時,會安排幾個人在下面扯開布兜接著雪,另外1個人踩著梯子往下撥雪。
蘇倫大媽的活幹得又快又好,林雪君用長杆斬雪撥雪,總是把房頂的雪掏得亂七八糟。蘇倫大媽卻能用巧勁兒,把雪像豆腐塊一樣切割開,輕輕往下一撥,雪塊總是一整團滑進下面接雪的人兜開的布面上。
完整的雪被收進筐裡,還可以帶回家燒水喝。
“哇!好厲害!”
“天吶,我怎麼就弄不好?”
“蘇倫阿媽,你是怎麼做到的?”
小知青們一個個將眼睛睜得溜圓,崇拜地看著蘇倫大媽,使得原本因為害怕知青們不配合、不服氣而一直板著面孔的蘇倫大媽,再也繃不住表情,勾起嘴角、彎起眼睛,現了和善熱情的原型。
“震動,嘰裡咕嚕,雪崩那個……”蘇倫大媽聽得懂喊話,但講得卻不太好,只能蒙語夾著漢語詞彙,配合筆劃。
林雪君假裝領會,實則完全聽懂地接話:“是不是先把雪塊切割,然後利用房頂的震動,像雪崩一樣的原理,讓整塊雪落下來?”
“對,對。”蘇倫大媽豎起大拇指,點頭表示這個林知青領會得很好。
大家就這樣連筆劃帶亂說一氣地溝通,倒也將活一家一戶地幹下來了。漸漸的,林雪君和孟天霞都能把雪塊很完整的撥下房頂,被蘇倫大媽認可為一日出師的好學員。
晚上回大瓦房時,四個姑娘胳膊酸得抬不起來。
男知青更慘,他們跟大隊長和一隊蒙古壯漢去鏟路,幹了整整一天,大隊裡的雪才勉強鏟好,各個累得跟三孫子一樣。
四人中最活潑的王建國哀嚎著給女士們分享他們一整天的悲慘經歷,比如揮鍬剷雪把胳膊和踩鍬的腳都累麻了,比如手掌上磨得都是水泡,比如腳一粘地就疼得呲牙,比如推獨輪車運雪更糟糕、整片腰背都痠痛難忍,再比如明天還要早起去鏟大隊外面的雪路,不然等雪凍瓷實,牛馬踩在上面打滑,出入和運輸就都困難了……
女孩子們聽得哈哈直笑,也穿插講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好像幹活累得慘兮兮是件多值得開心的事一樣。
晚飯後,林雪君不讓大家癱倒,反而喊著能動的人燒水燙毛巾,互相熱敷肌肉、處理傷口。
照這些沒有醫療知識,又缺少勞動經驗的傢伙們隨便折騰,明早一起床,8個人都得廢。
在熱敷、互相按摩、互相包紮之後,知青們覺得大家的革-命感情都加深了。
本來想著早睡讓身體得到充分休息,哪知倒在熱炕上身體雖然累得像要報廢,連聊天的力氣都無,但精神卻還是亢奮。
“我給你們唱一首,小時候外婆唱給我聽的催眠曲吧。”衣秀玉的聲音忽然在黑漆漆的屋內響起。
大家一致同意,衣秀玉便清了清嗓子:
“搖啊搖,搖啊搖,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對我嘻嘻笑……”
不一會兒,果然有睡著的。
衣秀玉成就感滿滿,繼續輕聲吟唱,哄比自己年長的兄姐們睡覺:
“……外婆喊嗯好寶寶,
“果一包,糖一包。
“吃過蜜棗還有糕……”
“咕嚕嚕!”還沒睡著的林雪君肚子忽然一陣高歌,聲音高到壓過衣秀玉的歌聲。
“……”衣秀玉。
“……”林雪君。
“睡吧。”衣秀玉決定還是不唱了。
“……好。”林雪君小聲應。
“咕嚕嚕……”
“……”
瓦房內再次陷入黑沉寧靜,只灶洞裡偶爾傳出柴被燒塌的響動,和火焰的噼啪聲。
…
第二天,女知青們因為已經清好了大隊的瓦房頂、蒙古包頂積雪,不需要像男知青們要繼續去剷雪,以為工作能輕鬆一點。
誰知天還沒亮,大隊長就來敲門。
初春大隊接羊冬羔,一部分人要留在大隊照顧產羔母羊和這兩個月新生的小羊羔,佔用了一部分勞動力。
這些在大隊羊圈裡的羊缺草吃,就要派一部分人出去山上割草,又是一部分勞動力。
再加上剷雪清路、清理棚圈等等各項工作,人不夠用了。
大隊長一算計,還需要有人趁天晴出去放羊、放牛、牧馬、牧駱駝,這可是大事——
“隊裡為了安全起見,都是2人或多人一塊放牧的,現在急缺人手,只好安排你們幾個各自配合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牧民,也是沒辦法。”大隊長坐在知青們的大瓦房炕沿上,一邊將手插進火炕褥子下面取暖,一邊對女知青們道:
“我挑了四匹特別溫順的馬,一會兒你們選一選,不管騎沒騎過都試試,放羊放牛走得雖然遠,但速度慢,你們要是怕騎馬,就跟著走,要是走累了,就在牧民的幫助下騎騎矮腳的蒙古馬。不敢騎馬的話,騎溫順的駱駝或者非孕期的牛也行。一邊牧,一邊學,好吧?”
在大隊長看來,騎馬有什麼難的,牧區裡桌子高的小孩兒都敢騎馬。十歲出頭別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能幫家裡放牧了,知青們都這麼大了,還能學不會騎馬嗎?
他這麼一說,熱血又不服輸的女知青們沒一個抗議的,全部躍躍欲試。
林雪君跟著一副要上戰場般熱血的孟天霞步出瓦房,轉頭看了一眼同樣滿懷期待的衣秀玉幾人,想到自己第一次騎馬後大腿內側和屁股全被磨破的慘狀,默默撓臉。
…
要是在21世紀,年輕人們隨便上網搜一下就能知道騎馬不是那麼容易的。第一次騎馬就要跟著去放牧,更是地獄難度。
雖然不像男人們剷雪是純粹的力氣活,可是羊群一天能走20到60公里路誒!
人平時走2公里(2km)平路都覺得累,更何況是10倍以上的雪原,代步的馬又是第一次騎……
站到4匹馬前時,孟天霞三人仍未意識到自己這一天將面臨什麼,還在興致勃勃地摸馬鬃毛,贊馬漂亮。
蒙古馬是挺不錯的。
1241年冬季,速不臺的主力騎兵從魯斯卡山口越過喀爾巴阡山脈,突然出現在多瑙河流域的格蘭城下時,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而佈滿積雪的兩地之間距離有三百多公里,當時幾乎征服全球的鐵騎勇士們,騎的就是被認為‘最接近駱駝’的、適應性超棒、耐粗飼、易增膘、持久力極強、壽命也長的蒙古馬。
在大隊長和其他牧民以審視的目光掃視四個知青時,林雪君正仔細打量四匹馬的肩高、臀高、情緒穩定性、肌肉特徵、健康情況、馬蹄狀況等。
對於相馬,民間是有順口溜的:
遠看一張皮,近看四隻蹄。前看胸膛寬,後看屁股齊。當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擠。眼前晃三晃,開口看仔細。趕起走一走,最好騎一騎。
林雪君依次走過四匹馬,每次都讓馬兒先看清楚自己,再將手遞到馬鼻子前給對方嗅聞,之後才輕輕撫摸馬臉馬頭。
之後又上下打量,拍拍看看,像個挑剔的買家。
出生在草原上的她最知道,馬就是腿,沒有馬在草原上寸步難行。
草原上的好馬認路、通人性、懂天氣和草原,是牧民的親人和夥伴,甚至在特殊時刻是牧民的命。
騎駿馬寶駒的人會被牧民們羨慕,甚至,得到千里馬認同的騎士會被認定是勇士,得到這片草原的尊重。
草原人和自己的馬兒羈絆極深,林雪君挑馬一絲不苟。面對著眼前四匹生靈時,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可不能兒戲亂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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